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大宅,前院。
桂宝泰走路都在飘,脸上写满春风得意。
先是迎来吴府的大爷,因陪着吴夫人到访,新任工部侍郎对他而言已是大人物了。
他陪着小心,可吴家大爷虽然年轻,却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旁敲侧击,就是打听不出来意,好在还有大宅的三老爷西凉纲做陪,倒也不至于冷场。
可紧接着竟来了长宁侯府的大爷,骑着高头大马,人也生得魁梧,衣着光鲜,瞧着便是价格不菲,若不出意外,这妥妥地就是日后的长宁侯了!
这种人物,平时见面都是他认得人家,可人家却不认得他!
“您慢些,我扶着您。”
碰一碰人家的衣角,那都像沾了光一般!
桂宝泰亲自扶人家下马,引进大门,又亲自下去指挥茶房烧水,亲手斟了茶奉上去。
“茶来了,您慢些喝,烫嘴。”
人家却拿眼角看他。
桂宝泰毫不在意,这权当作是赏赐了,他笑呵呵地望着眼前,来头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体面。
不过这位侯府大爷的脸色比较沉重,桂宝泰没摸准他脾气,一时也不敢乱说话,可这人坐了坐,忽然使了个眼色给他:“贵府上可以随便走走么?”
“自然。屋里闷,我来带路,这边花园子极大,比宅子也不小了,若不认得一时真容易走迷路的呢。”
桂宝泰连忙跟上,三步并作两步在前头弯腰引路。
两人走去茅房放了水,桂宝泰便领着侯府大爷在花园子里赏玩。
侯府大爷却有些心不在焉,没走几步便站住了脚,只问起方位来,又指着西北角方向问:“那边又是什么地方?”
“那是四房。”
“就是那个死在任上的西凉缙家?”侯府大爷凝神细听,翘首望个不住。
桂宝泰听他声气有点不对,似对四房不喜,立刻轻声道是。
长宁侯府的大爷又紧接着追问打听:“那四房可有两个女孩子?”
“是两个。”这就问得更细了,桂宝泰登时留了心眼,点点头,“只是我岳母每每诉苦,说难相处的紧,回来之后这宅子里没片刻安宁。”
果然侯府大爷立刻扭过脸来,若有所思地问:“何出此言?”
桂宝泰心中一动,眼珠子骨碌转了几下,连忙请人往亭子里坐,仔细觑着侯府大爷的脸色与神情,却见人家虽迈步往亭子里走去,却慢腾腾地似在等他。
当下心中有了计较。
“我岳母一番好心好意,见她们从南边回来,身边没有几个侍候的人,便难免心疼她们,想多加照拂,于是一气拨了四个丫头过去给她们随便使,哪晓得人家嫌丑,不要,其中一个给退回来了。”
绝口不提绿茶不敬之处。
只摊着手,摇头苦笑。
“我岳母没法子,只能赶紧四下托人,最后好不容易将她乳母寻了来,好说歹说,又许下诸多好处,她乳母才答应回来,就给她们送了过去。
“谁知一见面,不由分说就给了她乳母一个耳光,把老人家都打懵了,委屈得什么似地,到我岳母跟前哭诉,我岳母只得好生安抚,死活给留下了——您说,这叫什么事?”
桂宝泰便替花如雪直叫屈。
花如雪并没有告诉桂宝泰王嬷嬷的为人,还有事先已被她收买了。
世人都待乳母不同,因为身份不一般,似仆非仆,情分与功劳都不小。
一般人家对乳母都颇给体面与尊重。
打乳母这样狠辣的行为,在外人看来,自然是姑娘家的不是。
果然说得长宁侯府大爷脸上有了怒容。
“不过是两个无依无靠的孤女,除了这家里,还能往哪里去?”
说着露出轻蔑的神情。
桂宝泰垂头叹息:“我岳母心肠软善,一直将她们当自家人看待。”
长宁侯府大爷冷笑:“给了四个丫头服侍还嫌弃退回,你们还真好心,都是惯的。换作是我,早一把掌扇过去,让她们知道怎样做人了。孤女就该有孤女的样子!”
桂宝泰深以为然地摆摆手:“赵大爷,一言难尽啊!她们年纪小不懂事,又爱挥霍,一气买了二三十个下人,花了六七千两银子。”
赵大爷便愣了下,幽幽地问:“莫不是把存着的嫁妆银子都花掉了?”
桂宝泰听着这问法不对:“她又爱赌,听说回来的时候在码头上,赢了几个钱。”
赵大爷便不以为然,反而唇角露出讥笑。
“不过是侥幸罢了,她们能懂什么门道?要说幸亏是赢了钱,若是输了,怕是得卖身呢!谁不晓得便是常赌之人,出入赌坊,把底裤输掉的都大有人在。“
桂宝泰得意地将眉毛一挑,眼睛里都是笑意,却也不好再往下说,于是换了话题:“还总哭个没完,见人就哭,像谁给了天大的委屈她们受似地。”
哭!
是男人最忌讳的事情。
哪个男人喜欢整日哭哭啼啼的?
在耳朵边烦都烦死了。
那赵大爷一听,脸上更添几分厌恶,锁眉瞠目道:“你们家老太太倒扛得住,老人家年纪大了,通常都避讳的。就该让她们打哪儿来滚哪儿去。”
可正在这时,忽见一名下人急急忙忙地跑来:“三老爷叫我来回赵大爷和大姑爷,长宁侯府的二爷来了。“
“呀,是令弟来了吧!您请这边走。”
桂宝泰心下已猜出了几分,不由心头乱跳,一时情急去看这赵大爷的脸色,果然赵大爷听见,早已眉头拧起来。
只“嗯”了一声。
桂宝泰这才心下稍安。
引着赵大爷匆匆回到前院,只见有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站在院子里,赵大爷一见,便抢步走过去,拽着袖子将那年轻人拉过一边,疾言厉色地轻斥。
“你来做什么?”
那年轻人红着脸,反手将他拉住:“大哥,我心中着急嘛。”
赵大爷甩开手,冷笑:“急什么?这会儿我比你还急!”
“你急什么?”
赵二爷愣住了,目光之中竟含着戒备。
“你怎么就事先不打听打听?将母亲与我诓骗来替你提亲,那样的女子能要?娶回去简直晦气!”
赵大爷见他误会,不由背过脸去,生气得声音都抬高了不少。
赵二爷脸白了白,赶紧上前一步:“怎么会?我瞧着她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