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然不知他爹还有另一幅面孔,对待那小鬼温柔极了,我才明白母妃所说,人果真复杂。
小鬼附在那女人身上,享受着我未曾有过的待遇,我想我生前有段日子也受宠爱,大概人总不能一直好运,现在该那小鬼受宠了。
万鹏尽领着小鬼在万家宅到处闲逛,小鬼学我学的很像,直到万鹏尽将她领到一处阴凉之地,说:“千琼,你现个身,我已十余载未见你模样了,再不瞧瞧,恐怕尽数忘了。”
小鬼慌了,拼命朝我使眼色,但我下定决心不与万鹏尽相识,便不再管小鬼,小鬼只好另觅他法,推脱道:“附了身后我已属阳间人,没了法术,无法再现身。”
万鹏尽闻言掏出怀里的符:“这个符便可使你现身,无需法术。”
小鬼见万鹏尽执着要见我,拼命向我使眼色,我依旧摇摇头,小鬼只好告诉万鹏尽:“魂魄离体,再进这身子就难了。”
他这才作罢,叹了口气:“那我何时才能见你一面?”
小鬼又塘塞:“现下这幅身体里就是我,尽管样貌不同,但你见到的就是我。”
“你不是千琼。”他忽而坚定了眼眸,说道。
完了,他太了解我了,要露馅了!
我只好示意小鬼,小鬼领会我的意思,对他说:“既然你不相信,我只好费些修为,现身一次了。”
说罢,小鬼便装晕了,我施法显形,霎时间阴风大作,寒气逼人,我姣好的面容已是枯朽白骨,长发不再,只余骨架的身子走起路来歪歪扭扭,我的声音已低沉刺耳:“这下,你满意了?”
他并未害怕,一步冲上前来狠狠抱住我,我听到脆弱的腰椎折掉的声音,于是我扭了扭腰,腰椎便又连在一起。
我不再吓他,一挥手,恢复了生前的模样,可这都是幻象,我森森白骨的样子才是真容,我说:“阴阳相隔,我已于十年前你转头的那一刹那心死,再无强求。”
是了,十年前,他转身了,我没能迎来他的十里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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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爹爹未能对我满意开始,他便将我养在一处私宅,父皇知我偷偷出走,万分震怒,到处贴了我的画像寻我。
我被吓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别说逛长街了,然而父皇手何其长,最终还是找到了我,他带了近百精兵冲入万鹏尽的私宅,此事自然也惊到了万鹏尽的爹爹,他爹看了父皇下令贴的我的画像,才知我是千千公主,便即刻赶来私宅。
万鹏尽挡在我面前,说:“我知皇上不愿我与千琼交好,但我于千琼确为真心真意,望皇上成全!”
我躲在万鹏尽身边:“父皇,您就答应了吧,求您了!”
万鹏尽他爹见了皇上,跪下:“参见皇上!草民乃万鹏尽的父亲,确确实实不同意这桩婚事。”
父皇警了一眼万鹏尽他爹:“不同意便好,将你儿带走吧。”
“我不走!”万鹏尽坚决的站在那里,可他已经走近,拽住万鹏尽的胳膊:“逆子!如今的情况你还不明白?!你和千千公主绝无可能!”
父皇见万鹏尽如此执拗:“你若再纠缠千琼,休怪朕毁了万家!”
万鹏尽他爹一听,立即软了腿:“还不快走?!你可是我万家的独苗苗!你真想我万家几辈子基业毁在你手中?!”
“父皇,儿臣愿与皇家一刀两断,只求您能成全民女与阿尽!”
我怕父皇真出手毁了万家。
父皇听了更是怒不可遏:“逆女,今日朕便要好好修理你!”
“来人,把公主给朕压下去!”
我看着黑压压的精兵,不知哪来的勇气,从怀中掏出削水果的匕首,抵在喉咙:“从小民女就被说什么都干不了,好容易有了自己的执念,求皇上就成全民女吧!”
父皇一看治不住我,便下令让精兵点燃火把:“那若朕执意烧了这里,千琼你宁愿与他做一对快活鬼?”
