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车离进站还有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停车了。
这时,天公不作美,斗大的雨滴,从天而降。
窦申操控着机车,以不超过20KM/N的速度运行。吴皓站在副驾驶位置上向前瞭望。内燃机车车内的高温,已经让二人汗流浃背,但二人如同雕塑的身躯,依然伫立在所属的位置,不曾挪动一步。
机车的缓缓前行,让调车组领车员柯刚,有些不耐烦了。尽管雨衣在身,但是仍然无法阻挡雨水的冲击。
看着全身湿漉漉的自己,忍无可忍的拿起对讲机,呼喊道:“能不能行了,开这么慢!简直就是龟兔赛跑里的神龟,我的雨衣都湿透了。”
领车员的辛苦,作为火车司机的二人,再清楚不过了。
当窦申准备去提司控器手柄,增加机车的牵引力的瞬间。赫然发现一个蓝黄相间的身影,身穿雨披在向铁道方向移动,对机车的鸣笛警示,毫无反应。
紧接着,又有一辆满载黄马甲的工程车,从铁道旁边的公路经过,挡住了二人的视线。
他立即采取果断措施,紧急停车。列车在轨面上运行了约两百多米后停止不动。
停车之后的窦申,立即拿起对讲机回示道:“兄弟,再坚持一下,前方正在施申工,我也是迫不得已。”
此时,黄马甲们已经站到了铁路的护栏一侧,钢轨的震颤和机车急促的刹车声,让他们目瞪口呆,也许那一刻,是他们第一次有了魂飞魄散的感觉……
看着此刻的场景,一旁的吴皓也惊呆了:“老窦你真厉害,真行!刚才那人身穿雨披,根本就没有看路,也没有听见火车的鸣笛,这是明显的违章作业。”
“再违章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活着总比死了强。我们这个行当啊,就是责任重大,我们不是铁路杀手,我做不到冷血无情。我尽力了,无愧于心了。”窦申会心的笑着说。
“呜……”一声长笛之后,机车继续缓行。
雨下的更大了,柯刚已经变成了水中世界的人。风雨飘摇中的他,仍死死地抓住扶梯,雨衣被风吹起,像是被风刮起的塑料袋,一样飘浮在空中。
司机室的气氛更是紧张,由于下雨,机车轮轨间的粘着力下降空转不停,机车在剧烈的抖动,两千多吨的重量,想要提高一公里的速度,就会伴随着强烈的空转,踩沙不停,空转不停。连续的空转,就意味着被迫停车,机车显示器的语音也在不停的警示--“空转空转……”,机车在艰难的爬行,速度也从1KM/N提高到3KM/N,窦申操纵手柄一提一回,不敢提的过急,以免造成连续的空转。
现在推进的速度是8KM/N,达不到10KM/N是上不去的,这时柴油机的转速是800转,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此时需要的是再提高转速,以增加机车的牵引力。
空转的更厉害了,还有连续空转的迹象,提手柄都很困难,窦申轻踩沙阀等空转少有间隙,就轻提手柄,就这样速度涨了2KM/N,终于将机车停到了预定位置。
…………
原本冷清的车厢,因为终点停车,突然变得喧闹起来,车厢里已经严重超员了,人们摩肩接踵。
就在火车车门快要打开的时候,杨瑜所在的车厢,冲出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看上去身体还挺好,大约有六十多岁,随身还带着一个小凳子和一个小包袱,正吃力地向车厢门口挤去,好像要找一块空地坐下。两旁的人们漠然地看着,也没有人给他让地方。
就在他快走到杨瑜身边时,杨瑜对着身后的旅客喊道:“大爷大妈,哥哥姐姐们,都不要挤,我们排好队,一个一个地下车。”
杨瑜的声音,不大不小,但是一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她看到拥挤的人群,自觉地让出了一条安全通道。
杨瑜的举动,显然出乎老人的预料,老人有点吃惊地看着杨瑜,愣了一会儿,才说:“好闺女,我今年七十八岁了,活了这么大岁数,只见过看电影排队的,还是第一次看见火车也可以!真是个好闺女!谢谢!”
老人说的这句话,让杨瑜的俏脸有些微红。周围的旅客,也都向杨瑜投去了赞慕的目光。
雨,越下越,噼里啪啦的雨声,让退乘出站的二人,感觉到季节,正发生着悄然的变化。
连日的阴雨天气,在吴皓的脸上,增加了一丝凝重,窦申深吸了一口,被雨水过滤后的空气之后,大声说道:“回家的感觉真好!”
