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比知道,琬琰定是十分担心昆仑山上的老父与族人,继而连忙宽慰道:“你是否要先修书一封,问一下如今家中情况如何?”
琬琰明白,她此时确实不该再强人所难,况且,她已经几日没有给家里传信了,确实是时候该和阿爹报一下平安了,便回了一句:“多谢帝神提醒。”
高比点点头,又看了一眼七魂道:“你方才不是说有事找我,我们出去说,让她们好好休息一下吧!”
庭院中。
天已经黑透了,明月高悬,皎洁温柔。
银色的月光洒落在树枝上,落下斑驳的黑影,零零星星的像是玉石挂在树枝上一般,穿过树荫,漏下了一地闪闪烁烁的碎玉。
青石铺就的小路上空无一人,任凭月光漫照,泛出点点银光。
高比伫立在树下,抬眸望着月亮,淡淡的问道:“何事?”
七魂停在树间,讥诮的笑着回道:“何事也比不得你迎娶小帝后重要啊!”
高比无奈的白了他一眼,道:“我并无此心,你切莫乱讲,有损人家姑娘的名誉。”
七魂挑了一下眉。道:“你当真从未对她动过心思?”
高比沉默了片刻,眼中泛起一阵波澜,垂下头回道:“我与她相识在十几年前,如今重逢,不过也仅仅是两面之缘,能动什么心思?”
七魂听着高比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不禁冷哼了一声,道:“你别想瞒我,她幼年时立的誓言你早就当真了,否则,你为何每年都去昆仑偷偷看这丫头?”
当年,高比与七魂诉说自己与琬琰在昆仑山初次相见时,脸上那抹挥之不去笑意,让七魂的印象十分深刻。
那时候,他就知道高比定是对这女娃娃喜欢得紧。
再者,高比从不是轻易许诺之人,他既说了要等这女娃娃长大后娶她,那便一定是真心。
高比虽然并未与七魂提起每年偷偷去看琬琰的事,但听见七魂出言戳破他,也不惊讶,因为他知道,这世间的任何事,只要七魂想知道,谁也瞒不过他。
七魂什么都知道,之前不说,只是不想说罢了,现在想说,那便谁也拦不住。
高比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解释道:“当时我只是觉得她乖巧可人,有几次出去办事正好顺路,就远远看了她一眼。”
“那后来为何又不去了?”七魂挑着眉,紧紧追问,似乎不像是在寻求答案,而是在质问高比。
“后来雷泽事务繁杂,时间久了,我便忘了。”高比不敢再看七魂的眼睛,这话说的他自己都有点心虚。
七魂挑了挑眉,眼中显露出些许无奈,反驳道:“我看并非如此吧?她及笄那年,华胥的族长亲自为她与一位长老之子指婚后,你才不再去了。”
那日,七魂停在树间亲眼所见,高比藏在一颗参天古树后迟疑了良久,直到华胥的族人都散去了,他才失魂落魄的返回雷泽。
当时,高比没对七魂说这件事,七魂也不想戳破他的伤心事,眼见着他将自己灌醉后,在岸边独自弹了几日的《曲终》。
如今,这女娃娃已经长大了,不仅再次被高比救了命,还对他表明心迹,这分明就是天意安排啊!
七魂方才看见高比看向琬琰时,眼中闪动的异样光彩,心里不禁跟着着急,故而,才非要提起这事,想要点醒他。
“我既是应允了她,自当要关切些。她既已寻得良人,我又何必再去叨扰?”高比的头垂得更低,声音渐渐变得微不可闻。
七魂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认真地回道:“这话你现在说的十分洒脱,可那日你回来之后,一手好琴弹得乱七八糟,不声不响的竟独自喝下了两壶玉雪醉。那酒以苦荞与万年冰雪酿制,味苦性寒,清冽无比,虽是有镇痛凝血、清心去火之效,却冰凉难咽,饮后凉入心扉。高比,你素来不善饮酒,你当时是哪里痛,为何要喝这酒?你是否在怪她背信了与你的誓言?如今,机缘巧合之下,她到了雷泽,且依旧钟情于你,至今未嫁人,那场姻缘或许只是一个误会,你……”
“别说了!”高比心里乱的很,忍不住皱着眉打断了七魂的话,不想他再继续说下去。
高比突然出声制止,也是侧面的解了七魂心中的疑惑。他十分识趣的没有再继续纠缠下去,而是轻声回了句:“我不说了,等你静下心来,仔细思量一番吧!”
