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黎松开攥紧的手指,意识到自己情绪外漏过于明显,而且她根本没有立场指责别人。
气氛僵持许久,梁黎试探问:“那你会答应吗?”
姜稚月摆弄耳机线,缠成一团又捋平,秀气的眉毛苦恼皱起,看起来相当苦恼的模样。
她的短暂迟疑给了梁黎一种她不喜欢贺随的错觉。
然而,姜稚月想得却是有人将贺随追她的事闹到论坛,万一她晾太久有损学长颜面,贺随以后在建筑系那些小师弟面前抬不起头来该怎么办。
所以还是尽早答应比较好。
梁黎似乎对他们的感情史特别感兴趣,现在的吃瓜群众都耐不住性子直接问正主吗?她记得大粉头·陆皎皎都不太关注贺随的感情问题,一如既往做他颜值的舔狗。
姜稚月转头。
梁黎巴掌大的小脸带着浅浅的红晕,漆黑的眼睛明亮有神,一扫刚才颓唐的神态。
她在期待什么,又希望听见她说些什么。
姜稚月无从而知,只好听从内心的想法坦然道:“会啊,我会答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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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驶入偏僻城镇的车站,南安镇只是它的中转站,停留时间并不久。
梁黎垂头背起双肩包,下车后接过姜稚月手中的行李箱,“我自己来。”
南安镇被城镇规划遗忘,保留十年前破旧颓败的光景,入镇的石碑上刻有城镇的名字,经过风霜洗涤渐渐辨不清字符轮廓。
一如奶奶所说,穷乡僻壤、恶山恶水。
姜稚月跟在梁黎身后,一进城镇便有朴实的妇女迎上来和梁黎打招呼,可能是镇上出了名的姑娘,旁的人对她格外热络。
但梁黎的回应不冷不淡。
姜稚月明显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不知缘由变得低沉不愿讲话,她主动攀谈两句,对方牵起嘴角笑笑,解释的话语略显敷衍。
一条贯穿小镇的南北向街道,只有大学路一半长。
梁黎停住脚步,拉住行李箱的左手微用力,“下午四点半有回市里的车,我今天不回学校,你逛一逛记得别晚点。”
阳光正盛,刺眼的光线吞噬掉两人脚下的阴影,铺洒在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上,将洒水车遗留下的水渍烤干。
姜稚月点头说好,本就没有麻烦她的意思。
只不过,她根本不知道从何找起,“梁黎,这镇上有没有十四五岁的女生?”
梁黎毕竟是镇上的人,同龄人的交际圈狭窄,求助她比像只无头苍蝇乱窜管用。
梁黎多心问了句:“你是来找人的呀?”
听说话语气不像认识的人,甚至可能连面都没见过。能让她不辞辛苦跑到穷乡僻壤找的,一定不是毫无关系的人。
梁黎露出十分关心却无能为力的表情,“我们镇上没有这个年龄的女生呢。”
姜稚月嘴唇翕动,一句“怎么可能”就要脱口而出,话绕到嘴边又咽回去。
奶奶找了很多年,许多错误的消息传来,那女孩在南安镇的消息说不准也是其中之一。
“好吧,那我自己转转。”她眼底闪过失落,“谢谢你。”
梁黎走后,姜稚月顺着大路漫无目的走,正午头有不少年迈的老人并排坐在树下晒太阳,猫咪迈着轻快的步子窜过马路,窝进杂草堆懒洋洋舔舐毛发。
被太阳晒得脑袋发懵,姜别打来电话,她迟钝好久才接起。
姜别以为她在宿舍,“我买了份儿八百关的甜品,等会儿送你楼下。”
姜稚月迟钝的神经瞬间绷紧,“哥哥,我最近减肥,你自己吃!”
话音刚落,不远处驶来的小三轮按动喇叭,车后拖拽的麦穗秸秆与地面摩擦发出闷重的响声。
姜别起疑:“你不在学校吗?”
姜稚月想搪塞过去,理由没编好,旁边沉寂的大喇叭突然出声替她回答:“南安红糖糍粑,又香又甜的红糖糍粑——”
老奶奶笑脸慈祥,“小姑娘,来一块红糖糍粑不啦?”
手机那端所有声音消失,姜稚月的呼吸声顿住。
她盯着老奶奶手中的纸盒看了几秒,小心翼翼开口:“哥哥,你要吃糍粑嘛?”
最后询问的语气词显得格外心虚,因为底气不足整句话都是飘的。
“……”
姜别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姜稚月鼓起腮帮,扬起头对上奶奶依旧笑意盈盈的脸,老人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并不难看,有钟慈祥的亲近感。
她掏出零钱买了盒糍粑,蹲在地上和老奶奶聊天。
姜稚月咽下齁甜的江米团子,“奶奶,你知道这镇上有没有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老奶奶费劲回想,不太确定碰了碰老伴,“西口姓周的那家是不是有个小女娃?”