“老窦,一会儿先别回家了,我们一起吃个饭吧!”吴皓随意地说着,望了望一起同甘共苦的搭档。
别人听到吃饭,心中会很兴奋,但是对于常年不着家的窦申来说,显然是有些不自然。但是对于搭档的渴求,他又不好拒绝。良久之后,他干咳了一声说道:
“我先给媳妇打个电话,然后再说。”
吴皓听到窦申的回答,没有觉得什么意外,因为他也要跟媳妇请假。
…………
鹤城车站候车厅
抢客喊客的场景,随着新时代的到来,变得越来越少了。
漫长的等待时间总是令人非常煎熬,老董夫妇俩准备从鹤城,前往满洲里去旅游,估摸着去换票时间,稍微有些紧张,于是安心等待下一班的火车了。
眼看到了开始检票的时间了,电子信息指示牌仍未显示“检票中”,直到广播通知火车晚点,具体检票时间待定,电子信息指示牌显示“列车晚点”之后。
老董不淡定了,跑到检票窗口,拿着车票问:“小伙子,这趟车到底要等多久?”
检票员王方舟无奈地回答:“起码四个小时。”
外地旅客:“列车还没发出?这么久的时间,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们?”
与一个小小的检票员吵架,不是老董的风格,带着媳妇重返售票大厅,这时的售票大厅的各个窗口已经排起了长龙,而且还开设了退票专窗。
大厅里不时传来乘客与售票员之间的争吵,这已经不是老董关注的重点了,老董心里想着:“六个小时,这么久的时间铁路之间居然一直都没有通讯!”
很多事情是人类无法抗拒的,突降的暴雨,影响了铁路。让出行的旅客,备受煎熬。
很多旅客在售票窗口购票,该趟列车晚点六个小时。新时代之初,铁路还没有自助取票机,也没有网络订票。人工窗口早已是里三层外三层了,老董望着长龙,欲哭无泪。软磨硬泡的向前移动位置,但是每个人又何尝不是希望自己能早点拿到票呢?
半小时过后,人群依然没有前进的意思,老董绝望地蹲在地上。
…………
对于检票工作,王方舟可以说是既熟悉又陌生,因为这份工作看似简单,但是要把它做好做规范其实很难,这也要求他要具有更好的业务能力。
鹤城车站每天组织的业务学习,练习手语操,以及背诵线路知识,使王方舟学会了工作之外的很多知识。
检票口栏杆的设置,使得旅客违纪行为大大减少,也让一成不变的车站,面貌焕然一新。
脾气暴躁的王方舟,对待旅客,不再横眉冷对。
王方舟之所以会改变,完全取决于他自己的后天努力。他经常自嘲:“我们的工作,没有学校里松散的制度,更没有了所谓的为所欲为。这里和我服役时一样,有的是铁一般的制度。
实习期的认真观察,同样的问题,同事们表率,让他自己也总结出了经验。
时间一颗甜蜜的糖果,越吃越觉得有味道。时间是一种药,有点苦,有点涩。
随着铁路的发展,王方舟也在成长,由最初的稚嫩,走向成熟。记得上班的第一天,第一次和多位旅客打交道时,要向每位乘客问好,并要在候车大厅面对众人讲话,播报通知。这让性情刚强的他很不适应,但入行没有后悔药,有的只是像乐章的五线谱而已。
窦申和吴皓相继给各自的媳妇,打完电话之后,站在车站广场上,等待着出租车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两个乘务员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煎熬着,满载乘客的出租车,一辆辆的从二人眼前闪过。
半个小时之后,当两个人互相依靠着准备进入梦乡时,一辆白色的私家车,停靠在他们的身旁。紧接着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搭顺风车吗?”
“搭,我们两个能装下吗?”吴皓挣扎着,睁开疲惫的眼睛,面对着私家车司机说道。
“能,别人不装,也得装你们!”司机说道。
“谢谢您,为什么?”吴皓觉得对方似乎话里有话,好奇地问。
“没有为什么?只有三个必须。第一,我也是铁路职工,我们亲上加亲;第二,我也刚下班,我知道你们是最辛苦的职业,我向你们致敬;第三,窦申是我的战友。”私家车主,说完拉开车门,走了出来。
窦申揉揉眼睛,仔细辨认之后,一把抱住私家车主,大声喊道:
“方舟,原来是你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