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你这是去哪里?”
“今儿腊八,我去大圆寺领粥,姐姐病倒了,我让姐姐安心养病。”
非晚裹着大毛斗篷,垂着小脸经过倒座,正要走出大门时,忽然咿呀一声,中间有扇房门打开,叶倾淮大步走了出来。
“巧了,我正好也去寺里上香。”
“有师兄的感觉,就像又有了家长一样。”
非晚歪着脑袋,看见叶倾淮站在月台上,衣冠整洁模样,登时目光笑吟吟地,原本有些苍白落寞的小脸瞬间有了光彩。
叶倾淮的心热烘烘的,做家长的感觉原来这么爽!
“走啦。”
他迈开大长腿,昂头阔步朝门外走去。
“来了、来了。”
非晚欢欢喜喜,小碎步跟上。
李丰赶着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来到大圆寺脚下,叶倾淮下马,等着红叶几个扶非晚下车。
“这里真热闹。”
非晚带着面纱下来,看见山上山下,满是乌压压攒动的人,来来往往,都是来求粥祈福的善男信女。
就连马车停靠也困难,非常拥挤。
周围人声嘈杂。
“师妹,要小心。”
“嗯,知道。”
非晚扶着红叶,跟在叶倾淮后面,前头两名粗使丫鬟开道,五香与另一名垫后。
来到山上已走得娇、喘连连,驻足眺望山下空旷,冬景迷离,像幅水墨画一般。
红叶拿手帕替她拭汗,冷不防有几个三五岁的孩子从后面吵嚷着追打过来,非晚听见,忙退开避让。
可几个小孩跑得飞快,直冲着她撞过来。
“哎呀,你打我做什么?”有个小女孩嘤嘤地哭了。
非晚一惊,她没听错吧:“我什么时候打你了?”
可话音未落,却见叶倾淮已闪电般抓住另一只手,原来旁边有熊孩子乘她不防备,竟想扯她面纱。
“不要胡闹。”
谁料一言不合,几个小孩竟一齐拔着脖子嚎哭起来,像谁夺走了他们最心爱的玩具,声势壮大,哭声尖锐直遏云霄。
“有人打小孩,欺负小孩啦!”
非晚就看见好几人直指自己这边,尖叫:“就是那个恶毒的女人,带面纱的那个,竟然动手打小孩子。”
四周一静,所有的目光全都憎恶地朝这边看来。
这时有知客分开人群上前,疏冷的目光带着警告:“佛门重地,这位施主请勿当众作恶。”
非晚惊讶:“作恶?你哪只眼睛看见的?”
叶倾淮毫不掩饰讥讽之色:“张口妄下定论,你在朝佛主脸上抹屎吗?”
可别人却不让他们辩解。
“他还抵赖!我们明明都看见了,欺负这么小的孩子你不得好死!”有几人似乎义愤填膺,高声斥骂。
然后就听有个小孩哇哇乱叫:“我听见她说不要定亲的男人了,要跟这个男人私奔。”
小孩子嘴里说真话,谁都不会怀疑这是编的。
偏有两个年轻女孩卫道,义正词严地歪鼻骂道:“什么人呐!”
“一看就不是好人。”
“这么恶毒还来寺庙,直接下黄泉吧!”
过来几个妇女,抱着小孩呼天抢地,又陡然扑过来,定要拉拽非晚拼命,红叶五香等人岂能让她们如意,登时撕扯起来。
旁边众多男男女女不明真相,都忿忿不平起来,眼中喷着怒火。
“对待小孩这么恶毒,没人性!”
“你是个没娘的孤儿!”
“恶狼才是你娘吧!”
恶毒的咒骂洪水般淹没了她这边澄清事实的声音。
非晚被那小孩子逼真的神情惊到了,看到身旁疯狂抓挠自己的手臂,立刻明白中了暗算,可她最恨别人拿爹娘说事,不由怼回去:“咬人的疯狗!”
