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师徒关系,作为传统文化之中,最为特殊的一种关系,往往是不受一些逻辑性的概念所束缚的。
一般情况之下,父子之间,母女之间,是几乎不可能出现师徒关系的,毕竟,自己的孩子,是舍不得打,舍不得骂,最重要的,是舍不得孩子吃苦,自己有了某个专业性的技能,或者说手艺,自然而然也就知道,过程的艰难和痛苦,也自然而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去重复。
所以,师徒关系,大多数,原本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甚至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当然,所谓的陌生人,也只是相对于有血缘关系的人来说,不管是名师高徒,还是普通的师徒,这其中的关系,和起源,都是因为,二者之间,有着非常亲密的联系。
拿上官雄,作为逻辑推理的核心媒介。
首先,上官雄的师父,姓郭,身怀家传武功,因为天灾,人祸,举族迁徙到了南方,上面几个哥哥姐姐,下面几个哥哥弟弟,都在迁徙的过程之中,几乎都不幸夭折了,就只剩下一人,也就是上官雄的师父,郭氏。
因为迁徙的过程之中,发生了太多太多的变故,郭家已经从一个名门望族,变成了一个,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强盛的家族,但是毕竟底蕴深厚,所以,残存的家底,也勉勉强强,可以继续发展,郭氏这一支,招了女婿,生下的儿子,当然也姓郭。
郭氏的儿子,和上官雄是在同一门之中的师兄弟,而郭氏的儿子,所生下的儿子,正是上官雄的四徒弟,徐行的四师兄,郭幸。
其次,上官雄的同一门之中,还有几个师兄弟,其中,就包括了徐行的父亲,所以,才有了后来的父引荐,子登门。
除此之外,让大多数人都会乍一听,很奇怪,之后又感觉到是情理之中的事。
上官雄的外甥,同时也是他的七徒弟,徐行的七师弟,周康,其实和徐行属于是表兄弟的表兄弟关系,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上官雄的师父,同门师兄弟,还有门下徒弟,是存在亲密的血缘关系的,也正是因为这种关系,才出现了无法否认的裙带关系。
“徐行,你知道吗,一个国家的构成,其实和人体,有异曲同工之妙。”
上官雄并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停顿了一下,很显然,他在等待并观察徐行的反应。
徐行摇了摇头,说实话,在穿越之前的那个世界,他原本的师父,上官雄,并没有和他说过这种类型的话,除了武功和兵法,还有一些最基础的酿酒术以外,就再也没有符合系统化,正规化的教授了。
毫不夸张的说,国家的构成,和人体联系起来,这想法和说法,却也是显得比较奇怪,至少,对于徐行来说,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没有想过,比较,对于他来说,国家的构成,是一板一眼,有规有矩,是不容得半点马虎,和半点轻视的。
所以,徐行对于国家的构成,一直是按照一些古籍之中所记载的那样,以能力出众的少数人,去管理能力平庸的多数人,这不是特殊对待,也不是不公平,不公正,事实上,这是最科学的管理方式,毕竟,高位能者居之,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当然,徐行对于上官雄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以一种谦逊的,认真听讲的态度去对待的,毕竟,能够用十几分钟,甚至几分钟的时间,去学到一种全新的,大胆的思维,这当然是非常划算的一件事。
毕竟,仅仅只是竖起耳朵去听,花费非常短的时间,就能把别人思考了很久,才总结出来的精华,给吸收到自己的身上,何乐而不为呢?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上官雄的想法和说法,都是不符合逻辑的,甚至是让徐行感觉到难以理解,难以接受的,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了解一种截然不同,完全相反的理念,也是一种另类的思考,变向的进步。
“人的身体,分为物质和精神,正如同这个世界的规矩一样,天地万物,都摆脱不了,阴阳平衡。”
“物质,说白了,就是一副臭皮囊。”
“五脏六腑,眼鼻口耳,这些都是器官,手脚,这些都是肢体,还有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关节,穴位,经络。”
“五脏六腑,可以理解为,身体内部,负责核心能量处理的东西。”
“是不是等同于,社会中,大大小小的指挥者,统筹者?”
“眼鼻口耳,可以理解为,外界和身体,负责接触互动的东西。”
“是不是等同于,社会中,各种各样的价值观和口号?”
“手脚,躯干,可以理解为,以价值观和口号为基准,完成实际动作的东西。”
“是不是等同于,社会中,形形色色的劳动力,付诸行动者?”
“还有大大小小的关节,穴位,经络,可以理解为,从理论到实践,必定要经历的,圆滑的东西。”
“是不是等同于,社会中,无法避免的,见面礼,幸苦费?”
