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斌请董言吃饭。董言也不推辞:“郑总,你先走一步,在门口等我。我有点事,处理完就下去。”
郑斌在办公楼下大门口等了不到10分钟,董言就下来了。
他看到郑斌那辆崭新的尼桑蓝鸟,便笑着说:“走私的?还上了牌照,公安也通了。”
“董经理,如果你想买车,我为你一条龙服务,保你没有一点儿麻烦。”
坐进车子,董言说:“我还约了个同事。”
董言刚才说有事要处理,就是在跟这位同事通电话。
郑斌和董言在餐馆包房坐了不一会儿,就进来一个男人。董言介绍:“这是我们总厂劳服公司的郭总。”
两人换了名片。郑斌看到郭总名片上写:牡丹汽车制造厂劳动服务总公司,总经理,郭贵文。
那时的劳动服务公司是国营企事业单位安排职工子女就业的机构,有个特殊称谓:大集体;即该机构性质介于国营经济和集体经济之间。
郭贵文介绍,牡丹汽车厂的劳服总公司,是由总厂原劳服公司和原生活服务公司合并而成。
劳服公司是安排职工子女,并从事为主体生产配套的生产业务。
生活服务公司则涵盖了牡丹汽车厂所有的生活保障系统,如医院、学校、职工宿舍、文体设施等,也即国营大企业承担的社会职能的那一部分。
郑斌向董言、郭贵文介绍了国债回购业务的情况。
郭贵文问:“郑总,我们用国库劵质押贷款,比例只有80%,太低了吧。国库劵是有价证券啊。”
“郭总,董经理,你们就叫我郑斌好了。
郭总,银行质押贷款上限就是80%,我并没有亏待你们。”
“如果这样,我觉得我们的风险不对等。”
“郭总,你到银行贷款,你也会认为,你的风险和银行不对等。但实际上,双方的风险是对等的。
市场经济,自愿交易,公平交易。
为什么那么多企业要找银行贷款?没有人强迫他们,他们也会计算自己的风险;那就说明,他们双方的风险是对等的。
就说国债回购业务,我给你的是现钱,你马上就可以买东西做投资。而你给我的是国库劵,不能流通;如果不到期,我就不能在银行变现钱。
假如你给我的是三年期的国库劵,我就要等到三年以后才能变现。
你说,我们的风险是不是对等的。”
董经理问:“郑斌,你这样做就像银行。你有金融牌照吗?”
“董经理,1991年7月,国家在沪深证劵交易所试行国债回购业务。去年,武汉、天津等城市陆续开展国债回购业务。
国债回购业务是金融创新。国家持鼓励、支持、宽容的态度,不强调金融牌照。
财政部希望国债回购业务能促进国库劵的发行。
体改委希望国债回购业务可以盘活企业存量资金,缓解企业资金困难,降低企业财务成本。
银行只做国库券到期兑付的业务,国债回购业务并不伤害他们的利益,所以银行方面也不干涉。”
“郑斌,你吃进国库劵就好比吸收存款,放出资金就好比贷款,银行方面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董经理,你这样类比不对。
我吃进国库劵不能等同于吸收存款。吸收存款,无论是个人的还是企业的,都是不允许的,犯法的。
我吸收的不是现金,是国库劵,是没有到期的国库劵。这些国库劵在银行里不能兑换成现金,是沉淀下来的资金,好比企业积压的库存。
从全社会看,这笔沉淀资金不会小;如果能够盘活,对经济发展是一个很大的促进。
所以国家就采取一个变通的办法,通过国债回购业务,使私人和企业手中的国库劵,通过这种方式转变为现金,以解决一时之需,提高全社会的资金使用效率。
比如股票也是有价证劵,一家企业就可以用股票质押给另一家企业融资,就不能说另一家企业是‘吸收公众存款’,这在法律上有严格界定。
国债回购业务就是激活社会积压的资金。
武汉,天津等城市的国债回购业务开展还不到一年时间,已经做的很大了,说明它有强大的生命力。只要国家继续发行国债,国债回购业务就只会发展,不会消失。
我们这里还没有人做国债回购业务,大家都还不了解。
任何一件事,先做的人一定会有先得之利。
正鑫公司刚刚成立,我第一家就找了你们,我希望我们能够做成生意。”
“我们的生意很好做吗?”
