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馨蕊 “啊”地尖叫一声,揪起裙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瞬间,凯文眸中精光闪过,眉毛在额头上高难度地竖立起来,他猛地站起身,以橄榄球边锋的专业动作伸手护在白馨蕊身前边,仿佛要和刺杀他女朋友的人决一死战。
“天啊,我的裙子!”白馨蕊嘟起了嘴唇,语调听起来明显浮夸。不过,她喜欢荒唐的剧情,就必须落力地表演。
凯文逼视着地上的艾玛,嘴里却在关心着女朋友的安危:“斯黛拉,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始作俑者莱恩偷眼看着白馨蕊的新裙子,上面的番茄汤汁星星点点,像瓣瓣落红,又像滴滴血迹,看起来风雅却狼藉。
他不禁紧张地闭了一下眼睛,心里阵阵发虚:今天怎么这么倒霉!本想捉弄一下艾玛,不成想把斯黛拉的裙子弄脏了,这条裙子看起来价格不菲。
再看看凯文,他已经开始转动小指上那枚骷髅头戒指了。这个小动作莱恩再熟悉不过,通常是凯文要挥动拳头的前兆。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暴脾气的凯文二话不说,上来揍自己一顿。
片刻过后,凯文和丝黛拉两人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反而对着坐在地上艾玛怒目而视。
白馨蕊好久没有发威了,这个机会俨然又让她找到了自己的舞台,她冲着艾玛大叫:“走路没长眼啊!”
凯文站起身,居高临下,用手指着艾玛说:“你这个蠢货,斯黛拉要是受伤我饶不了你!”
神经大条的艾玛本想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听了凯文和白馨蕊的怒斥,一时愣在那里不知所措,汤汁顺着地板流到了她衣服和牛仔裤上也不自知。
趴在地板上,艾玛像个犯错误的孩子一样仰视着白馨蕊,目光正好落在她的新裙子上,上面的斑斑点点看得一清二楚。
她张了张口,本想辩解说自己并不是故意,只是不小心被绊了一跤。看着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觉得解释好像也没有什么卵用。
她费力翻转沉重的身体,坐在地板上,艰难地说:“明……明天洗衣店来收脏衣服,我把你的裙子送过去洗……”
“这条裙子可是伊夫·圣罗兰的秋冬限量款,你知道有多贵吗?而且这个面料根本就不能洗……”
阿曼达一贯擅长在这种得理不饶人的时候煽风点火,摇旗呐喊,艾米和维姬则手忙脚乱地替白馨蕊擦拭着裙子上的污迹。
白馨蕊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自己被弄脏的裙子,什么伊夫·圣罗兰,什么限量版,她才不在意这条裙子呢。她衣柜里的裙子多得数不清,好的衣饰她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对她来说,搞事情本身才是最有趣的,比如,此刻,看着艾玛尴尬地咧着嘴欲哭无泪的样子。
艾玛无助地环视四周,一桌人好几双眼睛同时盯着她,眼神冷厉如刀,她身上不禁打了个寒战,想了半天,才下决心般地吐出两个单词:“我赔。”
“你拿什么赔?这条裙子少说也要三千美金,你是拿这件破衣服赔,还是拿你脚上脏兮兮的马丁鞋赔?”
阿曼达轻蔑地看着艾玛,嘴几乎快要撇到耳根后面去了,声音尖利得如同金属划过玻璃,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就像今天的受害者是她阿曼达,而不是白馨蕊。
艾玛缩着肩坐在地上,样子十分难看,眼睛里却充满了疑问,她傻乎乎地开口道:“上次聚会的时候,你不是说喜欢我的皮靴子,还夸我的衣服很酷很漂亮……”
“哈哈哈哈哈……”听了艾玛的话,维姬笑得前仰后合,脸上的肥肉哆哆嗦嗦地乱颤着,中气充沛笑声响彻整个餐厅,而且根本停不下来,仿佛刚看了《憨豆先生》剧集里最搞笑的情节。
此时,文瑾正背着大书包走进餐厅,老远就被这充满魔性笑声吸引住了,心里暗自奇怪,谁笑得这么肆无忌惮?到底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她连吃的都没顾上去拿,巡着笑声的方向走了过去。
维姬的说话声传进她耳朵里:“阿曼达说的话你也信?你看不出来,她就是在讽刺你吗?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文瑾绕过取餐台,那些人的说话声在她耳中越来越清晰。
“看看你穿得有多土,多难看!”
“想起你在派对上的吃相,我就觉得反胃!”
