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年的冬天,瑞雪纷飞,东北风呜呜的低吼,肆虐地在旷野上奔腾;光秃秃的马路上,行人穿上了厚厚的对襟棉袄,戴上了厚厚的狗皮帽子,有的双手插袖,有的双手插兜,还有的戴着棉手闷(棉手闷—棉手套,70年代,80年代初的东北普遍都带两个手指头的棉手套,手套之间有一根线绳)鹤城某保健站门口,人头攒动。曾祖母挎着鸡蛋筐,脸上挂着笑容,口中却念叨着菩萨保佑,大罗天仙显灵;爸爸邵建业像巡逻的哨兵,不停的走动;时而向门口张望,小姑邵建华和小叔邵建成则翘着脚东张西望;一家老小满是焦虑的期待。一声婴儿的啼哭,打断了曾祖母和爸爸的忧悒,爸爸三步并作两步,奔向产房门口询问医生:“男孩还是女孩?”医生回答:“男孩,四斤二两。”曾祖母从后面拽住要冲进产房的爸爸:“喜子(邵建业的小名),麻溜的回家报个喜,再买十斤鸡蛋煮了。”爸爸嗯哪一声,就跑出了保健站。回来时拿着岳母送的烙饼,四处寻找流浪狗的踪迹。老人言:“让狗替孩子咬了灾,婴儿就不会夭折了。”
曾祖母轻轻推开产房门,看着虚弱无力的妈妈,又看看刚来到这个世上的曾孙。从鸡蛋筐里取出红糖、小米、挂面、红喜蛋,放在曾孙的周围;笑容可掬的说:“这娃长得带劲、眉毛黑、眼睛亮、真招人稀罕,出生在冬季,我大曾孙叫邵东,这个就叫邵野。”妈妈点点头:“奶奶说的算!”
一个星期后,邵野被小姑接到了爷爷邵翰林的家里,邵野的祖父在市区居住,漆黑的大木门,三间红砖大瓦房,一米多高的红砖院墙;(70年代的鹤城清一色的平房,市区供水不是很方便,一个居民区只有一口水井。而这唯一的水井是邵野爷爷家的,其他的居民则需要花一毛钱来换取生活用水)。曾祖母坐在水井旁,一只手抱着邵野,另外一只手向前来买水的四亲八邻,分发着圈着黑点的红喜蛋(涂成红色的鸡蛋),哥哥邵东蹲坐在曾祖母的身旁,快乐的数着硬币;姐姐邵霞嘟着着小嘴、盯着人们送来的四色礼,流着口水。当晚,没有任何征兆的曾祖母,带着满脸幸福含笑九泉......
曾祖母出身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满腹经纶,用祖传的医术悬壶济世一生,颇得邻里乡亲爱戴,这也是为什么她老人家走后,那么多人送她最后一程的缘由!曾祖母去世后,爸爸妈妈抱着邵野回到了市郊的岳母家寄居。邵野姥姥家的房子座落在林场外,独门独院,泥土搭建的三排土坯房,四周是泥巴堆成的院墙,院中有一口压水井,四只小白兔在追逐嬉戏;院墙下的地窖旁有两只山羊在咩咩的欢唱;墙外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生产队耕地。邵野的妈妈—宝珍,是邵野姥姥的第一个孩子,宝珍从懂事起就帮着妈妈照看弟弟们,宝珍有八个弟弟。从邵野来到这个家族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被舅舅们宠上了天!
邵野的爸爸—邵建业出生于军人世家,邵翰林希望自己的儿子女儿成为职业军人,完成自己未了的心愿。但是大儿子邵建国响应祖国的号召,去边疆插队了。家中小儿子邵建成和女儿邵建华又还小,排行老二的邵建业本性老实,且宅心仁厚,初中毕业正好赶上分配,就到了铁路系统,让邵老爷子把希望寄托于第三代的肩上。在邵野儿时的印象中,爸爸总是很忙,每天起早贪黑的,很少见到。
多年以后,当邵野成为和爸爸一样的铁路人时,才知道铁路安全事关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事关大动脉畅通,事关党和政府的形象和声誉,确保安全是铁路人必须履行的政治责任和社会责任;铁路是一部大联动机,各种行车设备连续运转,百万职工昼夜工作,点多线长,环环相扣,安全风险无时不在、无处不有,每名铁路人都是安全生产的守护神;普通的职业,平凡的岗位,为了国家的建设和发展,为了铁路大动脉的畅通,舍小家顾大家,战酷暑,斗严寒,一年四季与时间赛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将自己已经逝去的青春留下时间的烙印。
邵野的妈妈常年在外施工,常常不在家。幼小的邵野只能跟着姥姥和姥爷生活。因为营养跟不上,再加上八个舅舅也喜欢家族式的群居,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一度出现粮食紧缺的危机。刚刚满月的邵野就断奶了,姥姥就用山羊奶勾兑着苞米面粥喂养外孙子,每到季节交替之时,邵野就会感冒发烧。八个舅舅轮流背着外甥去打针,每次到医院,护士拿着吊瓶到小邵野的面前时,他会第一时间哭泣,护士总是说这孩子挺聪明啊!