“民女愿意!”我握住万鹏尽的手,眼眸中闪烁着这辈子以来最是明亮的坚定。
可万鹏尽将他的手抽了回去,他没有正视我的眼眸,我听见他说:“我不能让祖辈的基业毁在我手,我不能对不起祖宗,因此,千琼,我只能对不起你了.....”
然后我看着他牵着他爹,于那日的落日余晖中,离开了私宅,而我,举着匕首架在脖子上,好像一台至始至终的独角戏,万分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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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兵手上的火把燃烧着熊熊烈火,映着父皇慈祥的笑容:“千琼,商人重利轻别离,跟朕回宫罢。”
我的清泪落在泛着白光的匕首上,打落了残夕最后的影子,夜幕低垂,笼罩着私宅,我颤抖着说:“父皇,儿臣,错了啊.……”
我于十年前的烟花流萤生情,我于十年前的落日诀别死心。
仿佛来回只在一朝一夕,我又回到锦衣玉食的皇宫,但一切已索然无味,我不明白父皇那么宠我,为何宁可逼死我,也不愿成全我,直到那日,我才明白父皇的良苦用心。
父皇数年宠我如一日,不过是为了这一天,把我嫁给胡人和亲。
父皇若是不宠我,怕嫁给胡人,胡人会有非议,唯有嫁去一只掌上明珠,才能保住万里江河的和平。
和亲这种事皇后都无能为力,更何况我母亲只是一个妃子,当父皇宣旨时,我问父皇:“一代明君若是用女人来换取和平,算是明君吗?”
“一代明君若是用女儿来换取和平,是温柔了苍生,还是拯救了自己?”
“一代明君若是用我来换取.....”父皇打碎了珍贵的琉璃盏:“沈千琼你够了!你已及竿之年,从前你什么都做不了,现下该做件有意义的事了!否则你在这世间,还有何意义!”
我噤声,人成熟与否,不过只在一瞬间,一件事,便叫你忽而成长了,对前一秒的自己恍如隔日。
谁叫我心宽呢?我想通了,我笑着说:“好,那民女便做给天下人看。”
如今我已是森森白骨,流连于三界之外,仿佛一粒沙石入了海底,无穷漂泊又渺小如斯,何必在意人世间情欲。
唯有人,才有执念,比如痴男怨女,比如万鹏尽,他此刻抱着我:“不,我来弥补我当年的过错了。千琼,我迟了十年,不想再错过了。”
我说:“人间匆匆十年,于我不过眨眼间,待你入了黄土,便知七情六欲不过虚妄,何须执念深种。”
他还要说些什么,我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便打断了他:“有人来了,把我叫醒吧。”
于是我的魂灵在他眼前隐形,那小鬼又装作悠悠然醒来:“阿尽,你该信了,我是千琼。”
“可我为何总觉着有所不同?”那小鬼信口胡诌:“我的魂搁在三界外,一旦入了身子,便入了尘世,半人半鬼,自是与之前有些差异。”
万鹏尽毕竟不是道士,还是信了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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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鹏尽身后猛然闪过一只黑影,万鹏尽正与小鬼对话,并未看见,可我看的一清二楚,那人貌似与万鹏尽结仇,穿着黑衣,欲杀掉万鹏尽。
我飘到那仇家身后,在他脖颈处呼了一口阴气,他感觉不妙,汗毛倒竖,回头一瞧,我正好显形,有些泛黑的白骨在黑发的衬托下十分骇人,他裆下一湿,瞬间大吼:“鬼啊!有鬼啊!”
万鹏尽终于注意到仇家来寻仇,往这边看,我马上隐了形,他问那小鬼:“是不是我还魂之时,把别的鬼也招来了?”
那小鬼看着我,结结巴巴:“不,不太了解。”
那仇家一次未果,第二次带了符咒在烈日下刺杀万鹏尽,万鹏尽又没看见,我扶额,十年了,眼神越来越不好使了。
那毒镖已在仇家之手酝酿,我看着炎炎到日.在那白天下显形,纵然我有十年修为,怕也是得烧个只剩半条鬼命。
他的毒镖马上便要射出去了,间不容发,我没来得及细想,便冲了出去,狠狠掐住仇家的脖子,他身上的符咒烫的我的白骨如同在油锅上煎炸一样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