“你以为你和我们是一类人吗?”
……
文瑾看到靠窗的桌子旁边,一群人正围着坐在地上的艾玛指指点点,你一言我一语那些极不入耳的讥讽言辞源源不断地从他们口中涌出来。
“实话告诉你,你来派对,最大的作用就是被我们当成笑料。”就连平时狂拽炫酷屌爆天的昆丁也开了口。
艾玛一咧嘴,泪水从眼睛里滚落出来。
周围太过嘈杂,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眼泪掉在地上的啪嗒声,与之伴随,心中也有什么东西碎成了一片一片……
周围的声浪没有止歇,艾玛却仍是心存一丝幻想,也许这只是小伙伴们搞出来的另一个恶作剧,就像他们一起开派对的时候,不是也会互相泼水,抹奶油什么的吗?也许下一秒钟,他们就会把她从冰冷的地板上拉起来,对她说:哈哈,你上当了,我们和你闹着玩呢!
她含着眼泪抬起头,试探着问道:“你们是在和我开玩笑,对吧?我们还是好朋友……”
“哈哈……你们听听,她还在说这种蠢话。”白馨蕊斜睨着艾玛,掩口笑出了声。
“小丑也有看腻的时候,我看,她可以出局了。”凯文不住点头,第一个响应女朋友的说法。
文瑾看到了艾玛脸上难以置信的神色,仿佛一个小孩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圣诞老人。
看向艾玛的一双双眼睛里没有善意,有的只是鄙夷、嘲笑、讥讽和幸灾乐祸……艾玛如芒在背,无力地垂下头,试图用手支撑身体站起来,可她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根本没有力气。
文瑾一直站在人群的角落处冷眼旁观,听他们说话越来越过分,看他们态度越来越骄狂,她的室友纵然有时候没有礼貌,头脑简单,跋扈任性,他们也没有理由这样对待她!
看着几乎要卑微到泥土中艾玛,维姬仍不依不饶地说着:“你看不出所有人都讨厌你吗?你做的事情,你穿的衣服,吃的东西,有哪一点儿和我们一样?你根本就不应该来美国。”
“对呀,从哪里来的就趁早滚回哪里去!”内森粗鲁地叫嚣着。
白馨蕊说出的话更是字字扎心:“她也许已经回不去了!像她这样的人,就连爸爸妈妈可能也不想要她了吧。”
话音刚落下,众人马上哄笑起来。
艾玛脑子中立刻浮现出,那天妈妈爸爸送她到机场的情形:彼时,她恋恋不舍地抱住妈妈,说她不愿意去美国,爸爸妈妈却根本不听她说话,一把将她推进入安检通道,他们不顾她的流泪哭喊,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群衣着鲜丽,容颜俊美的少年少女,情绪激越地对着艾玛狂轰滥炸一番之后,再也想不出什么更令人心寒的刻毒话语,他们脸上泛着兴奋红润光泽,无所顾忌地笑着,快意恩仇的模样令艾玛怔忪着抽噎不止。
他们笑累了,场面一时归于寂静静,。
坐在地上的艾玛紧抿着厚厚的嘴唇,表情扭曲而僵滞,她努力憋着,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来,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苦涩像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艾玛“哇”地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惊天动地的哭声中夹杂着语无伦次地嘶吼声:“不是,不是像你们说的那样!我妈妈爸爸不可能不要我!”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艾玛那双向外突出的大眼睛里啪嗒啪嗒地落下来,将灰色麻质套头衫的前襟濡湿了一大片,稻草般干硬的枯黄色碎发被泪水打湿,凌乱地粘在脸上,艾玛整个人伏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参加了聚会的欢乐场面在艾玛脑海中历历如新:阿曼达拉着她在凯文家边吃薯片边聊天;内森和她一起玩飞镖;和维姬一起为蛋糕坯子裱花,两人边做边偷吃着绵白香甜的奶油……大家疯玩疯闹的时候,每个人都与她亲密无间,那些笑脸看起来明明是由衷的开心和真诚……
或许,她真的太粗心,在那些快乐的时刻漏看了所有人对她的指指点点?或许,真相就他们说的那样,请她去参加派对,只是为了看她与他们格格不入的穿戴,看她土里土气的吃相,看她搞笑的言行……
文瑾看着那些或坐或站围在艾玛周围的同学们,一张张面庞光洁美好略显青涩,此刻都在认真欣赏艾玛嗷嗷痛哭的狼狈模样,文瑾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猛地戳了一下,这种刺痛感令她片刻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