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刹岛上,近千名海盗刚刚做了一票,满载而归,士气高涨。
这一票,与之前真刀真枪的抢掠不同,明着是密州富商们交得平安钱,其实谁都知道,真正服软接受勒索的是密州的兵马卫和地方官员。
密州也临海,在大梁的北边,沿着东海岸自南往北的四个州分别是白州、彰州、开州和密州。
密州靠北,天气寒冷,再加上山多,沿岸地势险要,东夷人和以蒋海龙为首的海盗们不愿在北边登陆打仗,可火烧云不一样,他就是密州人。
匪首火烧云三十出头,在海盗头子里算是年轻一代,罕有的识文断字读过书,自觉文武双全,颇有些看不上老一辈的做派。
二当家常拐子凑过来,笑嘻嘻道:“头儿,这次他们还送了十几个美人儿给您,您要不要抽会儿验验货?”
火烧云冷笑:“想也知道都是些青楼妓馆出来的货色,有什么好验看的。”
常拐子经手先看过了,笑道:“嘿嘿,都是些清倌人,算不错了,比那些大户人家的闺女长得漂亮,还知情知趣。”
“没兴趣,你们分了吧。”
常拐子知道他心高气傲,讪讪一笑,不再多说。
火烧云大步走去狗头军师栾先生那边。
这位栾先生在来冰刹岛之前真做过教书先生。
不过读书人一旦抛却了礼义廉耻,做事往往更绝。
火烧云因为他会抛书袋,说话引经据典高看一眼,栾先生也以火烧云的军师自居,是以他虽然不会武功,长得跟小鸡崽一样,在这冰刹岛海盗窝里却无人敢惹。
栾先生见火烧云过来,连忙起身,将座位让给他,也不看火烧云年纪比自己小了快一旬。在旁谄媚地躬身笑道:“恭喜大哥,眼下咱们冰刹岛占据天时地利,各方势力争相拉拢,端得是形势一片大好啊。”
火烧云轻笑一声。坐了下来:“王光济自己尚且是丧家之犬,有什么资格招揽老子,他的人什么时候到?”
栾先生先回答火烧云的问话:“说是今天过午,应该快了。我看大梁朝廷这一乱,王光济八成还是要造反。大哥不如听听他们怎么说。”
火烧云若有所思:“他当初不是为了宝贝儿子才招得安么,如今老婆孩子可都留在京里呢。”
栾先生脸上闪过阴狠之色:“大哥有所不知,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他龙游浅水,困在飞云江动弹不得,南有林世南的大军,北有江北大营的人马,不降还有什么出路?说是为了老婆孩子,老婆可以再娶,儿子可以再生。大哥你看哪个成大事的会为家室所累。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
火烧云点了点头:“有道理。”
栾先生受到鼓励,跟着道:“那老皇帝一病倒,大梁朝中是真没有什么人了,谭老儿自己是个怕老婆的,就以为王光济跟他一样,想着扣住了他的家人他就翻不了天了,哈哈!”
火烧云听他说得有趣,哈哈一笑,周围几个小喽啰不管有没有听着头领和军师说话,都捧场跟着笑起来。
火烧云止了笑:“既然如此。呆会儿等他的人来了,你好好套套话,弄清楚那姓王的有什么打算。”
栾先生应了声“是”,讨好道:“大哥放心。属下总要叫他们晓得,不只他们一家想着拉拢咱,远的不说,光这个月就是四波说客了,想上咱们冰刹岛,不吐点儿血怎么成。”
这也不算是夸大其词。这个月火烧云一伙确实挺忙,先后招待了蒋海龙、许大麻子、二杨(王二、王三)的人,再加上如今的王光济这一支,可不正是四波说客!