“是的呀,那家的小女娃长得可漂亮嘞。”
姜稚月和老奶奶道谢,端着只吃了一口的糍粑往城西口走。
路程靠腿儿十分钟,这个镇子差不多和学校一样大。城西的人影更少,有种走离城镇商圈的既视感。
姜稚月向路人打听周姓一家的位置,最后来到胡同深处。
一家大门紧闭,另一家大门半敞,冬天枯萎的葡萄藤蔫巴巴点缀着门栏。
姜稚月往前走了两步,正准备敲门时,里屋走出来个人。
梁黎也看见门口的女生,她怔愣几秒,擦干净手上的泡沫跑过去。
“稚月,你、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姜稚月收回敲门的手,眸光微闪。
这不是姓周的那家,对面的才是。所以梁黎家对门就有个十四五岁的女生,但她没有说。
姜稚月喉咙发干,发出的声音微弱,“有个奶奶说,姓周的那家有个女生,我过来找找。”
她仔细观察对方的表情变化,梁黎直视她的视线偏移开,“对面那家你别去找了,他们一家精神都有问题。”
姜稚月听出她话里的嫌弃,嘴唇动了动,果然是她多想了。
梁黎补充道:“他们家是有个女孩,辍学在家好久了,是被学校劝退的,智力发育不太好。肯定不是你要找的人吧?”
姜别的亲生妹妹,智力发育会不正常吗。
姜稚月陷入迟疑,犹豫地回头看了眼对面的大门。
梁黎继续劝阻,手指拉住她的臂弯,“他家的大人是赌徒,我们镇上的人都不待见他的。”
姜稚月若有所思,看来今天这趟是找不到人了。她嘴角弯出个小弧,笑意清浅,“谢谢你啊,我就不打扰你了。”
梁黎也没留她,送她出门告别,随即将大门关上。
然后,姜稚月听见“咔嚓”一声清脆的上锁声。她狐疑地回头看,有点别扭,又说不出哪里别扭。
大概是梁黎前后反转的态度,先是把一切隐藏,后又一股脑全部告诉她。
像是提醒她不要做什么,却更像阻拦她去做。
姜稚月觉得不对劲,硬着头皮想去看个究竟。赌徒怕什么,赌徒不能违法伤人,赌徒除了有不良嗜好,也是个人。
她提起一口气,转身之际,那道紧闭的门被人猛然拉开。
刷的一声,门板碰撞发出刺耳的响动。
穿着单薄粗布裙的女生跑出来,跌倒在对面那家的门前,她不停哭喊,边用手敲打铁门。
“——姐姐救救我,姐姐!”
无人应答,她怯懦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胡同中。
姜稚月提起的那口气紧在喉咙。
她慢慢走过去,刚要出声前一秒,中年男人骂骂咧咧走出来,捏住女生露在外的皮肤狠狠拉扯。
女生没有任何力气反抗,缩成一团躲避他的殴打。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纤弱的脊背弓着,黑发蓬乱无比。
姜稚月手心濡湿了汗。
她回想起初中跆拳道老师交给的反袭手段,下意识四处寻找可以利用的工具。
有了!梁黎家门外堆砌的木柴,她拾起一根握在手里。
第一次实战操作,姜稚月冷汗直冒,走到男人身后,高举起木棍对准他脖颈处某个不致命部位敲下去。
男人晕倒在地,手中还拉扯着女生的头发。
姜稚月扔掉手中的木棍,十指张开又攥紧,对不起大叔,这已经是最轻的力道了!
你就稍微睡一会儿,别怪我t^t!
面前的女生浑身发抖,无法克制地嚎啕大哭起来,整个人狼狈弱小。
姜稚月不会哄人,她们也不熟,摸摸头的技能不能用。她慢慢蹲下,不自然地挠了下脸颊,“那个,你吃糍粑吗?”
女生止不住抽噎,蓬乱的黑发遮住她的脸,看不清面容。
姜稚月看了眼她倚靠的大门,过去五分钟,梁黎没有要开门的迹象。
……是不是,太狠心了点。
如果今天她不在,这女孩会不会被家人打伤。
姜稚月打开随身的小包,抽出纸巾递过去,“擦擦脸,有什么事可以和姐姐说呀。”
女生抽噎的声音渐渐减小,她怯懦地抬起眼,小声说:“谢谢姐姐。”
姜稚月展开纸巾,空出来的手帮她整理凌乱的头发,蒙住脸的头发被撩起,女孩瘦削侧脸映入眼帘,如果不是太瘦显得面色蜡黄,她会更漂亮些。
姜稚月抬手要帮她擦去嘴角渗出的血时,女孩突然呼吸困难,双手捂住嘴唇剧烈咳嗽起来。
哮喘病,她曾见过高中同学犯过,所以不陌生。
姜稚月手足无措,努力稳住心绪拨打求救电话,恰时,姜别的号码打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