高比飞快的岔开话题道:“说说你方才寻我的事吧!”
七魂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沉声道:“后祈下月初一要迎娶太子妃,他邀你前去观礼。”
高比的面色缓和了些,唇边带着一抹笑意,道:“东海海域辽阔,堆金积玉,太子后祈风姿迢迢,玉树琳琅,是个逸群之才。只是,他成年之后只是纳了几个妾室,妃位一直空悬,并未听说过他钟情于哪家姑娘,也不知是哪位上神入了他的法眼,能够嫁入东海?”
七魂大笑了几声,将自己打听到的事倾数说了出来:“要说这位太子妃,是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说起来,你也认识,就是北海龙王的大公主龙姬。虽说北海之地苦寒,不比东海富饶,御海军却是骁勇善战,守得一方万年平安。而那龙姬也是北海龙王的第一个女儿,又是嫡亲的公主,自小深受宠爱,听闻她除了性子娇惯了些外,也是个冰雪聪明、沉鱼落雁的美人。故而,龙王一早便出言,龙姬择夫,心仪即可,其余不求。不成想,她偏偏就看中了后祈,这两人也算是相配。”
高比浅浅一笑,道:“的确是门当户对,想不到,终日万花丛中过的后祈,如今都要成家了。如此甚好,今后,他也能收收心了。”
七魂知道高比与神族之间的交往历来十分注重礼数,不禁问道:“那他的新婚礼物,你要送什么?”
高比想了想,回道:“不是还有一对千年血玉的同心佩?想必,送后祈再适合不过了。”
七魂瞬间瞪圆了眼睛,语气也高了三分道:“那玉染得可是你的血,那佩也是你耗费数日注入灵力亲手雕的,你倒是大方,说送便送出去了!后祈可是个浪荡公子,不知今后还要纳几个侧妃,你这次就送这般耗心耗神的礼物,以后要送什么啊!”
高比却笑了笑,满不在意的而回道:“我与东海龙王同属龙族,怎么说,也算是沾个亲戚。我与后祈千年情谊,他成亲是东海的大事,况且,娶得又是北海大公主,我送的礼物可以不贵重,但定要花些心思才是。他今后若是再纳妃,我再寻珍宝就是。后祈素来与我交好,可不是个简单的花花公子,他心思缜密,有文韬武略,今后,必定是前途无量。”
“说的也是,在各族的少主中,后祈都是极为出挑的。”七魂点点头,又叹了口气道:“你说你堂堂帝神,与人族相处起来极为容乐,在神族面前,却如此谨小慎微。”
高比的眼中染上些许无奈,他不再多言,抬起头静静的赏月了。
七魂房中。
琬琰握着雪染的手说道:“雪染,借你的锦鸢一用。我得问问哥哥是否与族人会和了,还需将我们遇见帝神的事告知父亲。”
雪染点了点头,唤出锦鸢,递到了琬琰的手中。
吾之兄长:
阔别数日,琬琰甚是想念。
我与雪染二人被荼蘼上神追杀,与族人失散,不慎坠入悬崖,落入水潭。机缘巧合之下寻得雷泽,幸得帝神相救,现已痊愈,身无大碍。
不知哥哥现在何地?可还安好?是否已与我方族人汇合?
琬琰心中不安,望兄速回信。
妹琬琰
琬琰口中说的话,皆化成了文字,落在玉帛之上。她仔细的看了一遍玉帛上的字句,才将锦鸢放飞了。
而后,她却渐渐皱起了眉,神色略显担忧。
“在想什么呢?”雪染见琬琰如此焦虑,不禁开口询问道。
琬琰抬眼望着她,有些为难地回道:“我不知该如何向阿爹说,如今帝神无法保我华胥安稳这件事。”
雪染想了想回道:“实话实说吧,我们不能替帝神遮掩,否则,会影响老族长作决定的。”
琬琰叹了口气,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阿爹:
见信如唔。
不知我离开昆仑的这些时日,你可安好?族中长辈皆可安好?
我与雪染和族人失散,但有幸寻得雷泽,已拜见过帝神。帝神便是我幼年时的救命恩人,已与我相认。他虽心系苍生,垂怜华胥,却无兵将护身,难以讨伐雷公。
女儿现今不知何去何从,还请阿爹定夺。
女儿琬琰
琬琰待那些语句皆化成文字后,依旧仔细地看了一番,才放飞了锦鸢。
翌日清晨,她便收到了父亲与哥哥的回信。
雪染见琬琰打开信件后,面露喜色,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开口轻声问道:“信上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