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侧火车站
邵野和二十多位学员,在章杰的吆喝声中,干得热火朝天,挥汗如雨。
电缆沟已经挖掘了一半,累到虚脱的曲峰和邵野相互依靠着,蹲坐在距离电缆沟不远的地方。
望着扔在搬运设备的同学,那一刻,邵野的心里产生了错觉,仿佛回到了军营。看到了昔日的战友,一起欢笑的场面。
在电务段职工配合下,工务段整修的那段钢轨已经拆了,枕木也抬到了一边,由于轨道太高,必须往下降。郝富接到了一个任务,就是把原轨道下边的泥土挖掉一层,并把泥土拉走倒入附近的河里去。他用铁锨挖着泥土,那土质是经过无数的火车辗过的。铁锨挖下去,“当”的一声,不仅没有任何反应。而且给他的感觉,就象挖在钢板上一般,他的整支手臂被弹得酸疼。
蹲坐在一隅的邵野,走到郝富的身边,站在一旁,时而抬头看看天,时而偏着脑袋。看看发小手中的铁锨。见他不怎么挖得动,就紧赶几步抢过铁锨。
“累了吧,我帮你挖会儿。”一句简单的关心,从邵野的口中说出。
郝富抬头看到邵野的时候,先是一怔,之后便连珠炮似地问道:“不用,我自己能行。你什么时候退伍的?分到哪个段了?”
邵野和发小争抢铁锨的同时,说着自己的经历。
“我啊,刚退伍两年,分到电务段实习呢。你还说没事,跟我还客气,我都看见你冒汗了,让我来干会儿。”
这时,曲峰洪钟似的声音响起。
“你俩那个小身板,闪开让我来。”
听到曲峰的说话声之后,郝富的身子一歪,差点瘫软在地。邵野在一旁紧紧地扶住,好友即将滑倒的身体。靠在一起的两个人,就像是酒醉的探戈中唱的那样--“三分清醒蹒跚,左耳飞进右耳飞出,脚轻头重,一颗心悬空,脚趾头无所适从。”
郝富本是个爱笑的人,加上体力劳动的释放之后,他的脸像死人,看上去惨白得吓人。邵野抬手指着身旁的工程车,轻声说道:“你去躺会儿吧,那是我们分段的!”
“谢谢!”郝富轻轻地说出两个字之后,便迈着灌了铅似的双腿,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工程车走去。
工程车的四周,已经瘫倒了很多体力透支的工人们,不管是哪个段的,他们依偎在一起,熟睡着。
............
华晨辉的身影,在郝富走后,便出现在邵野的视野之中。邵野不知道华晨辉是从哪里弄来的一辆板车,他把胶带挎在宽厚的肩上,往自己的手板上吐了一次口水,搓了搓,双手撑着两边的扶手,躬下身子,向前一步一步地行走。板车的后面跟着两个和他同龄的工人。
“嗨哟,嗨哟!”的号子声响起,那声音吼得很大,力气却显得很小。华晨辉的头差点着地,几乎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拉得动。有些坡度的地方,更是举步维艰。后面的两人死死的顶着,不让车子溜滑回去。三个人反反复复的运土,让邵野想起了伏尔加河上的纤夫。
从火车站内到倒土的地方,有好几百米远,泥土是要倒入火车站外的小河里。也不知拉了多久,华晨辉把板车拉到了一处平地上,下边就是一条小河,距离砟石不远的斜坡,已经倒过不少泥土,形成了一个平整的反斜面。
华晨辉“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但是脸上却还诡秘地笑着。他很轻松地吹起了口哨,是解放军军歌--《我们的队伍向太阳》,仿佛是在为工友加油鼓劲。
后面的同事,望着喘气的华晨辉,从幕后走到了前台。华晨辉把板车调了个头,取掉后边的木板,撑着扶手。两个同事每人扳一个滚子,刚刚从坑里出来的泥土,还没有尽情享受大自然的气息,就被三个人无情地抛弃在斜坡之下。
............
养精蓄锐的郝富,再次上阵,邵野学起华晨辉的样子,拉起了板车,郝富和曲峰成了推车人。看着很简单的工作,实际上却是不容易的,照猫画虎的邵野拉上之后,才觉得这拉车不是简单的事。但是既然选择了,他就没有了退路,这和他的信念有关--一直朝前看。
在三个人的汗水和嘶喊声中,车子终于抵达了那面斜坡。
邵野对二人说道:“我们三个一起推,怎么样?”
“没问题,这个办法好,免得我们任何一个都受累。有句话不是说了吗?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活要一起干才有效果。”对于邵野的提议,曲峰当然是赞成的。
但是郝富似乎有不同的见解,但是生性忠厚的他,却只是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
看见郝邵二人压住了车轮,曲峰就抬高扶手开始倒土,泥土不断地向下滑落。曲峰突然异想天开的说:“这样太慢了,你俩躲开,看我的东北无影脚!”
