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吱吱呀呀的打开。
明明外面的太阳很亮,却一丝一毫都没有照进宫殿之中。
一声龙吟自这宫殿内传了出去,似乎是在给嬴政一个下马威。
里面格外的黑暗。
就如同嬴政昏睡的那段时间遇见的混沌一般,大殿内也是混沌的。
响彻雍城的赞颂似乎是停歇了,被那一声龙吼震慑的停歇了。
这个王宫里,除了嬴政以外,旁的人物都如同被摄去了心魂,呆呆愣愣的傻在了原地,不知道动弹。
一股冷风从大殿里袭来,一直包裹着嬴政,像有一只无形的手一般,想把嬴政拉进去一般。
眼前的混沌似乎在大殿之中涌动着,翻滚着,似乎对嬴政的到来有着格外的兴趣。
嬴政的心里似乎有一种声音在呐喊着,这股声音在嬴政的心里,在嬴政的脑海中回响,在诱惑着嬴政往前踏步,在诱惑着嬴政向那片混沌中踏步。
陈轩如同不见了一般,不再说过,嬴政也看不见他。
似乎又回到了梦境之中,除却没被混沌包裹着他以外,便完完整整的复刻了一遍。
身边的一切都消失了。
无论是王服,还是泰阿,玉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嬴政似乎再一次体验了孤零零一个人的感觉。
“政小子,该进去了!”
索性,这一切只是嬴政自己的感受。
嬴政回过神看着满脸疑惑的陈轩,心中的猜测愈来愈没有根据。
“陈轩,汝又催朕。”
嬴政抱怨了一句,扭过头看着大殿,那里如同平常,与他上次来没有任何变化。
既没有混沌,更没有冷风,他的心底也没有任何诱惑着他的声音。
一切都是平常,似乎刚刚只是错觉。
但是嬴政知道那不是,身后落下的冷汗现在还没有干透。
该进去了啊。
身后的赞颂依旧,那龙吟不再是震慑,反而是一种附和,附和着不知从何而起的钟鸣,和环绕着整个雍城的赞颂。
嬴政慢慢的踏入大殿,越过高高的门槛,进入了这个排满了他祖宗排位的地方。
一股混沌袭来,缓缓的贴在了嬴政的身上。
身旁的玉玺闪过一丝玉光,这摸混沌悲鸣一声,便再次消散不见。
嬴政并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
他现在只是盯着眼前出现的东西。
那是一只玄鸟,一只立在黑龙上的玄鸟。
嬴政清晰的记着上次来只有这只玄鸟雕塑,而无底下的黑龙。
而且,这黑龙看的眼熟,似乎有几分陈轩的模样,要不是陈轩还在一旁浮着,恐怕嬴政大抵会认错。
“吱……呀……”
又是木头搅在一起的声音。
“砰——”
嬴政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身后的大门关上了。
没有外面阳光的照耀,整个大殿就瞬间黑了起来。
因为嬴政的吩咐,大殿里侍奉的人物早就被遣散出去了。
没有灯火,没有亮光。
陈轩也似乎没了言语,玉玺陡然失去了光泽,若不是嬴政手上依旧握着泰阿,恐怕会有些慌乱。
无尽的黑暗如同混沌一样缠绕着嬴政,让嬴政有些压迫感,似乎呼吸都有些许困难。
“陈轩!”
嬴政大喝了一声,想确实一下这里到底是幻境还是现实。
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连回声都没有。
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似乎都被这如墨一般的黑暗吞噬,都被这片混沌所包容了起来。
幻境吗?
嬴政不知道,无论是幻境亦或者是现实,现在的他都只能接受这里的一切。
没有陈轩庇护的他,似乎就是个普通人,没有任何的作为。
或者说,正因为有了陈轩,才使得一切变的格外复杂。
“……秦过六世,若公子政为君,则天下归一……”
一道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一股诡异的笑声伴着这道声音一并向嬴政砸了过来。
“谁?!”