“你们的生意是最难做的。因为你们是特大型国企,对公司的资质、实力、信誉等等的要求非常严苛,而且企业内部层级多,审批时间长。”
“郑斌,别人做生意都是从小到大,先易后难。你既然知道我们的业务是最难做的,为什么还要第一个找我们?”
郑斌举了饶佳云的例子:“郭总、董经理,我刚买下龚岭矿时,矿上很乱,我决定先找财务部经理饶佳云谈话。
有人劝我说,饶佳云是老财务了,精得很。但我还是第一个找她谈话,晓以利害,促使她交代了自己的问题。她一交代,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郭总,董经理,你们是领导,我拿你们当兄长看。
我说这个例子不含褒贬的成分,只是纯粹从方法的角度讲。
不同的事情应该有不同的方法,从小到大,先易后难,并不是唯一的方法。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如果这句话反话正说,就是因为‘擒王’的效率更高,尽管‘擒王’的难度最大。
从我的角度讲,有一定的实力,至少目前在香樟省能够拿出8000万现金的人不多。如果我能和你们做成生意,其他的公司会认为我的公司有资质,有实力,相当于你们为我背书。
但从你们的角度讲,也不吃亏。按照财政部门发行国库劵的做法,像牡丹汽车这样效益好的特大型国企,摊派的国库劵不会少,也是一笔很大的沉淀资金。如果能够激活,自然会有利益。”
郭贵文和董言都觉得耳目一新。
他们接触过的商人也不少,那些人往往都会说一些漂亮的话,巴结的话;只有郑斌不隐瞒自己的企图,说出了“擒王”、“背书”这样的话。
郑斌够坦诚,够率真;他们不反感,反而喜欢。
“原来你是想利用我们做广告啊。”
这话玩笑,没有恶意。郑斌笑笑没有说话。
“郑总,对一般企业来讲,8000万够了。但对我们企业来讲,可能有问题。”
郑斌明白郭贵文的意思,他们的业务一旦做起来,8000万的额度不够用:“两位领导,银行放贷也不全是他们的自有资金,很多是同业拆借的。
我原来公司的老总黄启明现在就在武汉做国债回购业务,在那里已经很有根基了。
所以两位领导不用担心,8000万只是正鑫公司的注册资本金。我可以在武汉国债市场拆借,保证满足需求。”
生意上的事谈的差不多了,三个人就说些闲话。
“郑斌,说说你的经历。”
问这样的话就比较亲切了。
郑斌介绍自己从矿冶学院毕业,分到大里山铁矿。因为要为母亲筹医疗费,又留职停薪到深圳。再后来赚钱买下了龚岭矿。
“郑斌,第一桶金是怎么来的?”
看似闲话,一点不闲,有探究的意思。
郑斌心里反而高兴。探究就说明在认真考虑这个生意;如果不考虑这个生意,就无需探究。
郑斌说,第一桶金是买卖大里山铁矿的100万股股票。
董言立刻追问买股票的本钱从哪里来。
这是必定要问的。董言是会计师,有职业敏感。那时的郑斌,连自己母亲的医疗费都发愁,怎么可能有钱去买100万股股票。
“我是借的钱。”
“你有多大的面子能借那么大一笔钱?”
董言可以断定,郑斌不可能有抵押物。
“我是用大里山铁矿的股票作抵押借的钱。”
郭贵文和董言有点糊涂,他们想象不出这笔生意是怎么串成的。
郑斌当然不能说用盛源公司的铁精矿石抵押借的钱,那样对他的形象有损。他就编了个故事:
“深圳锦世信托投资公司是一家中央部委的公司,他们经营股票业务。我跟他们签个协议,找他们借钱把股票买回来,再卖给他们。”
郭贵文和董言很难理解这种做生意的方式:“郑斌,就是说,他们借钱给你的时候,并没有拿到股票,也没有任何抵押。”
“两位领导,银行也可以对认可的客户做无抵押贷款,叫信用贷款。”
郭贵文和董言都笑起来:“郑斌,你很会做生意嘛,这叫空手套白狼。”
这话虽是调侃,但没有恶意。
最后,郭贵文、董言都没有任何表示。
郑斌心里有底,“组织审查”已经合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