灰扑扑的三角帆还不及小伞那么大,油布一般的材质,上头布着几道折痕。
而崖下,就是一望无际的碧蓝色的海,程清河见底下的巨蛇毫无动静,犹豫之间凝视着崖边。
海水拍岸声声,夕阳西下,再有一些时辰就要完全陷入黑暗了。
须臾一股血腥气渐渐蔓延,巨大的蛇头一点点滑了上来。
程清河捏紧了身后的帆,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和它左右形成对峙,只待它暴起,她便从这里跃出去,而这只帆,会带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眼前的一幕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只见它吃力地将头搁在崖沿,忽然开始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
她微一诧异,虽然不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是短短的时间内它竟然受了这般严重的伤,莫不是岛上还有其他人在?
那么旁乾……
就在她思索的当下,一条绳状物体悄无生息地自崖下攀上来,她若有所感地低头一看,那东西嗖地瞬间缠住了她的脚踝。
脚上大力袭来,天地颠倒,她在下去的一瞬间紧紧扒住了稍下方悬崖上一个凸起,手臂被扯得生疼,那一瞬间她仿佛有掉下万丈深渊的错觉,下头是汹涌澎湃的潮水,要是在这里落下去,怕是要被推上尖锐的石壁一头撞死。
她喘息着歪头看下去,只见那条物体越远越粗大,延伸至峭壁的拐角处,竟是那条蛇的尾巴!
玄青色的鳞片渐渐蠕动,紧紧地粘在陡峭的石壁上,接着嘶声渐近,它像一只回形针一般回头向她爬来。
分叉的舌头吐了吐,它的眼睛,有着热切、渴望,它绕有兴致地看着她的垂死挣扎,像极了人类才会有的情绪。
而这样的眼神,她竟然觉得无比得熟悉,仿佛不久前才见过……
蛇尾越卷越粗,绞得她骨头都要断了般。
然,必死绝境?……
它用势弱引开她的注意,极其精明狡诈,但同时是不是也表明了问题。
程清河朝脚下看了一眼,接着冷冷地凝视着它,眼里不见一丝惊惶。
伤痕累累的腿上柔软的触感一落,乾坤袋自她身上落到了缠住脚踝的蛇尾之上,舔了舔丰腴的蛇尾之后,闷头吞噬起来。
一时仿佛只剩下它品着蛇血蛇肉的滋滋吞咽声,连程清河都感觉到温热的血肉绽开,瞬间浸湿了她的皮肤。
疼?在常人眼里肯定是疼的,但是在她眼中的它,依旧缓缓地朝她游来,执着、痴迷,唯独不见痛意,没有知觉一般。
一条理智又疯狂的蛇。
程清河渐渐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妙。
“咬断它,我们该走了。”
乾坤袋咕噜了一声,也不知是否在表达自己的欲求不满,倒是听话照做。
束缚断裂之时,她双脚抵在崖壁上,放开双手的同时举帆借力,像一只风筝般飞了出去。
远处的游轮上发出一阵欢呼,倒不是一向都在少主面前这般放肆,而是因为这一人一蛇对峙的局面太过引人入胜。
粗人看表面,能者看细节,白釉看了看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的程清河,又看了看含笑凝视着的白石,也知道了那人便是他苦苦找寻的人了。
“少主,那只白色的小东西,您看看看起来像不像是何家的族宝乾坤袋?”他眯了眼睛道。
而何家的底细,作为白家总管的他知晓得一清二楚,她并非何家的女儿。
白石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又没有在听他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没事,由着她。”
语气没由来地倒像是宠溺。
不用他吩咐,底下人自觉地控制着船,马力全开朝程清河行驶过去。
这,由着她?他这意思,是想……白釉自觉明白了他的打算,开始打起了算盘,族宝在外人手中可不是一件小事,虽然何家已经败落,但是好歹曾经辉煌过,甘休不甘休另说,白家出面的话怕是有欺压小族的嫌疑,不如私下以物易物?
……
这边白釉想白了头发,那边却有人悠闲自在,他乘着一条简易木船飘荡在海上,说是木船,不过是将三四十只空椰壳串了放置在一整块的树皮之下绑了。
而和白家的游轮相比,他的简易船只倒是离程清河更近。
此刻夜幕早已降临,但海里一片繁星般闪烁,深蓝色里仿佛掺了无数的星光,犹如身处银河。
风平浪静。
他在海中已经飘了一天,但是到现在也没有龙虎山的人来接,当下听见身后水面扑通一声,他便笑了一声伸出手。
“你来了?”接着等着极喜爱他的那只海鸥主动钻到他手下撒娇。
咕噜一声,水面冒出气泡。
景枭遇转过身蹲在船沿,将手张开放入水下,下头迟迟不见动静,莫非不是它?这么想着,就见水下涌动,有什么东西冲着水面而来。
唔,应是它才是,待那物一触到他的掌心,他便一把将她拉出水面。
哗啦……肤如凝脂,眼如皎月,乌发红唇,她破开水面,激凌凌四溅的水花晃痴了他的眼睛。
“你,是谁?”他有那一瞬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程清河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介意同船吗?”
同,同床?咳,他呆呆地点头,待反应过来,他立时后退坐在另一端,对着她莞尔一笑,手心却悄然摸着佛珠默念了一段清心咒。
他主的是佛修,虽无须剃度,但他师傅这类老一辈的佛修都是不近女色,孤寂终老。
但是,从他见到她的这一刻起,他们注定纠缠不休,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程清河顾自爬上了伐子,一阵摇晃之后,又归为平静,她端坐好,这才打量起了这人。
景枭遇长得很好,清艳无双的好,却又不存一丝女气,她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名词居然能用在一个男人身上,但是事实却是如此。
“不知道怎么称呼?”
“程清河。”
“我姓景名枭遇,程道友应该也是参加龙虎山试炼的道修吧?”
彼时程清河正挽着发去水,闻言愣了愣看着他:“你也是?你试炼去的是哪家的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