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浮生指了指卦幡上的左右双字:“卜卦吉凶”、“求神问仙”,对姜有财说道:
“你遭遇如此难事,自然是要占卜问卦,推算一番吉凶。究竟是否有难,是否逢凶化吉,方可有所解答。”
姜有财一听,赶紧点头:
“好,好,那便麻烦小神仙为我占卜一卦!”
陈浮生早已有了决断,想要运用占卜问卦技艺中的“招幡”之术。
扶乩、筹签、符引、招幡、龟甲、双瞳、河图等各项玄乎精妙的技艺,皆是道门占卜问卦的拿手本领。
其中“招幡”之术,最适合在短暂时间内占卜吉凶。
旋即,陈浮生从背囊中取出一张黄符纸,以及一杆细毫笔。询问了姜有财的生辰八字,挥毫写于黄符纸上。
然后,又将姜有财遭遇的困境,寥寥洒洒记在纸上。
一切就绪,陈浮生拈着黄符纸,贴近卦幡的符箓,心中默诵招幡咒诀,以意念沟通符箓,进行祭祀。
姜有财满脸忐忑不安,紧紧盯着陈浮生的举动。
不过片刻,贴近卦幡符箓的黄符纸,无风自燃。
瞬间,化为灰烬,溃散乌有。
与此同时,如皮如纸的幡布上,“卜卦吉凶”四个字,微微泛光。宛若有青黑之色流动,如蚊蚁、如蚯蚓,煞是奇异。
姜有财艰难地咽下唾沫,大气也不敢出的微微哆嗦。
陈浮生闭目。
一指按在幡布上,一指按在眉心。
刹那!
一股充满暴虐、晦涩、可怖,隐隐有无数哭喊声、辱骂声、怨愤声、凄惨哀号的诸般杂音,在陈浮生耳边萦绕。
旋即,一幕幕血色,仿佛潮浪,在陈浮生闭着的眼前浮动鼓荡。隐隐有黑色乱象,狰狞张爪。
此乃凶兆!
陈浮生不动声色,继续闭目定神,追索卦幡指示。
恍惚霎那间,无数杂音、乱象,渐渐开始汇聚。
最终聚为一幅“肚兜”似的模样。
肚兜色泽朱红,样式正常,并无什么特别。
但是在此肚兜上,却浮现出极模糊的可怕嘴脸。仿佛有个似人似兽的丑陋面孔,在肚兜上挣扎,发泄着怨毒。
须臾,一切幻象终止,烟消云散。
陈浮生睁眼。
却是凝视着姜有财。
姜有财哆哆嗦嗦地瞧着陈浮生,觉得眼前这位小道士,满脸正气,看似半瞎的眼眸中,却迸现凌厉至极的光芒,像是直刺人心,令人更是胆颤心惊。
“小......小神仙......你这是......”
姜有财不知如何应对,惶恐不安地正要求问。
突然!
他脸色剧变,喉口仿佛卡了一口浓痰,嘶嘶嘶只有出气,并无进气。顷刻脸若紫胀,双目瞪出血丝。
姜有财的额头顿时大汗淋漓,如蚯蚓般的黑线,在眉眼间狰狞展开。整个脸面像是被打肿一样,开始可怕的膨胀。
眼看只须片刻,这个胆小的中年男子便要毙命。
嗤~~
陈浮生已经一剑出手。
剑刃晦暗,无色无光,凌空定在姜有财眉心。
此刻在锋刃上,却已经有一抹血色。
血色如雷霆纹路,煊赫游走,如龙叱咤。
陈浮生一手执卦幡,一手定铁剑,稳如松山,舌绽春雷,清喝一声:
“招幡吉凶,勿有定论!”
“魑魅魍魉,终焉退散!”
话音中,卦幡上的“求神问仙”四字,微泛光采。随即幡杆符箓上,亦是同放光采。
瞬息间,铁剑剑尖所指的姜有财眉心,仿佛有波浪荡漾开来。
与此同时,姜有财紫黑膨胀的脸面,亦是渐渐褪色。之前的诡异可怕,尽皆消散,不复存在。
“哎哟......”
“好痛啊......”
