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整洁的昂昂溪车站,坐落在一片俄式建筑,黄色房子的后院。隔角不远,一间独立二层小楼的洗浴室中,刘寒舒适的站在淋浴下方,任凭滚烫的热水,流淌在他的虎躯之上,沁湿的毛巾敷在他黑色健壮的肩膀上,在他左肩隆起的肌肉上横亘着一条可怖的伤疤,那是他在部队抢险救灾时受的伤————一枚可恶的铁片,伤到了骨头,每到阴天时都会隐隐作痛。
独立安静的信号楼,除了三楼常驻的车站值班员偶尔传来小声喧嚷,就只有秋风刮过红色屋棱时的呜咽声。
刘寒很享受淋浴室里的这份安静,同时也对这栋古老建筑的居住条件感到满意。
这片红黄色调搭配的房屋建筑群,原本是属于中东时期来自一份俄罗斯杰作。
尽管建筑有过翻新,但是掩饰不住历史的沧桑。
刘寒听工区老人说过,当年火车站前的罗西亚大街,都是大鼻子的外国人的别墅,其繁荣景象不亚于有着“东方小巴黎”之称的冰城。
当刘寒享受红房子带给他的愉悦心情之中时,火车站绿漆大铁门前,两个似乎走了好久的倒霉蛋,蜷缩在一起凛凛发抖。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准备走路到下一站的邵野和贺翔。
贺翔上下打量着这个熟悉的环境,一双手合拢之后,放在嘴边轻轻一吹道:“邵野,我们两个是不是走错方向了?这不是昂昂溪车站吗?”
邵野听到贺翔的疑问之后,恍然大悟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昂昂溪?”
听到邵野的回答之后,贺翔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他用鄙夷的眼光,扫视了邵野一眼。
邵野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很显然他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小镇。
两个偏移路线的倒霉蛋,看着陆续从候车室里拖拽着行李,走出的形形色色旅客,略显茫然。
正当二人迷茫的时候,在明亮刺眼的阳光下,高大的刘寒出现了。
“哈喽,翔子!怎么有空来看我?”
刘寒的声音比他的人先到。
陌生环境的熟悉声音,很快让两个迷失方向的人,产生了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邵野满脸兴奋,贺翔却是依然冷酷的样子。
对于二人的嘴脸,同窗三年的刘寒再熟悉不过了。
走到二人身边之后,他很爷们地一把搂过二人的肩膀,大气地说道:“走,到我们工区休息下。”
也许是盛情难却,又或许是旅途劳累,让两个人身不由己的跟随刘寒的步伐,走进了那所让人难以忘却的建筑。
…………
昂昂溪信号工区,明显比二人所在的机车信号要宽敞的多,宽敞的房间,让两个一路奔波的可怜虫,豁然开朗了许多。
刘寒先一步走进工区,扯过两个凳子,递给二人道:
“来,别客气,你俩坐,我给你们倒点水。”
“大刘!有朋友来?”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噢,不是朋友,是我同学,也是我们段的!”
一名貌似是信号工的壮年男子,和刘寒寒暄几句之后,微微的冲着二人点头示意。
对于二人的到来,并没打扰到信号工区的正常工作秩序。只有一位年纪颇大,头发花白,父伯辈的老者,走到三人身边,把暖水瓶递给了刘寒。
“大刘,给你热水。”
“谢谢尚叔。”
老者并没多说什么,送完热水,转身离去。
就在老者离去的瞬间,邵野却开了口。
“小黑,这个老人和尚文很像啊!”
老者听到邵野的话语之后,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抛出了一句话。
“尚文是我儿子。”
老者的话,让邵野和贺翔二人面面相觑,只有刘寒不以为奇。
“哈哈哈,小伙子,眼力不错,是个干信号工的料。”
老者扔下一句让邵野摸不着头的话,消失在三人的视野中。
............
田战坐在司机室内,吸着香烟,在浓重的柴油味和轰鸣的机器声中,唉声叹气。
载着老刘的救护车,一路无阻。很快抵达了昂昂溪铁路医院。
老刘被推进抢救室的瞬间,刚刚走出妇产室的邢丽,被这一幕吓得面色苍白。对于在机车信号上班一年多的她来说,遇见火车司机晕厥,却是第一次。
“……啊,好可怕……”
邢丽的惊呼,让走过他身旁的艾庆有些厌恶。
“真是大惊小怪,医生给我开副感冒药。谢谢......”
“同志,你先等会,有紧急情况,我一会再给你开药。”
一位外表靓丽的护士,婉拒艾庆的同时,换上了一件标有医生的白色大褂。
艾庆见到这一突变,竟一时语塞。
“这……什么情况?”
