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清突然在众人面前点破正德的身份确实杀了在场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哪怕已过了好一会儿,皇帝都让他们平身了,许多人依然感到有些恍惚,那可是天子哪,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自己一个边关小兵居然就有幸在此得慕天颜了,这得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哪,所以此时在场众人的心情那都是相当激动的。
可只有两人,虽然也随着众人一起朝正德拜倒,却依然有着自己的主意。其中一人,离着杨一清与正德都不是太远,只在丈许之外,虽然身上也带了不少的伤,脸上更满是征尘,但其模样赫然便是之前与杨晨一道冒险从偏头关跑出来,同去大同,最后又因伤留在那里的偏关县捕头黄丰。
不过此时的他无论是眼神还是气质都已和原来那个平庸无能的小县城捕头全然不同了,就在皇帝示意众人起身的瞬间,他整个人便如蓄满了力道的弓弦般猛地在地上一震,便飞速扑向了前方的正德,同时右手一垂一起间,一口短刀已被他持在手中,闪电般直刺当今大明天子的咽喉!
这一下变故来得实在太快,也实在太突然了些,别说正德了,就是他身旁的杨一清,以及那几个之前一直护在他身前的护卫也被杀了个猝不及防,居然都来不及做出下一步的反应,更来不及出手制止,只能在一片惊呼中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刺客腾身来到皇帝跟前,刀已离他的咽喉要害只剩不到尺许距离。
杨一清心里是那个惊讶与后悔哪,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身边居然会藏了这么个居心叵测的刺客,不然就不会当众把皇帝的身份给公开出来了。
他所以如此唐突地当众揭开正德的身份,其一乃是为了确保天子的安全。现在大战刚了,虽然鞑子已然退却,但难保地上那些尸体里不会突然跳起个诈死之人突然动手偷袭。正所谓百密一疏,为了杜绝这一可能,他索性就点破了皇帝的身份,如此一来全军上下都将尽全力保护皇帝安全了。
这第二个原因嘛,则在于他希望就此看住了正德,让他不能再随意脱身。之前在大同,正是因为自己没有跟人把正德的确切身份点破,才让他有了可趁之机,偷偷离开。同样的错误他杨一清可不想再犯第二遍了,这次好歹得把皇帝送回北京去。
可谁能料到,这反倒带出了更加可怕的后果。那个一直被自己所忽视的偏关县捕头突然就会当众发难,刺杀天子,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当然,现在已不是琢磨这些问题的时候了,他下意识就想抢过去替正德挡下这一刀,只可惜动作还是慢了一些,眼看着这一刀就要命中全无防备的正德,让一向沉稳的杨一清都发出了一声惊呼来。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一条身影陡然就是一闪,竟后发先至地突然出现在了正德身侧,就在那口短刀将将砍到其咽喉处时,一道乌光闪过,只听得当的一声,这要命的一刀居然就被一柄铁尺给生挡了下来。
而在这志在必得的一刀居然被这么横生过来的铁尺轻易挡下后,黄丰脸上的狰狞之色迅速被惊讶所取代,他都不用回头看去,就已知道这个出手坏了自己好事之人到底是谁了:“杨——晨!”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牙齿缝里迸出来的。
而就在这一瞬间,其他那些护卫和将士已迅速回神,几十人便一起狠扑上来,顿时就把刚想变招的黄丰给直接扑翻在地,然后七手八脚的一起用力,就将他死死地按倒在地上,却是连挣扎都做不到了。
与此同时,另一些人也已火速上前,把正德围在了中心,这时哪怕再有刺客想要动手行刺都已不可能找到目标了。而在这人群自侧,杨晨目光幽幽地看着被死死按住的黄丰,一手按在了右侧肩头,那里又渗出了大片鲜血来。
他便是另一个没有被皇帝被喊破身份而感到心神不定之人了,而和黄丰之前一直把注意力放到正德身上不同,他的注意力却是一直都放在了这个之前自己的同僚和朋友的身上,并随时做好了预防与准备。所以当黄丰突然暴起,想要刺杀正德时,杨晨才能及时出手,在其得手之前挡下那致命的一刀。
只是这一下却使力过甚,让他刚刚才包扎过的肩头伤口再次崩裂,鲜血顿时淋漓而出。不过杨晨并没有将之放在心上,只是在盯了黄丰几眼后提醒道:“小心,可能他口中藏有剧毒……”
这话还真就提醒了那些护卫,他们立刻就熟练地伸手在黄丰的下巴处一拉一扯,就把他的下颚骨给弄脱臼了。如此一来,哪怕他嘴里真有毒药想要咬破自尽都已经做不到了。
而这么一来,黄丰眼中更是露出了绝望之色,自己居然连最后的选择都没有了,这让他的喉咙深处猛地发出一阵悲吼,就如那将死的野兽不甘而怨毒的嘶吼一般。随后,他的目光也落向了前方的杨晨,其中既有怨毒,但更多的还是疑惑——
为什么,自己的这一次处心积虑的行刺居然会被杨晨给挡下来?难道他早就看穿了自己的身份?可自己一直都把真正的身份和动机都隐藏得很好哪,他又是从哪里看出问题,并在这关键时刻出手的呢?