嬴政的右手牢牢的抓着束在腰间的泰阿剑,身旁的玉玺已经看不见了,所以也不再去指望了。
现在他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手中这柄泰阿,这柄沾染了无数鲜血和无尽威势的泰阿。
周围依旧是一片寂静,刚刚的声响似乎从来都未响起,一切似乎都是嬴政自己的错觉一般。
嬴政的身子已经有些虚浮,周围无尽的黑暗如同混沌一般碾压着他的身体,刚刚随着声音而来的还有一股冷风。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终究还是撑不了多久,也撑不住这种折磨。
寂静,黑暗,除了这两样,嬴政已经感受不到旁的东西了。
若不是心中的信念不允许他倒下,恐怕早就趴在了地上,任由这股混沌进行吞噬。
“甚么魑魅魍魉,敢在朕面前放肆?莫不是不知道这是我大秦祖庙,还想于此地兴风作浪不成?!”
嬴政感觉意识似乎有些许模糊,如同缺氧一般,昏昏沉沉的。
现在的他已经管不了太多,“刷”的一声便把腰间泰阿抽了出来,指着眼前的黑暗怒斥。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眼前的混沌似乎就是认准了他没有任何办法,不回应,也不逼迫,就这么缓缓的接近。
就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缓缓的靠近,一点一点的让嬴政放松着警惕。
更准确的来说,应当是蟒蛇捕食一般,用自己的一切将“食物”捆住,让“食物”的意识在压迫下慢慢的丧失。
嬴政觉得眼前似乎有些许金星环绕,一种不同于眼前的黑暗涌上了眼前。
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到了极限,这一切都是他昏过去的前兆。
只是,他又如何在这里倒下?
作为大秦的天子,未来神州共主,命中注定就要一统华夏的人物,又怎么会在这里倒下?
腰牌。
似乎是怀里的滚烫将嬴政的意识还回来了一些。
对,腰牌。
嬴政迷迷糊糊的将怀里的腰牌掏了出来,这是武安君白起在他离开梦境中给予他的东西,也是他唯一带出来的东西。
一股血光将嬴政周围照亮了一些,也让嬴政有了些许喘息的空间。
往地上一扔便行了吗?
嬴政想着白起在梦境中的话语,只觉得有些模糊,也不去想这么多,只是将腰牌砸向了混沌,砸向了黑暗。
一股血煞红光伴着无尽的煞气充斥着整个大殿,将所有的事过多的都赶了出去,将大殿的宫门狠狠的冲开。
“……风……”
一股依稀的声音将嬴政模糊的意识拉了回来,也将宫殿下的兵卒压在了原地。
“……风……风……风……”
这道声音愈来愈清晰,把所有的一切全部遮盖了下去,无论是赞颂,亦或者钟鸣,全部被遮掩了下去。
“大风……大风……大风……”
兵戈声响起,行军声响起,似乎有无数兵卒在呐喊,似乎有百万兵卒在厮杀。
这片天地,整个雍城都渲染成了血红色。
所有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明明上一秒还在赞颂,而下一秒却成了战场。
“大风!大风!大风!”
兵戈的声音愈来愈急促,愈来愈大声,似乎有一股血腥味环绕在雍城,环绕在雍城每一个人的鼻子周围。
大地似乎也开始了震动。
与地震不同,这种震动是人为的,是大自然做不到的。
而这一切却不是嬴政所能感受到的。
嬴政呆愣着看着眼前的人。
玄甲红衫,头上扎冠,发髻卷起,上又插着羽毛式的帻。
这是秦国将领的装束,嬴政不会认错,也不可能认错。
若是寻常人物,嬴政也不会有旁的反应,只是眼前这位嬴政认识,甚至是不久前才刚刚见过。
“武安君。”
嬴政只觉得嘴巴有些干涩,与之前的混沌相比,似乎是眼前这个男人更恐怖一些。
与混沌不同,混沌再吞噬,再压迫,嬴政都有把握自己死不掉,也不可能被吞噬掉。
对于他来说,这一切恐怕只是陈轩的或者秦昭襄王的试炼。
失败等待他的也不可能是死亡,最多也不过就是些许教训罢了。
只是谁都没想到,他嬴政竟然在迷迷糊糊当中,一不小心将那腰牌砸下,将这位“人屠”引了过来。
这位人屠的可怕,可是连梦境中的混沌都避让开的啊!