人群中突然飞出几个香炉,同时人群蜂拥地扑过来。
“哐当”,“哐当”,“哐当”,
一连几个香炉滚滚砸来,满香炉滚烫的灰,飞扬迷眼,倾倒在雪地上还发出滋滋的声音,将两个丫鬟砸伤,棉袄袖子被烫出一个个洞。
香炉不长眼,混乱中有妇人不幸被砸中脑袋,一股殷红的液体顺着小口子流下来,登时半张脸上混着血与灰,呛得喘不过气来。
有个香炉最骇人,眼看照准非晚胸前砸过来,非晚只觉眼前一暗,红叶眼睛血红地挡在自己身前,抬手格挡,登时左肩膀被一个香炉击中。
“啊——”
红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被重重击倒在地上,疼得打了两个滚,厚实的丝绵大袄也被烫破,露出黑洞洞的口子,眨眼冒出一股烟和烧焦的味道。
“红叶!”
非晚面色刷白,慌忙去扶。
可愤怒的人群不明真相,眼看事态失控。
叶倾淮挡了两个飞过来的香炉,对付柔弱孤女,这些人竟用上了两军对战时的灰瓶与金汁!
这分明想取小师妹的性命!
叶倾淮生性果断,抱起非晚狂奔下山,一路向马车停靠的地方奔去。
“快走。”
李丰机警,登时“吁”一声,调转马头朝寺外冲去。
“打死那对狗男女,打死那没娘的贱人!”
叶倾淮回头,目光浮现凶狠之色,后面人群竟然密密麻麻,有数百人紧追他们不放,嘴里还七高八低吆喝咒骂。
甚至还有香炉横空飞过来,居然还想砸马车。
五香扶着红叶狂奔,可怜红叶受了伤,恐惧无比地向前奔跑,却仍缀在最后面,眼看就要被那群疯子的魔爪撕碎。
那丫头出事的话,小师妹想必会伤心的。
刹那之间,叶倾淮浑身像有黑雾沉沉笼罩。
马车向出口急速驶去,就在经过许愿池的瞬间,叶倾淮一眼瞥见有东西在闪闪发光,登时纵身跃下大马,手掌狠狠往下拍去,“卡擦”,坚硬的冰面断裂。
他长臂往清浅的池底伸去,“哗啦”,抄起两把铜钱。
“本战岂是尔等能暗算的?”
叶倾淮像换了张脸,书卷之气尽去,露出狠辣的痞笑,指尖随之一扬。
“噗嗤”
“噗嗤”
“噗——”
“嗤——”
一把铜钱如暗器般激射向前,去如闪电。
其中有个男人紧紧盯住红叶,只差伸手就要够到,可突然身子猛地钝住,捂住眼睛,手上沾满鲜血,那男人面露惊恐,发出凄厉的惨叫:“啊,我的眼睛,我瞎了!”
有枚铜钱“嗖”地飞进一张大嘴,许是呛入肺管,那人疼得直着脖子原地打跳,像尾被捞上岸要渴死的鱼。
可最后却连叫声都没发出,就被涌上前的人群推倒,啪嗒啪嗒,地上雪与泥飞溅,无数腿脚将他重重踩压,随后迅速被淹没。
叶倾淮故意放慢了马的速度,稍稍落在后面。
带头的一群人狂喜,眼看要揪着飞扬的马尾,忽觉面前劲风呼啸,膝盖“巴嘎”碎裂,身体歪了歪,一个接一个全矮了下来。
还没闹清怎么回事,就像泥饼翻了个身,被身后愤怒到着了魔的人群推倒,不顾一切地踩踏向前,怎么喊都听不见了。
疯狂追赶中有人警觉,发现事情不对劲。
“那是什么?”
“那是你战爷!”
叶倾淮鄙视,伸出长腿“啪,”地一脚踹开一个,那人追得辛苦,结果啥也没碰着,已经球似地激射出去,将后面撞得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可他陡然想起什么来,不由紧张地扭头,只见李丰马鞭子狠狠飞甩,四个车轮狂奔向前。
他长长地吁气,不要紧,小师妹急着逃命,听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