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写手,潘挺在男人里算是比较敏感的那一类。刚开始,对着各种疾病和症状感到浑身不舒服,看得多了,也就慢慢适应了,到后来,他觉得自己在百度的熏陶下,佐以自己的想象,已经无师自通,正牌医师当不了,游方郎中没问题——主要技能是背疾病症状和治疗方案,行医路线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大屏幕不断地循环着。空格,填满,翻页,空格。
潘挺心里的躁火在慢慢平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自己又一次向现实的短暂妥协,沉积怨愤等待下一次的爆发,还是真的看清了现实,彻底认输。
萨耳的强势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还在那一天,被锁在角落里,无法动弹,呼吸困难。他想要反抗,却使不出力。他骨子里的阿q精神及时地发挥作用,说服自己,不管怎么样,至少光荣族是安全的,这个在精神上达到极高文明境界的种族将会延续下去。
尽管,再见面的时候,他的朋友们可能已经不在了。
空间没有白天黑夜之分。
潘挺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也没有问,等积攒住足够的创建值,系统自动升到六十级,发放奖励。他突然想到,系统升级这么多次,自己领取的竟然只有两次奖励。造子的大小没有变化,那么,这些升级时的奖励去了哪里?
当奖励询问选项弹出来时,潘挺看向造子,发现它正看着萨耳。
萨耳看着选项,六十级的奖励有五项,可以双选。他看着与造物主有关的三个选项,想了想道:“瞬移可以加快你行路的速度。你可以学一下,治疗除了擅自篡改他人的命运之外,并没有什么作用,升级隐身术更合适。”
当着他的面倒是挺殷勤挺大方,背地里还不知道干了多少阳奉阴违的事。
潘挺手指飞快地选择了瞬移和治疗术,然后看着萨耳:“你有没有什么要向我解释的?”
萨耳挑眉。
“……算了。”潘挺暂时性隐身,一个人躲到角落生闷气去了。打不过,骂不了,除了生闷气,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过了会儿,一个黑影挡住屏幕投来的白光,罩出一片漆黑的阴影,潘挺翻了白眼:“你是不是想说,就因为你不选升级隐身术,连清净的时间都只有三分钟?呵呵,我想说,老子本来有很多升级机会的!只是不、见、了!”
萨耳道:“那些机会是你应得的吗?”
潘挺被噎住,悻悻然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含糊地冷哼:“寄生虫。”
“什么?”正要转身的萨耳停住脚步。
“寄生虫!”
萨耳瞳孔微微收缩,垂下眼睑,手掌慢慢地握成拳头,又慢慢地放开,伸腿拦住想要逃开的潘挺,拎起他的衣领,带到大屏幕前:“放风时间结束,继续干活。”
他是不是用词太过分了?
潘挺偷瞄他的脸色。
萨耳道:“我不会对废物生气。”
潘挺像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炸毛,别开头,手指在屏幕上乱点,冷笑道:“谁管你生不生气!”寄生虫算哪门子的过分?他根本是吸血虫!水蛭!
六十级,系统自动开启时间错位,潘挺开始仔细地计算日子。
一天,一年。
两天,两年。
……
一百天,一百年。
……
两百五十五天,两百五十五年。
从空间里出来,正好赶上中午,火辣辣的太阳照得潘挺眼泪直流。太久没见光了,要不是他天生打不死,砸不坏,碾碎拼拼又好汉的体质,怕早就瞎了。
他蹲在地上又哭又笑了好一会儿,才擦干眼泪往光荣族的方向走去。
尽管知道在意的人可能已经不在,可他还是想亲眼去看看,哪怕看看他们的后代子孙也好。
光荣族驻地旁的河宽了许多,河水清澈依旧,河畔依旧能看到三三两两打情骂俏的紫马绿虎,吃凶手的藤蔓从地下挪到了地面,不动声色地矗在路边,等待着不小心闯入它领地的猎物们。
潘挺故地重游,走走停停,到光荣族驻地已经是傍晚。
驻地沉浸在光里。斜阳像一顶帽子,罩在其中一个高台的上方,橘色的光四溢,木屋群集体盖上了黄灿灿的锦被,让人光看着,就从心底生出暖意。
近乡情怯。这里虽然不是潘挺的故乡,却承载了他在这个世界最美好的回忆。这些回忆尘封在他的心底,一直定格在他离开的那个时间。而现在,只要往前走一步,他的时间魔法就要失效。新的记忆会刷新原先的储存,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好了准备接受这一切,脚踌躇地停在原地,直到天渐渐暗下来,木屋们依旧静悄悄的,才察觉出不对劲,隐了身,悄悄地进入木屋。
木屋的结构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屋子与屋子之间多了几条木板铺陈的路,木板腐朽,有些吱嘎吱嘎响,有些一踩就碎了。部分屋子前后种了果树,果子落在地上无人采摘。
侄子住的那座房子前横放两个木头,里面有一块黑乌乌的东西,停满飞虫。潘挺凑近看了看,发现是类似风干的果酱。窗户和屋檐间结了两个虫网,网是金色的,借落日最后一抹余晖,不敢地反射出最后的亮光。这是织金蛛织的网,潘挺创造的,灵感来自于蜘蛛。
他在驻地转了一圈,踏遍角角落落,才不得不承认这里已经荒废。
“造子。”他道。
造子竖着一根触角出现,双眼期盼地看着他:“你打算什么时候接我的触角?”
