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硚一整天莫名地怏怏,这会儿坐在已经睡着的虞太太病床边,望着窗台发呆。
田护士风风火火从外面进来,大发感慨:“家家有门难念的经啊!”
“怎么了?”虞硚听到了这一句,转头看向田护士。
“隔壁病房的小岳,她妈妈好几天没来,搞半天是意外流产,”田护士一脸同情地道:“四十岁的人怀上孩子,本来就不容易,结果还没保住。两口子正在走廊上抱头痛哭呢,又不敢出声,就怕让女儿听到。”
那家人的情况,虞硚多少知道一点。
小岳才十来岁,得的是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医生给出建议,让她妈妈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试着怀孕,如果成功,可以利用脐带血做造血干细胞移植,效果比骨髓移植好,费用相比也低一点。
现在看来,这个希望破灭了。
“当妈不容易啊!”田护士又走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小的没留住,大的也不知道会怎么样。还有老岳,别看平常有点楞头青,倒是实打实心疼老婆女儿,这会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说到这儿,田护士想起来提醒道:“不是要去吃饭吗,时间差不多了吧?”
虞硚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光顾着发呆,她差点忘了重要的事。
秦小姐给虞硚带来了好消息。霍教授一位在白血病临床治疗方面颇有建树的老朋友,恰巧来蓉城参加一个学术会议,霍教授特意请他今天过来会诊,随后便游说这位郑院长,能为虞太太的手术主刀。
会诊的时候,虞硚并不在场,是下午过来,听田护士说的。郑院长答应考虑霍教授的提议,当时跟在旁边的几个年轻大夫高兴得不得了,据说这位郑院长技术精湛,手术成功率在世界血液医学领域,能排到前五。
为了表达感谢,霍教授今晚要请人家吃饭,秦小姐特意叫上虞硚。
既然有求于人,虞硚肯定是要去的。
“还是你妈有福气,前头是霍教授,后面又有郑院长亲自主刀,”田护士说着,忽地瞧向虞硚,“你这孩子没跟我说实话。”
“啊?”
“这边医生护士都在传,你是霍教授家未来的儿媳妇,上回问你,还跟我说没男朋友,”田护士拿手点点虞硚,自己又笑起来,“我就说,这么漂亮又有责任心的女孩子,谁家不抢着要呀!”
病房外,虞硚尴尬地走过护士站。谁想到医院的人成天忙得脚不沾地,还有时间传八卦。
坐着电梯到了一楼,虞硚刚走到外面,却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要不是有人扶住她,虞硚差点就趴地上了。
转头看了眼撞她的人,虞硚认出,是那个老岳。
老岳似乎全无察觉,径直往缴费窗口那边走,脚步飞快。
“没事吧?”扶着虞硚的人问道。
虞硚抬头,居然是秦小姐过来了。
“秦阿姨?”虞硚诧异,随即解释:“是我自己不小心!”
都在一个病区住着,说起来同病相怜。老岳此刻的绝望心情,虞硚也体会过,自然不会为点鸡毛蒜皮的事跟人计较。
秦小姐挽住虞硚的胳膊,道:“时间有点来不及,我就不上去了,你妈妈这两天还好吧?”
虞硚点点头。虽然暂时没法说话,一只手的功能也受限,可虞太太一直在配合治疗,就算有时候非常辛苦,她也没有任何烦躁表现。虞硚明白,妈妈的坚持,更多的是因为……放不下他们这个家。
所幸,进步一天天在显现。
“小远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秦小姐的思路,难免最后落到萧远之身上。
“那个……”虞硚顿时不自然了:“半夜。”
“不知道有没有倒好时差。”秦小姐心疼地道。
虞硚支吾:“还……好吧!”
“以后麻烦你多照顾他,我知道你是个细心的孩子。”秦小姐话里,带有几分托付的意思。
虞硚的脸,不禁一红。
此时的秦小姐似乎有些踌躇:“虞硚,其实你霍伯伯希望,小远今晚也能过去……”
虞硚:“……”
“小远一直不愿意接受我先生,”秦小姐无奈地叹了口气,“要不是你妈妈那次的手术,小远可能到现在都不会跟家声说话。为了这孩子能放下芥蒂,我们已经等待了十多年。”
真是中二病啊,萧远之快三十的人了,居然还会因为母亲的再婚置气。
“虞硚,能不能给远之打个电话?郑院长同小远爸爸也是朋友,他很多年没见小远……”秦小姐把希望全寄托在虞硚身上了。
愣了半天,虞硚无言以对。
早上话说到后面,她同萧远之有点不愉快。准确地说,是虞硚先甩门而去。
结果是,虞硚不出意外地迟到,被《新闻概论》的教授抓个正着。
虞硚开始纠结,给萧远之打电话,人家会不会以为她在求和?
这边虞硚在做思想斗争,秦小姐在那边眼巴巴地望着她。
“你们治不好病,就知道收钱,简直就是强盗!”不远处,猛地传来一声怒吼。
虞硚转头,和众人一块望了过去。
最东边的缴费窗口外,一个中年男人似乎跟里面的工作人员争吵起来。有旁边人在劝,却无法安抚住那人的激动情緒。
是……老岳。
在公众场合大吵大闹,的确不太合适。有两名保安已经跑了过去,
“阿姨,我到边上打个电话!”虞硚说着,便往远处走了几步。
一直没停下来的吵闹声中,虞硚拨通了萧远之电话。
“你那边怎么回事?”这位耳朵还挺尖。
感觉萧远之的口吻,不像在生气,虞硚居然暗自松了口气。
好吧,其实他们早上也不算翻脸。
“有人吵架,”虞硚回道,索性直接问了出来,“晚上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饭?”
“霍家声给我打过电话。”萧远之声音平淡地道。
这么直呼长辈的名字,萧远之也是教人无语。
“你妈妈希望你过去。”
“早上挺生气?”萧远之也不讲究过渡,刹那间转了话题。
“没。”虞硚当然要嘴硬。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
顿了片刻,某人痛快地给了话:“在医院是吧,一会我来接你!”
答应了?
虞硚忽地笑了,自己却没察觉。
大厅里,蓦地响起一片惊呼:“他带了刀!”
顺着声音望去的瞬间,虞硚脸上笑容尽失。
老岳举着一把不知从哪儿找来的菜刀,朝着四周的人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