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不磨会生锈,胸膛不挺背要驼。”李思明的语气很平淡,但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惊雷般在刘星和韩小七耳边炸响,震得他们耳畔嗡嗡作响,“我们发动这场革命,为的就是让这个国家,让每一个中国人能挺起胸膛来,如果为了成功不惜向列强卑躬屈膝,请求他们大发慈悲,不要干涉,那还不如不革命了!”
刘星怔愣良久,才说:“我明白了。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李思明说:“先去陈氏公馆。”
汽车驶向陈氏公馆。
陈其美早就知道他要来了,早早就准备了酒菜,宋雨薇和王小曼两个更是站在门口等着,看到车子开过来,立即迎了上来,露出灿烂的笑容。看着她们的笑靥,李思明心中一漾,谈判受挫的郁闷顿时就飞到了九霄云外。他下车,笑着问:“怎么在站在门口?想我啦?”
宋雨薇颇为傲娇:“想你?哼,不可能的事情!”
王小曼历来是唯宋雨薇马首是瞻,马上也是一脸的嫌弃:“一声不响就把我们扔到上海来,不闻不问了,还指望我们想你?哼,想得倒挺美!”
李思明苦笑:“我这不是没有办法嘛!现在仗越打越大了,眼看着就要天下大乱,到时候遍地狼烟,兵荒马乱的,苏北肯定不安全了,把你们送到上海租界来,也是希望你们别受到伤害。”
宋雨薇嘴角往上扬了扬,说:“还算你有良心……对了,你去找莱茵哈特公爵啦?”
李思明说:“一到上海就去找他了。”
宋雨薇问:“谈得怎么样?成功了吗?”
李思明在电话里跟她说过要到上海来找德国、法国的朋友,说服他们不干涉革命,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让他们出面说服各国都不干涉。他要找自然是莱茵哈特公爵和松鼠储蓄银行的皮瓦尔先生,皮瓦尔先生八月的时候从法国出去,去了越南的河内,视察松鼠储蓄银行在越南投资的铁矿、磷矿的开发情况,到了河内之后发电报给李思明,说他准备到苏北来玩,顺便做个复查。按李思明的说法,他到盐城求医的时候病情已经很严重了,肺部已经出现明显的空洞,这种描述把他吓得不轻……估计没有人愿意看到自己的内脏里有个窟窿的。他这一趟主要就是来复查,去越南视察只是顺带的,在越南的那些投资还不足以让这位金融家亲自跑一趟。几天前皮瓦尔已经出发了,估计也就这一两天内抵达上海。
皮瓦尔还没有到上海,那李思明只能是找莱茵哈特谈。看他的脸色,谈判似乎……
李思明说:“这种关系国家利益的谈判,哪有那么容易谈得妥的?最低限度也得耗上好几天。”
王小曼有点恼:“莱茵哈特公爵也太不够意思了!你救过他女儿的命,又帮他赚了这么多钱,还帮他找到了大油田,使得他在德国国内的声望一路高涨,他居然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你!”
宋雨薇也很气愤:“就是!太小气了!”
李思明说:“这种国家大事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他得跟着国内的外交方针走,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再说了,我提出的条件有点儿苛刻,任何一个成熟的外交官都不会轻易答应的。”
王小曼不忿:“以你们的交情……”
李思明说:“在国家利益面前,个人友谊其实一文不值。”
王小曼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陈其美开口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进去吧。”
李思明点头,进去。
陈其美早就让人把准备好的饭菜端了上来,李思明是真的饿了,拿起碗筷便是一阵狼吞虎咽,吃得那叫一个香啊,似乎交涉失败对他的胃口并没有半点影响。看他吃得这么香,陈其美都觉得自己的胃口好了很多。
酒足饭饱后,王小曼和宋雨薇主动收拾碗筷去洗,这是她们在淮安养成的习惯。说来惭愧,拥有亿万身家的李大将军府中居然一个洗碗扫地的丫环都没有,这些事情全是宋雨薇和王小曼干的。倒不是他没钱,他不止一次提出雇佣几个仆人,但这两位大小姐毫不犹豫就拒绝了,理由是她们闲下来会发慌。
真实理由则是:这家伙长得好看,年轻又有钱,馋他身子的狐狸精肯定不在少数,她们当然要谨小慎微,把那些小狐狸精能做的事情全都给做了,把篱笆扎得牢牢的,不给那些小狐狸精任何溜进来的机会!事实上她们做得也很成功,四年了,想接近李思明的小狐狸精不计其数,但愣没一个能靠近到他五米以内的。
陈其美和李思明则在客厅闲聊。陈其美跟他说起了上海这边的情况,告诉李思明他已经武装起了一千两百名忠心耿耿的青帮弟子,随时可以动手,拿下上海。而得知李思明准备出动五万余人马先发制人,夺取山东、江苏全境后,他心情有些复杂。惊喜自然是有的,李思明没有辜负他的信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站到革命这边,而且拿出来的实力如此强横,当真是意外之喜;但更多的还是心塞,在他心里,这场革命的领军人物应该是孙先生,可李思明拿出来的实力足以辗压任何一路革命军,甚至湖南、湖北、四川的革命军加起来都不够他一个人打,这分明就是喧宾夺主啊!