只可惜,这些疑问在他已被人所擒获,下巴又被卸脱之下是无法再问出来了,而且杨晨此时也无心向他解释一切,而是朝着正德拜倒:“陛下受惊了,这都是臣的过失,还望陛下惩处。”
惊魂甫定的正德本来刚想把杨晨叫到跟前,再次向其谢过又一次的救命之恩,不料对方居然来了这么一手,这实在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了,半晌后才道:“杨晨,你何出此言哪?朕该感激你才对,只今日短短半天时间里,你就已接连救了朕三次,还因此受了重伤,你又何必请罪呢?”
倒是杨一清,在看了看杨晨,又看了看黄丰后,联想到两人之前同来大同的举动,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些猜测,便道:“陛下,看来此事颇有内情,应该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但现在这里却非说话的地方,还是先回偏头关,等确保安全后再论其他吧。”
“好吧。”这一回正德是做到从善如流了,毕竟几次从鬼门关前走过,即便是胆大如他也是心有余悸,再不敢掉以轻心。
当下,便在众将士的护卫下,天子重新上马,回头往偏头关方向而去。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西斜的秋阳如血般映照而下,将这一片战场照得一片殷虹,让那不断流淌的鲜血和倒下的双方尸体都变得越发妖异起来。
当杨晨蓦地回头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片诡异的场面,这让他心里便是一声叹息:“此一战虽然我们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所付出的牺牲也着实不小。但其实,要是没有那些居心叵测的官员,以及蒙人奸细从中作梗,此战本就不用发生,偏头关也不会险些被人攻破,长城依然稳如泰山……”这一刻,他心里似乎有了某个想法,既然数以十万计的边关将士能为了保边境太平而一直戍守在长城之上,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为这道抵御外敌的关墙,为这大明江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呢?
当大军开到偏头关前时,那里的城门便应声而开,包括县令朱暄在内,还留在城里的所有官吏都跑出来迎接这支凯旋之师,朱县令更是满面红光地冲所有将士拱手道:“这一遭我偏头关得保无虞当真是多亏了诸位奋勇杀敌,请让朱暄我代表这满城百姓谢过各位的相救之德。”说罢,便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
其他那些守在城里的官军和官吏也都跟着深深拜下,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是激动,因为这场战斗实在太难,当时的偏头关的处境实在是太险了。
杨一清见状,便是哈地一笑:“朱县令你也太客气了,你守土有责,我等将士也有保卫边疆的职责,此番出兵同样是为了我大明边疆,何来感谢一说。要是你真想要谢,就赶紧把酒菜准备出来,好好犒赏不远而来的一众将士吧。”
“老大人说的是,诸位还请进城说话。下官已经让人把库房中的酒肉,以及民间的猪羊鸡鸭等全数准备妥当了,这一次定能让各位吃得满意!”
这话自然赢得了将士们的一阵欢呼。于是在一片欢呼声里,几路人马缓慢入城,一场庆功宴就在这偏头关内开始。
很快地,这城里就只有欢声笑语和酒肉的香气,所有人都已把之前的那场危机彻底忘却。
与此相对的,是狼狈逃回北方草原的鞑靼败军。这一战他们不但没能如愿打下偏头关,还因此损兵折将,恐怕没个几年工夫是不可能再犯大明边境了。
而这其中感到最伤的当数小王子伯颜猛可了,此一战,他的亲信部落损伤惨重,又因为他的一意孤行让各族都多有损伤,恐怕接下来他在草原上的威信会削减许多。
所以当他再回首望向那一道关城时,心里充满了愤怒与无奈,恐怕自己今后都很难再挥军来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