在姥姥家虽然吃的不好,但是却给了邵野一个难忘的回忆。每到放假的日子,小舅就带着邵野和他的三个表弟还有左邻右舍的半大孩子,一起做游戏。那时还没有电子游戏机,也没有电动遥控汽车和变形金刚。但那时的孩子并不寂寞,自己做玩具,自己编游戏,玩的丰富、开心......抽冰噶,扇啪叽、藏猫猫、溜盒子;做木头枪,满林场跑来跑去,嘴里砰砰砰的喊着,玩的不亦乐乎!
邵野从小到大没少挨父母打,有时因为淘气,有时因为不爱学习,还有时是因为他被别人欺负;总之没有达到父母的要求,他就会被打。因为他的父母相信古话:“棍棒底下出孝子,不打不成材。”邵野第一次被妈妈打时,就是因为小舅偷拿姥爷的木料,做抽冰嘎的工具。冰嘎制作很简单,首先锯成一个圆柱体,用刀子在上端刻一圈槽道,再套上一条牛皮细绳。
小舅做完之后,转头说“外甥,看见没,这个就是抽冰噶的工具。”
邵野一脸茫然的说“小舅,那我没有咋抽啊。”
“这个,你姥爷那里多的是,”小舅舅笑眯眯的说。“你去你姥爷那要一根木料。”
邵野颠颠的跑到姥爷面前,一会儿给姥爷捶捶腿,一会儿又给姥爷揉揉肩。
“外孙儿,你想要什么?”姥爷说。“姥爷给你做。”
“姥爷,给我根圆木料好么,”邵野说。“我要抽冰噶。”
“玩那个做什么,再抽到自己,”姥爷说。“来,姥爷教你背唐诗。”
“这外孙子就是不如儿子亲那。”邵野泪眼盈盈的对姥爷说。“你给我小舅不给我?”
当邵野垂头丧气的看着舅舅抽冰噶之时,突然看到姥爷拿擀面杖出来追着小舅打,小舅来不及收冰嘎就跑了!邵野灵光一现,一溜烟似得跑回自己家,把碗架柜里的擀面杖拿出来拴上牛皮线绳,拣起小舅丢在地上的冰噶,快乐的抽起来。正当邵野得意之时,耳朵里传来妈妈的声音“这败家孩子,拿擀面杖抽冰噶。”邵野顿时无地自容,嗖地一下钻进姥姥家的狗窝里,结果白白(狗的名字)没在,可怜的小邵野被妈妈拎小鸡似得拎出狗窝一顿扫帚抽打......
冬去,春来。微风,拂面。万物复苏,雪开始融化,树木开始发芽,小草开始变绿。春天是个暖和的季节,也是播种的季节。当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屋子时,邵野穿着小背心轻轻的推开房门,一缕轻风吹进来,邵野哇的一声了。
“怎么哭了?”妈妈说。“乖,来妈妈这里。”
“妈妈,有风!”这时一个毛毛飞了进来,邵野又哇的哭了,“妈妈,有毛!”
邵野躲在门后,哆嗦成一团手指着毛毛,妈妈哭笑不得。
“这男孩尿迹的,长大可咋整?”姥姥说。“这名字够野的,这胆子怎么这么小。”
“我看明天让他爸爸送幼儿园去吧,小朋友一起玩玩,也许胆子能大点,”妈妈一脸无奈的说。
第二天,爸爸托人把邵野弄进了前进幼儿园,由于爸爸妈妈上班,无暇顾及。邵野的接送自然就落在了舅舅们的肩上。就这样,舅舅们每天早上轮流送外甥到幼儿园,晚上再轮流接外甥回家。前进幼儿园是紧挨城区的一所规模中型的学前教育学校。幼儿园的三面是两米多高的红砖围墙,南面是三米左右的栅栏。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儿童滑梯,西面是秋千,入口在东面;四间红砖大瓦房面南背北。幼儿园里的孩子很多,邵野岁数小便被安排到了小班。由于个子矮,只好坐到第一桌,邵野的同桌是个又黑又胖的小女孩;邵野见到她就感觉怕,不敢和她说话,更别提会记住她的名字;邵野的后桌是一个瘦高的男孩—周洋,这个小子不仅虎拉巴唧,而且还贼坏;上课时总跟个欠登儿似得撩哧邵野,每当下课铃声响起时,周洋总是第一个去抢“爱玛”人力车;午睡时总抢邵野的枕头,吃饭时还抢小朋友的馒头;天生胆小的邵野敢怒不敢言。只好回去告诉舅舅们,邵野的大舅是个包工头,近一米八的个头,虎背熊腰,脾气火暴。一听说有人欺负外甥,气势汹汹的带着几个弟弟,找到幼儿园的老师,非要给外甥出口恶气。幼儿园的阿姨好说歹说也没拦住,邵野的大舅当着所有孩子的面宣布:“我是邵野的大舅,以后谁敢欺负我外甥,我就连他爸爸一起揍。”打那以后,幼儿班再也没有人敢欺负邵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