看到艾庆没有开上药,邢丽幸灾乐祸道:“活该,让你乱说话。”
说出这句话之后,邢丽的心里却是在琢磨下一句,应该怎么说。但下一幕却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艾庆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口音,说着邢丽完全没听过的方言。
邢丽歪着头,看着胡言乱语的艾庆,陷入了沉思……
…………
“大刘……你先忙着,我俩走了,不然赶不上回家的火车了。”
“好吧,翔子,我就不留你们两个了!有空常来!”
“邵野,拜拜!”
“回见,大刘。”
信号楼外,三个人的告别仪式,在旁人看来是最简单不过了,但是在邵野的眼里,刘寒的身影,那一刻,像极了沙漠里的神迹雕像。
走出同学视野的二人,再次踏上回家的路,有了刘寒指引,这一次他们没有偏离航线。
抱怨许久的艾庆,靠在售药窗口的墙壁上,打起了盹儿。
看着艾庆的样子,邢丽心满意足地坐在长椅上,和艾庆等待同一个人的出现。
…………
云峰兄弟二人驾驶着内燃机车,抵达榆树屯车站的时候,已是半小时之后。
田战透过机车后视镜,看到救援机车之后,张着大嘴,激动地抬手指了指,仿佛说着什么……
云峰开着机车,在车站调度的指挥下,在距离田战所在机车的三十五米处停住了。
云亮下车准备连挂的时候,疲惫不堪的邵贺二人,正迈着疲惫的身躯,沿着铁道边的图路行进着。
“你们两个,干什么的?不要……不要在这里,去下面走!”
一名梳着齐肩短发,长相秀气的女站务员,眼睛里透露着对二人的恐惧,仿佛知道如果自己不阻止他们,自己逃不掉扣钱的命运,哆嗦着嘴唇,试探着呼唤道。
“哈哈哈……真是有趣,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了,你让我们下去走?”
贺翔看了看身边的邵野,爽朗的笑着。似乎没有把女站务员的话当成一回事。
车站的调度人员,围着停滞不前的机车,紧张地忙碌着,身穿黄色马甲的黑脸汉子们,正在铁轨上布置着。
然而这一幕,让刚刚入职的两个倒霉蛋,十分不解。
女站务员看着不断靠近的两个人,狠狠地跺了一下脚,白皙的脸蛋上泛起了一朵红云。
这一点非常符合铁路女性工作人员的性格特点,她们即使愤怒到极点,也会忍着不敢爆粗口。
“哗啦!”一声响动之后,原本参与救援的曹阳,快步走到临界线处,冲着邵野和贺翔举起了红色的信号旗。
就算邵野再想前进,也迈不开腿了。
“停下吧,再走就该被通报了!”邵野无奈的说。
“怕什么?我们是实习生不在考核之列。”
显然贺翔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如果离开原本的路线,会浪费更多的体力,为了不让自己的双腿变成单一的支撑工具,贺翔依然硬着头皮向前走着。
“啪嚓”又是一声响,一个颇有几分古韵的茶具和茶杯,一股脑儿的被人扫落,精美的瓷具碎了满地……
一个身着警服的壮汉,出现在二人的视线中。
散乱着衣襟的贺翔,看到壮汉之后,嘎然停止了。就好像一名被判了极刑的囚犯,脸上变得没有一丝血色。从脸上滴到脖颈处的汗珠,在风中被吹得泛起点点涟漪,竟也忘了掩盖。
“怎么还有警察叔叔!多大点事儿,至于吗?不就是早退吗?”
贺翔望着壮汉若隐若现的身影,慢慢地将身体向另一侧转移,经过内心的挣扎之后,终于鼓起最后的勇气跳了起来,向路基下方走去。
奈何这世界上勇气,是抵不过正义的身影犀利的。再倔强的退伍军人,见到了警察叔叔也会退避三舍。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
女站务员望着被阻挡的二人,轻声的自言自语。
而在二人完全走下路基之后,刚刚出现的身影,却突然捂着胸口,痛苦的说道:
“我的宝贝啊,怎么就碎了!这是我准备送给我老丈人的生日礼物啊,曹阳啊,快给哥哥想想办法。”
曹阳听到身后的呼唤之后,差点没有笑出声来。可是他还是忍住了,如果不是在职场,他会大笑之后,再挖苦一番。
“呜……”
“呜……”
两列内燃机车的笛声响起,在轰轰隆隆的机器配乐之后,朝着编组站的方向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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