白起似乎是在适应,在适应着现实中的一切,适应着人间的一切。
嬴政似乎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雀跃,一种复活的雀跃。
陈轩如临大敌,破天荒的趴在了嬴政的肩膀之上,面色凝重的说道:“政小子,这是个甚么东西,你怎么把这东西招惹过来的?!”
“汝对付不了?”
嬴政也不敢看着陈轩说话,双眼死死的盯着现在依旧没有注意到他的白起,小声问道。
“对付不了?政小子,你开甚么玩笑。”陈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愤愤的说道,“只是这东西的威势太强,头上运道不显,我没把握震的住他。”
白起现在对于陈轩来说就是一个东西,一个他创造出来洗白自己的东西。
借着咸阳的尸骸,复原了白起的容貌。后来兽甲的破灭,更是让陈轩收集了不少魂灵的碎片。
其中最有价值的就是秦昭襄王和白起二人的。
而秦昭襄王自然不可能上来,一山不容二虎,一朝不得有两位天子的事情可不仅仅是说说。
因此就只有可能让白起出现。
毕竟,以后秦一定会借着所谓的灵气复苏,一举做大,然后带着整个华夏做大。
在这个前提下,仅凭嬴政一个人,一个所谓的天,自然是不够的。
天子,皇帝,帝王自然要有自己的逼格,若是事事亲为,倒是会少上不少神圣性。
白起似乎是回过了身,一双虎眸看向了嬴政。
嬴政倒也不虚,之前客气只是因为陈轩不在身旁,再加上是他们的地盘,自然只是客气一下。
现在在雍城,在他嬴政的祖庙宗祀之中,白起不给陈轩面子,也是要给秦昭襄王面子。
“臣,武安君白起见过秦天子,天子万寿。”
正如嬴政猜想的那样,白起终究是行了礼。
规规矩矩的,没有丝毫毛病可以挑。
只是刚刚的对视已经让嬴政惊出了一身冷汗。
嬴政有些疑惑,为甚么眼前这位的威势比秦昭襄王要盛上这么多。
难道,这就是秦昭襄王赐死白起的一个原由?
嬴政不知道,也不会知道。
秦昭襄王不会说,白起更不会说。
“武安君,汝怎的过来了?”
嬴政也没叫白起起身,就这么问着。
陈轩也漂浮了起来,装模做样的冲着白起怒吼着。
只是这一次的龙威似乎失去了原由的效果。
白起依旧是不卑不亢的回着话:“臣感受到了天子的召唤,自然会赶来护驾。”
果然是腰牌的原因。
嬴政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当时接了那个腰牌就知道白起似乎有旁的谋划,只是那时候只能依靠那腰牌出来,自然是没办法的接受。
现在白起以护驾为借口,他也没有话语进行反驳。
毕竟,刚才的情形,说是护驾都有些不准确,应当是救驾。
“倒是劳烦武安君了。”嬴政上前几步,将白起扶了起来。
有着陈轩傍身的他,可以肆无忌惮一些。
“不知武安君可着急回去侍奉昭襄先王,若是不急,朕即刻便在雍城给武安君设宴。”
嬴政的手搭在白起的臂膀上,只觉得一股透彻心扉的凉意传导了过来。
所有的话语都是试探,试探这位“人屠”可有留下的心思。
留下与不留下都是一件好事。
留下,他嬴政不一定能驾驭的住,就算有陈轩在意一旁看护着也有些吃力。
不留下,让他嬴政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顶级的助力跑走,也是不能接受的。
如此看来,倒不如赌上一把,赌白起留下。
这样,诸国就真的如同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再也不足为惧。
“臣奉王令,许臣在天子麾下做事,为我大秦尽最后一份荣光。”
白起依旧是行着礼,似乎不想让嬴政扶起来一般。
大殿外的兵卒呼喊已经传入了大殿,传入了嬴政的耳朵里。
不仅来了个白起,还有兵卒,不少的兵卒。
这是嬴政唯一的想法,梦境中的兵卒如同行尸走肉,却又显得战力十足。
“那今日祭祖便先停下,朕今日一定要好生招待武安君。”
嬴政也不磨蹭,也不去再扶,就这么转过了身子,声音如同龙吟一般传遍了这个王宫:“且传令,设宴!”
与白起这个顶尖助力,秦昭襄王留下的东西就次上了一些,也能往后推上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