“别...下面有河......”
邵野的话显然没有说完,只见板车一个俯冲,如电光一闪就下了水,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曲峰看见车子没了踪影之后,眼睛瞪得大大地,嘴巴张了又张。
“这车子没了怎么办?”曲峰突然问道。
“凉拌,赔呗!”邵野没好气地说。
“靠,脚上功夫太硬了,一不小心,车子没影了。”曲峰哈哈一笑之后,居然自卖自夸。
郝富一脸愁容,缓缓地说:“怎么也得把车捞得上来,这车是从我们工长从车站借的?”
正在这时,华晨辉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他望着三个站立的年轻人,笑着说道:“站在这里干嘛呢?泡蘑菇呢?现在就开始泡,得泡多少年啊?”
“不是我们想泡,是车子游泳去了。”曲峰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
“那赶紧捞啊,立在这里干什么呢?看画呢?好看吗?”华晨辉焦急的心情,全都写在了脸上。
“好看,江山如画。”三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让华晨辉也忍俊不禁。、
“谁会游泳,下去找车,我这有绳子,你把板车捆牢之后,我们几个一起把板车拉上来。”
几个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全都没有了声音。
曲峰本来想自告奋勇的,但是又怕自己出糗,甚至会丢掉性命。他望了一眼小河,不禁打了个寒战,河中的水在不停地翻滚着,像在述说着一个久远的故事。曲峰看到小河之后,感到自己是那样的渺小、脆弱的不堪一击。
许久之后,曲峰开口说道:“这小河多深?板车是直上直下,还是随波逐流?”
华晨辉思考了一会儿,接话道:“水有多深,我不知道,但是车子不管掉到哪里,我们都要拉上来,这是公共财产啊,要扣钱的。”
曲峰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满不在乎。手指着邵野和郝富说:“没事,车子是我踹进去的,钱我出一半,你们两个出一半。”
“真倒霉,这个月眼看快开资了,车子还掉河里了,这让我回家怎么和媳妇交待呢?”郝富脸上,愁容倍增。
“你什么时候结婚的?怎么不告诉我一声?”邵野惊讶的同时,慷慨的说道:“你的那一份,我替你出了。”
“结婚好久了,只是那时,你在服役罢了。我们在学校带工资学习的时候,就可以结婚。你不知道吗?”郝富被邵野的慷慨打动,道出了一个邵野不知道的事。
“不知道,不是必须到法定年龄吗?”
郝富提起结婚的事,让邵野再次想到冰城的周妍,他的心里一酸,眼泪差点掉了出来。
一旁的华晨辉,等得有些急不可耐了。
“趁着我在这里,你们三个必须得下去一个。”
“为什么是我们三个,你为什么不下去?”曲峰强词夺理道:“是不是觉得比我们早上几年班,了不起了?”
“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呢?我这不是帮你们弥补过失吗?再说这个车子也不是我弄下去的。”
“大白,别这么说,华队长也是为我们考虑。我下去,我在野战部队学过游泳,你们三个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说话间,邵野手中捏着绳子的一头,小心翼翼地下到了泥洼和水的连接处。
“扑通”一声之后,邵野便一头扎进了河水之中。说起在地方游泳,这是出了部队之后的第一次。跳进去的那一刻,邵野的脑海里想过很多。诸如这次下去还能上来吗?还能看见日夜牵挂着他的周妍吗?但是他知道后悔是无用的,是生是死只能让上天决定了。
邵野采用潜泳的方式,在水中摸索,没有摸到板车,倒是一条类似鱼一样的东西,和他亲密的接触到一起。滑滑的感觉,让他的心情更加愉悦。他又往下落一点,还是没有摸到,只得把身体再往下降一点儿。糟糕,小河似乎很深,河水冰凉彻骨,他整个身子,仿佛置身于冷冻房中,冻得牙齿直打颤,但他不敢张嘴,那样一喝水就更完了。
摸不到板车也没有办法,总不能丢了小命。他努力摆动着四肢,想尽快浮上水面来。怎么浮不上去?他的头上如压着一座山似的,尽管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摆动四肢,还是浮不上去,并且明显地感觉到身体在往下沉。下边的水暗流涌动,波涛翻滚。
坏了,这不是在部队的时候,那时是海水,这可是河水啊,我怎么能这么大意那?邵野的心里开始着急,一着急一张嘴,就喝了一口水,再着急,又喝了几口水。
这时,一个物体突然刺痛了他的神经,华晨辉的话语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这是公共财产,我们不能说丢就丢。”
下定决心的他,再次下潜时,突然发觉自己摸到了一根木头一样的东西。来不及多想的他,迅速将绳子捆在木头上,抓住绳子的使劲向上游,但是此时,他已经精疲力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