火烧云颇有些遗憾地道:“可惜晏山大人那边始终没有动静,这东海还不够乱啊。”
栾先生知道火烧云胸怀大志,一直盼着能够像蒋海龙一样,得到东夷的支持,迅速拉起一支上万的人马来,称霸一方,道:“大哥勿需着急,我们冰刹岛的位置得天独厚,蒋海龙父子两代忙了三四十年才打下那点儿家底,我看大哥你连十年都用不上。”
这时候放哨警戒的喽啰来报,王光济的手下到了。
人不多,统共二三十个,还多是船上的伙计,船到是来了两条,上面装了不少礼物。
众海盗听到消息有些鼓噪,常拐子跑过来,叫道:“大哥,没想到这姓王的还挺懂事!”
火烧云没有理会他,问来报信的手下:“可曾问明白了,对方为首的是什么人?”
喽啰禀道:“回大当家,为首的有两个,一个叫王五,一个叫元恺。”
火烧云怔了怔,他本打算派栾先生带几个人去随便应付一下,这会儿却改了主意,同左右道:“王五也到罢了,说是王光济的亲信,不过是从小喂大的狗,就像王二、王三那样,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反咬一口,到是那元恺……听说是羽音社的乐师头儿,我还是亲自去会会他吧。”
火烧云亲自去迎元恺和王五,不管各自真正的想法如何,见面都是满面春风,一团和气,称兄道弟不能更亲热。
王光济对火烧云这一支海盗的确十分看重,由元恺他们带来的见面礼就可见一斑。
海上稀缺的米面粮食,水果蔬菜,竟然还有十几头活的猪羊。
火烧云笑眯眯地道了谢,请他们上岛一叙。
正当两拨人你推我让互道久仰之际,由远处又漂来了一艘小船。
那船直直奔着冰刹岛而来,负责警戒的海盗眼见情况不对,大声喝问,叫来者通名报姓。
立刻就有喽啰将这情况报给了常拐子。
若在平时,一艘小船送上门,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这会儿元恺他们刚来,难说这艘船是冲谁来的。
常拐子悄悄凑到火烧云跟前,耳语了几句。
火烧云摆了摆手,示意不必拦截,放来船靠岸。
他就站在原处。等着看来者乃是何方神圣。
不大会儿工夫,小船驶近。
船上只有一人。
王十三丢了桨站起身,也不等那船真正停靠,在船上呼哨一声。腾身而起,径直越过数丈碧水,飞落到岛上来。
他这一亮相,火烧云这边的人还好些,挺多倒抽一口气。暗忖:“这人好俊的身手!”王五和元恺却是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火烧云一看这反应,就知道他们认识来者。
果然听着来人叫道:“哎呦,五哥,元乐师,哈哈,这么巧。”
王五反应过来,回道:“十三弟,你怎么跑来这里了?”说话间小心地打量了王十三一番。
王十三突然不辞而别,又是在这么个微妙的时候。了解内情的人都猜测他是在闹意见,以此表达对王光济的不满,大家甚至暗暗猜测他会不会已投奔王二、王三去了。
元恺在旁没有说话,暗忖:“巧肯定不会这么巧,分明是跟着我们来的,就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了。”
王五看着气氛有些尴尬,介绍道:“叫诸位头领见笑了,这是我十三弟,身手在我们这些人里头是最好的。”
火烧云看王十三身材高大魁梧,模样粗犷。若不知道打眼一看真是比自己还像海盗,皮笑肉不笑道:“听说过,诸位的大名,每一个在下都是如雷贯耳。”
王十三走近。笑道:“哪里比得上火爷您,领着这么多兄弟,称雄一方,逍遥自在。”
他一旦示起好来,自内而外透着江湖中人的爽朗亲热,半点儿架子都没有。不像王五,做了这么久有品阶的武官,多少有点端着放不开。
海盗们自动给王十三让出一条路来。
就是火烧云,也觉着王十三还算识趣,看他顺眼了些,将目光移开,退后几步,道:“诸位请吧。”
一行人往岛上走,元恺发觉火烧云对自己言语客气,明显高看一眼,主动道:“我等冒昧前来,劳大当家的亲自相迎,端得不好意思。”
栾先生接过话去:“我们当家的最是敬重有本事的人,尤其是元大乐师您这样的,哈哈,前段时间蒋海龙、许大麻子和王二、王三他们也派了人来,都是我招待的,大当家可是连面都没露。”
元恺一滞,和王五交换了个眼色。
王十三一旁插嘴:“咦,许大麻子也派了人来?他们现在在何处落脚?”