姜有财仿佛如梦初醒,双手抱着额头,哀号一声。但随即就像被泼了盆冷水,打了个激灵,整个人恢复平静。
陈浮生眼看如此,收剑回鞘,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招幡,既是卜卦吉凶,也会引来反噬。
毕竟是在冥冥中推算对方的吉凶之兆,哪有不付出代价的道理?所以姜有财被凶兆伤害,亦是应有之事。
正统正规的道门修行者,会在凶兆反噬之时,展开手段进行压制。
推算之事越深涩,反噬越凶猛,压制手段也须强大。
要不然,便是害人害己,得不偿失。
陈浮生手中的卦幡,乃是老道士最珍贵的遗物。无论幡杆、幡布、幡上符箓,皆是正道精品。
况且陈浮生自认手中铁剑,亦是不同凡响。
所以再才有了敢于压制反噬的决断。
当然,陈浮生自幼修行、历练而出的正统手段,正统咒诀,也是必不可少的助力。
“小神仙......我......我先前怎么了?”姜有财颤抖声音问,擦着脸颊的冷汗,余悸难消。
他自然是不懂这一场招幡的凶险,若是知道一个不甚便是受噬毙命的下场,肯定会崩溃。
陈浮生脸色平静,微笑道:
“逢凶化吉之兆,可以解脱。”
姜有财立刻惊喜,赶紧倒头便拜,颤声道:
“多谢小神仙!多谢小神仙......我家终于有救了!”
陈浮生扶起姜有财:
“无须多谢,此事还未完成解脱,先去你家中再说。”
姜有财连连点头。
......
......
平康巷,距离烟笼巷大约数里地,是本地居民最多的老街巷之一。
姜有财的家宅,便在平康巷的最末端。
这是一个靠近荒岭田野,周围满是菜圃、杂乱枯林、坟包坟堆、破败窑洞的地方。
此地虽称为平康巷,但在宝骑镇来说,却是贫下民居之地。居民百姓虽多,但地理环境比不了其他街巷。
不过好在有田有地,自给自足,温饱还算不成问题。
姜有财与周邻几家皆是烧窑的老役工,有官府补贴,生活还算过得去。
陈浮生随同姜有财返回家中。
站在宅院外,眺望了一下周围地理。
“我从镇门牌坊一路走来,经过不少街巷。那些中心地带,富户乡绅聚齐的好地方,环境看似更好。但在观感上,此处乡野之地,反而显得更正常些......”
陈浮生以半瞎的朦胧眼光,巡梭整片环境,感觉天清地朗,氛围平淡。比起镇上的诡异气氛,这里反而显得更详和。
嗯?
陈浮生极目远望,可见云雾笼罩的荒山侧边,隐隐有座庙观建筑。
但是隔得过远,又有雾缈遮蔽,所以看得并不真切。
姜有财急于解脱家中的凶兆,不住唠叨恳求陈浮生快快入宅。
陈浮生回望了远方的隐约庙观一眼,将此事暂且放下,随同姜有财进入家中。
姜有财仅有一子,另有一个徒弟夫妻俩,皆同住在一个大院内。三户瓦屋,再加一间柴房,收拾得井井有条。
宅院中,熬煮着汤药,浓郁扑鼻,白烟四溢。
入宅之后,自然免不了一番客套寒暄。
陈浮生并不多说,直奔主题,在姜有财和儿子的陪同下,去到姜家新媳妇的病房。
还未进门,陈浮生首先屈指问一个卦相。以姆指扣中指,食指向前,尾指向后,默默“叩问前尘”。
须臾,得到一卦“渊藏水火”。
这个卦相稍微含蓄一些,有平有陡,并不算无事。
陈浮生不动声色,平静心绪,背幡提剑,迈步进入病房。
病房内,显得幽暗。
灰墙、涂红的窗户、枯黄的窗纸,色泽黯淡的几件家俱。
空气中透露出难闻的霉味,以及浓浓的药气、床褥的腥秽之气。
一个普通大床,搁在里间,罩着厚厚的蚊帐。
透过蚊帐,可见床上躺着姜家媳妇。
此刻,这个无名女子的单薄衣衫完全掩不住肚子,肚皮高高隆起,几乎像要爆开一样的可怖。
一声声令人牙酸难受的呻吟,不断在床里床外回响。又像是哭泣,又像是凄诉,令人毛骨悚然。
姜家父子颤微微地挨在门口,不敢入内。
陈浮生则是努力凝聚视力,在整个房间内四周打量。
果然!
一件朱红色,显得有些旧,寻常人家的肚兜,毫不起眼地搭在床内侧的衣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