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上传顺序有错。疏忽,请见谅。)
晚上六点多钟,陈正、江总工和郑斌赶到了省冶金厅。
他们来到省厅的小会议室,看到省厅的冯厅长和分管的吴副厅长都在。还有一位男的,陈正认识,是省政府的张副秘书长;还有一位很有气势的女人,冯厅长介绍,是省外事办公室的尹副主任。
省厅的同志端来一大盆热气腾腾的肉丝面,他们三人也没有心思吃饭,随便吃了几口就撤下去了。
陈正汇报完与外商提起索赔的谈判情况后,张秘书长简单地说:“我们这次来,是因为有些外事方面的情况要通报一下。下面就请尹主任讲一讲。“
尹主任说:“你们大里山铁矿发现了外商设置的特殊装置,为国争了光,说明我们在技术方面也不输于外国人。这一点,省里给予很高的评价。
由于这个装置给矿上带来了经济损失,并据此对外商提起索赔,也是正当的。省里对你们勇于担当也给予很高的评价。“
陈正听尹主任这些话很不舒服,开口闭口“省里”,其实就是你们部门的事,拿“省里”来抬高自己,压制别人。
在这个场合能够代表省里说话的只有张副秘书长,就连冯厅长也不能。你不过是外办的副主任,级别副厅级,就敢在正厅级干部面前大口大气的说话,令人生厌!
不过他也知道,这个姓尹的是某位省领导的夫人,颐指气使搞惯了的,犯不着和她怄气。
官场上,这样的夫人太多了,还有比她更无知,更不知天高地厚的。
尹主任继续说:“我们了解,你们对外商提起的索赔要求有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补偿性赔偿,一部分是惩罚性赔偿。
补偿性赔偿没有问题,但惩罚性赔偿,我们觉得,有点过了。
这个国家一直跟我国很友好。这家公司在国内也有很多业务。我们了解,你们是第一个提出索赔要求的。
我们想,从这个企业过往的良好记录考虑,是不是在赔偿上可以酌情一点。“
陈正问:“尹主任认为要怎样酌情?“
“主要是惩罚性赔偿这一块。“
“要减少还是……?”
“我们的意见是放弃。”
大里山铁矿来的三个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正是大口气!反正是国家的钱,一点也不肉疼。
陈正不理尹主任,直接逼问张秘书长:“张秘书长,这个是省里的意见吗?”
张秘书长略显尴尬:“尹主任,你把情况跟陈矿长他们说清楚。”
尹主任脸上微现不悦,但很快消失。
她很有风度地说:“这是外交部的意见。
今天上午,我们省外办接到外交部的电话,说该国驻我国使馆的外交官跟外交部反应,说他们国家的这家企业在我国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希望我国政府予以关切。
我们把你们的情况跟部里做了汇报,部里希望能够多考虑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随即我们就向张秘书长做了汇报,决定请你们来,向你们传达外交部的指示。
陈正说:“尹主任,兹事体大。我有两个疑问需要澄清。
一、该国反映问题的外交官是大使,还是其他什么级别的官员?
二、外交部是不是明确表态,要我们放弃惩罚性赔偿?“
陈正的这两个问题很有讲究。
外交上最讲级别。如果是大使出面,那就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事情。如果是其他级别的官员,那就要看他的级别了。级别高,事情就比较重要;级别低,事情就次要了。
所以陈正需要了解,这位反映问题的外交官是什么级别,以确定这个问题在他们国家政府眼中的重要程度。
另外,陈正也不太相信外交部会管的这么具体,直接要某个企业放弃赔偿。按照部门职责范围,外交部一般是不会干预国内事务的,尤其是企业的事。
尹主任故作潇洒地笑起来:“陈矿长是不相信我了。”
陈正没有正面回答尹主任的问题:“我们向外商提起索赔的事情,事先有一份正式的报告上报省厅并呈报省政府和冶金部,得到了上级部门的批准。现在要放弃,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说法,而且还要重新写报告待批。”
陈正言外之意,这个事不是你们省外办说了算,我还有上级。你们省外办,甚至外交部,并不是我的上级。
尹主任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说:“那位外交官是什么级别,部里没有说,我们也不太好追问。但放弃惩罚性赔偿,的确是部里的意见。我们省外办有电话录音。”
尹主任介绍,省外办与外交部的工作电话都留有录音。
这话一说,大里山的人都不做声了。
尹主任觉得占了上风,又说:“外交无小事。企业的利益必须要服从国家的利益。要讲政治。”
外交无小事,是领袖说过的话,主要是强调外交工作的重要性,并不是说外交上真的事无巨细都是头等大事。怎么可能!
一时,场面很静,没人说话。
事情扯到了政治层面,风险就大了。
过了一会儿,冯厅长说:“张秘书长,尹主任,是不是今天先到这里?我再跟陈矿长他们商量一下。”
张秘书长和尹主任都点头,他们认为今天的话已经说到位了,执行上估计不会有太大问题了。
他们正准备告辞时,突然郑斌说话了:
“各位领导,我想说几句。”
场上的人都一楞。
张秘书长和尹主任都看着郑斌。冯厅长介绍:“张秘书长,尹主任,他叫郑斌,是今年刚分到大里山铁矿工作的大学生,外商的那个装置就是他发现的。他参加了与外商的谈判,身份是陈矿长的特别助理。”
随后,冯厅长也没有征求张秘书长和尹主任的意见,便说:“小郑,你有什么话就说。”
冯厅长也是憋了一口闷气。
他是一直坚决支持大里山铁矿索赔的。从他所接触的人来看,都认为大里山铁矿做的是一件有志气的事情。
本来再有几场谈判就可以和外商达成协议了,因为第二天的谈判双方立场已经比较接近了。谁知这个时候外交部横着插了一杠子,还拿“国家利益”、“讲政治”等等大帽子压人。
但他和陈正他们都是受党教育多年的人,又身负重任,即使心里有异议,嘴上也不方便说出来。
现在郑斌要说话,冯厅长不用想,就知道这个年轻人一定是跟尹主任唱反调。他乐得借郑斌的口表达一下他的不满。
郑斌说:“各位领导,我有几个问题要说明一下。
一、这一次不是一般的质量问题,而是外商故意另外安装了一个延时装置和闭锁装置。
这是恶意的行为,就好像恶意诈骗一样。如果这样的行为都可以不被追究,那我们还有原则吗?那我国的法律又置于何地?
二、我们国家与那个国家友好,是国家层面的事。企业之间的生意交易,是企业层面的事。一码归一码。
这家外商企业给我们企业造成损失,我们企业提起索赔,是符合商业规则的。
如果说一家企业的索赔就会影响到国家之间的友好,那这种友好也未免太脆弱了吧。要知道,那家企业是私营企业,他们的第一原则是赚钱,不是友好。
他们国家外交官高喊“友好”,不过是打着“友好”的旗号来维护他们企业的经济利益;而我们大里山铁矿是国营企业,我们的外交官为什么不维护我们企业的经济利益?反而轻飘飘的说一句“放弃”。
放弃的是什么?仅仅是钱吗?放弃的是我们的尊严,是国家的尊严!
满清朝时,我们国家为什么被别人瞧不起,就是因为割地赔款。
一个国家,连自己国家的钱都看不住,还有什么尊严!
这才是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