就算是没有思想,没有情绪的机械,也必须要有一定的润滑油,作为安全保障,毕竟,谁都不愿意机械运作的时候,发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上官雄一番没有那么透彻,也没有那么简单直白的说话,让徐行也多多少少,是云里雾里的,不过,徐行如果真的是没有听懂的话,却也让上官雄挺高兴的,毕竟,他原本的目的,也就是找个借口,找个话头,徐行听不懂,那是再好不过了。
毕竟,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中的重点。
“但是,有些事,确实是没有办法,用这种简单的理论,去解释的。”
徐行有一个非常简单的价值观,百试不爽,那就是,当一个人说了很多,天花乱坠的,紧接着一个“但是”,那么,这种情况之下,只要去仔细听他“但是”之后说的话就可以了,前面的,就可以完全忽视掉了,因为,之后说的话,才是他原本想说的话。
“百年来,九州一直是处于小战乱年年有,大战乱止不休的状态,不过,就算是这种不容乐观的状态,也没有对我们的九州文化产生任何的负面影响。”
“虽然在这个世代,道德和原则,已经不被人们所遵守了,但是大多数人,在公共场合之中,还是不得不接受道德和原则的,毕竟,这已经属于是,做人的最低底线了。”
上官雄说的很直白,事实上,他并不在意徐行是否真的做了弑主篡位的事,这源自于,他完全不在意,吴城到底谁来当城主,毕竟,吴越两城,原本就不是什么,传承制度严格的城市,奴才杀了主子之后,也就成了主子,成了主子之后,也就拜托不了,奴才杀主子的无限死循环。
或许,上官雄无法称之为,是一个道德原则非常高的人,但是,他绝对是一个敢说敢做的好师父,不过,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可能没办法让徐行心服口服。
“哦,对了,一提起道德和原则,我就想起来了,一个月之前,张大人和弛大人,分别来找过我,虽然不是同一时间,但是却讨论了同一件事。”
上官雄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看了看徐行,觉得徐行的表情,并不算是那种非常期待的模样,但是也并没有展现出非常明显的不愿意,所以,他选择了继续说下去,而且是直言不讳的那种。
“该不会,是讨论的,关于我在吴城的事吧?”
徐行皱了皱眉头,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脑袋,很显然,他对于这个陌生的师父所说出来的话,有点无法理解,毕竟,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听起来真的是迷迷糊糊,云里雾里的。
“聪明。”
上官雄的话非常的简短,但是,其实他内心深处,是有一个和他说的话大相径庭的想法的,只不过,他并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在不经意之间展露了出来。
“徐行啊,徐行,你好手段,好权谋,真不愧是风安的同位体,难怪那么多人都玩不过你,他们在对你的强大实力设防的时候,忽视了你还有过人的智慧,这就是仁天那个老狐狸,死在你手上的真正原因啊。”
徐行更是弄不明白了,怎么自己随口一说,就猜对了呢?还是说,上官雄是在和他开玩笑呢?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徐行或许真的是把眼前的那个,和原本的师父是一模一样的人,当初了真正的师父了吧。
“张大人和弛大人,都和我讨论了,关于你的事,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准确来说,是不知道,我和风安的关系,所以,从他们的话中,也听不出一些具体的信息。”
“不过...“
上官雄并没有继续往下说,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徐行,欲言又止,这可让徐行有点无法理解了,明明穿越之前的那个世界,师父是一个说话非常痛快,也非常简单直白的人,就算是和身为徒弟的自己说话,也是没有太过于拘泥于礼仪的,毫不夸张的说,原本的师父,算是那种逍遥自然,无拘无束的风雅快活人。
当然,眼前的这个师父,也并不是什么城府很深,坏心思很多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眼前的那个师父,似乎还更加有大爱,大德,毕竟,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和关心国家大事,本质上行,是不冲突的,前提条件也很简单,那就是能力足够强,脑子足够灵活。
“师父,徒儿既然叫你一声师父,那就认定了,和您始终是站在一条线上的人,但说无妨。”
徐行一向是这种看起来闷坏,实际上却做事非常直接干脆的人,从他一步一步,架空仁天的手段,也不难看出,他所用的思路,都是相对来说比较简单粗暴的,需要用硬实力,才能发挥出比较好的效果的类型,反之,如果没有硬实力作为辅助的话,那么徐行就并不算是一个高明成熟的阴谋家。