众人一静,没有人回答他。
王五瞪了他一眼,心道:“瞎打听什么,人家就是知道,也不会这会儿就告诉你,再说我们在说正事,乱打什么岔?”
不过王十三一旦犯起混来他也没办法,只好当没听到,拉回话题:“我等是带着十足诚意来的,同那些人不一样。”
火烧云轻描淡写道:“什么样的诚意,不妨说来听听。”
王五看了元恺一眼,示意最好由他来开这个口。
元恺微微颔首,正要说话,王十三又抢先道:“火爷你带着所有兄弟投奔我大哥,我大哥可以轻松帮你弄个朝廷的官儿当当。”
王五脸色微变,呵斥道:“休要胡言。”
虽然他们此来,确实是想要招揽对方,可火烧云看着就桀骜不逊,你个王十三能不能别把话说这么难听,到是给点时间循序渐进,摸着对方软肋再说啊。
你其实是来捣乱的吧。
果然火烧云变了脸色,嗤笑一声:“大梁的官儿?省省吧,谁做皇帝还不一定呢,说句不中听的,你那大哥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话音未落,就听着“锵”地一声响。
王五急喝了一声“住手!”
但是没有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刀光闪过,鲜血飞溅,大好头颅滚落,火烧云人还站着,脑袋没了!
不是众人反应迟钝,而是王十三太快。
拔刀,斩首,还刀入鞘,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等王五的“住手”喊完,王十三已经刀归鞘中,真的“住手”了。
他刚才还笑嘻嘻地春风满面,转眼一脸煞气,冷笑道:“给脸不要,不识抬举。”
脸变得真快!
冰刹岛这边火烧云的手下们一时都傻了,他们的大当家那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一身武艺罕逢对手,不然的话,许大麻子也不会动意招揽,就刚才那种情况,他表面上看着在同客人说说笑笑,其实早做好了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准备。
谁知道竟连王十三一招都没挡下来,这死得也太惨了。
所有海盗轰然鼓噪,还未等一拥而上,王十三大步一迈就到了常拐子跟前。
搁在平时,常拐子那也是三四个人等闲近不了身的人物,这会儿却被王十三一伸手,就像抓小鸡一样提了起来。
王十三钢刀再次出鞘,喝道:“服了没有?”
常拐子说不出话来。
王十三又问:“哪些是火烧云的亲信,给爷指出来!”
常拐子冷汗出来了,两眼乱转,在周围众人身上扫来扫去,不知寻思什么。
王十三甚是干脆,不见他回答,手起刀落,又是一条人命。
他抛下了常拐子的尸首,飞身跃起,这次盯上的是后退着欲逃的栾先生。
栾先生一看煞神到了眼前,腿都软了,到底是读书人脑袋灵活,王十三一问,就连声道:“服服服,好汉爷饶命。”也不管周围的人是谁,随手指了一圈。
王十三一手提着那栾先生,如虎入羊群,将栾先生适才点到的人一通砍杀。
王五看出不对凑到元恺跟前,至于元恺,刚才措不及防,被火烧云的血喷了一身,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王十三杀完人飞身跃到高处,以刀戳点着密密麻麻围过来的海盗们,喝道:“还有谁不服?”
王五和元恺也被包围了,王五脑袋里一片混乱,喝道:“王十三你疯了么,你要把这么多人全杀了不成?”
王十三浑身浴血,闻言仰天而笑,看上去果然有些疯狂,笑完方道:“谁说我要把他们杀光,方才我说羡慕火烧云领着这么多兄弟,称雄一方,逍遥自在那可是真心话。说完了我一想,何不干脆取而代之。”
他将吓得半死的栾先生往地上一丢,那栾先生见机甚快,一个骨碌就爬起来,纳头便拜,口中叫道:“小的栾和玉,叩见大当家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