潘挺道:“你不觉得你触角很脆弱易断吗?”
造子感伤地捂脸:“我就是这样一个小鸟依人又楚楚动人的脆弱男子。”
“……所以为了不让你受到三次伤害,我觉得最后的办法就是不接它。”
“不接它?!”造子音量陡然开到最大!
潘挺道:“接了又要掉何必再接?”
造子恨声道:“光荣族的人迟早要死,为什么不早点死?”
潘挺道:“他们在哪里?”
“不造。”
潘挺幽幽地望着它。
造子抱胸,伸出左脚,翘起前脚掌,傲慢地仰着头看他,仿佛在等他求自己。
“你头上还有一根触角。”潘挺嘴角扬起一个狰狞的角度。
造子:“……”
该死的隐爷!
该死的萨耳!
柔弱的自己。
两百多年的变化,翻天覆地。可能是封建主义到社会主义,也可能是蒸汽时代到电气时代,而对光荣族来说,他们从木屋时代进化到石屋时代,从单一种族进化到多元种族混居时代。
在光荣族的领地里看到高武族并不令潘挺惊讶,毕竟他们两个种族早在两百多年前就有所交集,可是哪一个个白发白脸的冰雪族是怎么回事?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会有人大夏天的在平原上“堆雪人”?
他想靠近点看仔细点,一声震天的爆破声扰乱了他的脚步,也打破了部落的宁静。数十个高壮青年从部落里冲出来,脸有棕,有黄,也有黄棕,种族不再像两百多年前那么泾渭分明,唯一相同的是手里都拿着两头尖锐的木棍子。
潘挺的视线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定住。
周遭的景物好似在向后飞掠,犹如时光倒退,回到当年。
那个人被他盯住,不自在地左右看看。
“你哇特希啦?”个子最高的那个上前一步,用棍子遥遥地指了他一下。
潘挺道:“你才哇特呢。”咦?为什么他们会说上海话的坏掉?
高个子上前一步,木棍子做了一个往前刺的动作:“走伐了嗰!”
完全听不懂。
可见教育不到位会对下一代造成多么大的伤害,要不是他当初教语言教了半桶水,他们现在也不会陷入鸡同鸭讲的窘境。
潘挺灵光一闪,突然指着自己:“神神。”
那群人的脸色都变了。
高个子起先是愤怒,随即有点疑惑,到最后化作激动,猛然冲到潘挺面前!
潘挺下意识地隐身。
“啊!”高个子大叫起来。
其他人跟着叫。
“……”潘挺脚一软,又跪了。他可以确定,这群人绝对是侄子的族人,一脉相承的传统。
“神神。”
“神神……”
族人们深情呼唤。
潘挺犹豫了下才现身,高个子立刻挽住他的胳膊,先摸摸他的脸,然后兴奋地将人拖进部落,其他人将他们围在中间,完全断绝了逃跑的可能。
高个子走路很快,潘挺小跑着才能追上,跑了差不多半小时,实在吃不消的时候,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与他身高相若的雕像。
雕像的做工十分粗糙,上面涂着奇怪的燃料,浑身香蕉黄。
潘挺忍不住笑道:“你们部落吉祥物?还是部落标志?”奇怪的审美观,居然在中心位置放一个丑八怪。
……
他看着其他人都期盼地激动地望着他……和雕像,笑容突然垮下来,“不会吧?千万别告诉我……这是我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