从本质上来说,徐行是那种,要么就狠的要命,要么就温柔的要命的人,对于那些不听话的人,残忍的手段,接二连三的招呼上,丝毫不留任何余力,就好像狮子在捕猎兔子的时候,都是干脆利落的,而对于那些,在里面位置很重要的人,就是化身为一个聆听者,甚至是守护者,当然,徐行所认为的很重要的人,还是寥寥无几的。
“徐行,前段时间,别人都在说,说你是用了一些不道德的手段,才得到了吴城城主的位置,并非是仁天遗嘱之中,所说,是正常的权力交接。”
“不过,我是完全不在意,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的,毕竟,高位能者居之,仁天,也确确实实,算不上是一个好的统治者,相反,你做了城主之后,把落后,腐朽的城市,彻头彻尾的翻新了,说实话,如果是原本的风安来做的话,是绝对不可能有这种成就的。”
“你做了吴城城主之后,眼见和情报网,应该也有所提升,你也知道,张大人和弛大人,虽然风格不同,政治方便,也是几乎相反,甚至是敌对关系。”
“但是,我可以保证,他们二位,都是非常坚定的,保王一派。”
上官雄口中所说的,保王一派,说白了,就是越王的拥护者,或是文臣,或是武将,或者例如太监总管,从生活方面,伺候越王的人。
这些人之中,又以张,弛二人为尊,不过,张度的影响力,明显是不如弛度的,毕竟,太干净,有的时候,也未必就是好事,像弛度那样,适当的放宽规矩,让更多的人,来主动成为自己的门客,久而久之,一个数量众多的政治组织,就自然而然的形成了。
很显然,张度并不懂得,量变引起质变这个最简单的道理,所以,他太过于拘谨,一丝不苟的做着每一件事,虽然对于越王的忠心,始终没有动摇,但是在这种,接近于无能为力的局势之下,他的严谨和忠心,就成了一种排斥新人的被动屏障,让人想接近,却又不敢接近。
一个月之前,张,弛二人分别来找了上官雄,虽然不知道上官雄和徐行之间,这种奇妙的关系,但是出于对一个强者的尊敬,出了事,肯定是第一时间想到他的,毕竟,总不能去找仁山商量吧。
张度的说法,比较严重,他认为,徐行弑主篡位,用邪恶的手段,窃取了吴城城主的位置,像这种丧心病狂,罔顾人伦的变态,在未来,必然会成为越城最大的威胁。
弛度的说法,相对来说,比较简单,他明确表示,高位能者居之,不管徐行用了什么手段,得到了吴城城主的位置,事实摆在眼前,客观事实,不容否认,所以,从本质上来说,弛度是认可徐行的,当然,仅仅只是认可他的能力,对于道德原则方面,还是保留不作为,不评价的态度。
不过,这并不代表,弛度就是在否认,徐行的危险性,毕竟,只要是有那么一点点自主思考能力的人,都明白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
一个城主级别的人,再不行,也要比大多数人行的多。这一点,张度和弛度都知道,所以,他们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选择了,来求助上官雄,无巧不成书,上官雄和徐行之间的关系,刚刚好,可以让这种尴尬的话题,得到缓和。
“徐行,说说话,为师并不是一个,以道德原则作为核心宗旨的人,相反,我也信奉,强者为尊。”
上官雄叹了一口气,他看着徐行,仿佛想起了那个,谦逊有礼,与人为善的少年郎,可惜,此少年郎,非彼少年郎。
不过,纵然这个世代,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遵守道德原则了,却还是多多少少,会因为一些底线,而有所收敛,至少,在公共场合的情况之下,大多数人,都是比较规矩的。
“师父,徒儿知道,您是来做说客的,虽然这样说,有点奇怪,不过,我还是要说。”
徐行盯着上官雄看了一眼,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上官雄,并非他所挂念的那个上官雄,但是,说白了,毕竟还是一模一样的,所以,向来是十个字里面九个半字是胡话的徐行,也说出了很多心里话。
“徒儿没什么大本事,唯独一样,可以自夸天下无双,那就是相人之术。”
“张,弛二人,确实是人中豪杰,但是他们说到底,就只是为了越王服务,再如何天花乱坠,始终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徐行的话,真可谓是一语中的,他也不去诋毁谁,也不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挑明了别人的立场,和自己的立场罢了。
话音未落,上官雄就已经知道了徐行的心意,他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上,奇人异士,不可胜数,但是就只是在这些高级的人之中,也难免要分作三六九等,而这些人之中,最为高级的,或许就是拥有统治者特性的人了。
正所谓,胆大不过流氓,聪明不过帝王。
他们时而复杂,时而单纯,时而暴躁,时而平静,但是不管如何,掌握全局,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