“你最终会走到哪一步?”他问,“是听从孙先生的领导,成为他麾下头号大将,还是撇开他单干,问鼎天下?”
李思明沉默良久,说:“我心里还没有答案,如果有了,我会告诉你的。”
陈其美叹气:“其实已经有了……一次性出动两个师一个旅又六个团,光是重炮就多达七八十门,同时还有几十个团没有动,如此强大的实力,就算你想听从孙先生的领导,只怕你的部下也不会答应。”
李思明笑:“我的部下不是你帮忙从南洋招回来的么?”
陈其美神情复杂:“是我帮忙招回来的,都是些一心求变的热血青年,这没错。但是……他们也是会变的。你做得比孙先生好多了,方方面面都比孙先生强,他们恐怕早就不认识什么孙先生了!”
陈其美的神色颇为萧瑟。这几年他虽然在上海,但是对海外同盟会那些破事却是了如指掌。早在他回国之前,同盟会就已经分裂了,分裂的原因挺搞笑:同盟会的主要经费来源一直是向海外华侨募捐,但是1907年年初,炮哥却接受了日本政府的赠款,使得日本对同盟会的影响力大增,这引起了同盟会大佬们的不满,最要命的是他收了钱也就算了,还不知道把钱花到了哪里,留给同盟会办报做宣传的经费少之又少,这样搞法是个人都会恼火的。章太炎、陶成章、张继等人气恼之下要求炮哥辞去同盟会总理之职,让黄兴来当算了,而宋教仁支持章太炎他们的主张。好在黄兴并不想当这个总理,极力劝说宋教仁,宋教仁才改变了主意。但炮哥显然不领情,又因为国旗问题跟黄兴吵得不可开交————炮哥坚持用青天白天日旗,黄兴认为青天白日旗跟日本的膏药旗太像了,不可,炮哥死活不让步,两个人就僵住了。
再后来,广州新军起义失败,悲观失望情绪笼罩整个革命阵营,革命党人信心大减、斗志衰弱,为了挽救革命,宋教仁与谭人凤等人请求孙中山改革会务,扩大民主,减少决策失误。可是孙中山却对宋曾经支持章太炎耿耿于怀,态度十分横蛮,而且极不负责任。他冷冷地对宋教仁说:“同盟会已经取消,有力者尽可另树一帜。”简单的说就是觉得同盟会不好的就散伙,自己单干好了,别来烦他。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让宋教仁等人对他极为失望。
革命都还没有打开局面,同盟会内部的内斗便如此,就连陈其美都有种投入他麾下的冲动!
李思明说:“孙先生始终是革命的先行者,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的。”
心里补充:“也仅仅是先行者而已,因为他拿到了主角的剧本,却没有主角的光环……”
陈其美问:“你们服从他的领导吗?”
李思明毫不犹豫的说:“如果他的能力比我强,我会。”
陈其美苦笑。他也只能苦笑了。
炮哥如果有李思明这样的能力,何至于连同盟会都搞得四分五裂?
李思明看出了他内心的纠结,说:“老陈,你也别纠结了。我们做了这么多,目的是推翻这个该死的、处处散发着腐尸的恶臭却死活不肯退场的政权,让每一个中国人都能挺起胸膛来做人,而不是给谁打天下。我们要做的就是将金銮殿掀翻,将那张龙椅砸碎,而不是搜肠刮肚去寻思哪个更适合坐那把龙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