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没戏的事忽然垂青, 感觉有点像天上掉馅饼。
杨桢虽然好奇,但还没傻到去打听秦如许为什么变卦, 他简洁地说了声“好, 约好之后我立刻把时间地点用短信告诉你”,挂了电话后脸上的笑意一下就深了。
不过顾虑如影随形, 杨桢之前跟周艾国表态坚持要维持原价, 现在要是回过头去妥协,面子上好不好看先搁置不谈, 问题是容易引起周艾国的警惕, 对方很可能会追究忽然降价的原因,继而进一步地提出压价。
要是周艾国沉不住气来找他,这么降下去才不会顺理成章。
权微听见他说话就朝旁边瞥了一眼,这种句式权微平时听得多,闻言十分懂行地问道:“是不是客户?租还买卖的?”
杨桢对他没什么好隐瞒的:“还是那个卖房的客户,秦女士。”
交易途中反悔的人多了去,权微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那估计是跟王立谈崩了, 不过这对你来说是好事,花过的时间和精力都没白费。”
杨桢点了下头, 想起什么似的笑道:“这下真的是借你吉言、开业大吉了。”
权微立刻真把自己当成预言家了:“咱先不骄傲, 等积累一段时间,我再祝你月入百万。”
杨桢笑得不行:“好,要是真实现了, 好处咱们一人一半。”
“好, 发财……牛皮吹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权微一改玩笑的态度,开始琢磨他感兴趣的事,“不过我没想到王立竟然没买,过了这么一阵子,那房子早就涨过2w了。”
“应该不是这2w块钱的事,”杨桢猜测说,“要是对价格有疑义,根本走不到见面签约这一步。”
权微用一脸“过来人”的嘴脸说:“难说,现在借贷、中介之类的机构都很贼,拿的都是空白合同,就是之前谈出一朵花来,最后看的还是下笔那瞬间填的数目,也许是你那个卖家临时又涨价了。”
杨桢的意见跟他相反:“不是,刚秦如许给我打电话,就是同意降价,让我把周艾国喊回去签约。”
权微听到降价就眼神一动,反应神速地说:“不要降价,你就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问他签不签。”
这么当中介是会被人打的,杨桢开玩笑地说:“然后他要是不签,我就再给他一次机会是吗?”
“哪有那么多机会给他,他要是不签,”权微的司马昭之登时暴露,“你就带我去签降价的合同好了。”
杨桢愣了一下,很快就回过了神,认识这么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那就是权微虽然闲散,但仍然是个炒家。
他会在背后搞小动作,也会抓住机会跳坑,不一定全然光明磊落,但他自己一点都不心虚,杨桢欣赏这种底气。
要是有权微保底坐庄,那他对周艾国的态度就真能变成爱买不买了,杨桢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你这是拦路打劫啊?”
“是啊,”权微笑得有点纵容,“帮凶。”
杨桢一想还真是这样,有时看似很小的一件事,背后或许都有千丝万缕的分叉,促成结果的不是天意,而是局中人有意无意的选择。
周艾国正在通话,杨桢看了眼时间,准备等到下班时间再给他打过去。
在送杨桢回门店的路上途经了一个叫不出名的寺庙,权微受它提醒想起了章其的交代,于是对杨桢说:“三庆凤爪店那个右边眼珠子全是白色的老头,你还有印象没有?”
这老头当时吓了他一跳,杨桢不解地说:“有,怎么了?”
权微:“他以前是个相士,就是给人看相算命的,他让你有空上他家去一趟。”
杨桢虽然自己是穿来的,但算命的对他来说仍然还是街头巷尾糊弄人的假瞎子,就是真的有蓬莱高人,也不会叫他这种平头百姓遇到,他大概猜到是权微去找过老人,他沉默了一会儿后笑道:“老人家听了我的情况之后,有说我是妖魔鬼怪吗?”
“也许他心里说了,但是没跟我说,”权微真不是嘲笑他,就是觉得有点乐,“就你还妖魔鬼怪,别拉低群体的惊悚系数了。”
杨桢从没想过摊牌之后会是这样,对灵异事件该有的敬畏或对神经病人该有的忌惮权微一概没有,不仅没有他还老瞧不起自己,他啼笑皆非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幸运,找对了坦白的人,对他十分一视同仁。
今天杨桢没有早退,他要为秦如许的单子做好准备,权微见他不回家吃饭,一个人连洗菜的欲.望都没有,就到海内菜市场蹭饭去了。
权诗诗难得逮到他,立刻将家里最迫在眉睫的问题拧上了台面。
不过百战百殆的她已经学乖了,不会再那么按着鸡头喝水一样生硬地要求儿子去相亲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她们愁婚父母也是进化阶级。
权诗诗给权微舀了三精肉丸子,不怀好意地说:“小脸啊,一会儿吃完饭,你把仓库里那箱倭瓜送到你石阿姨家里去,她白天就要,我给忘了。”
平时只要权微过来,跑腿搬货的杂活都是他干,而且这是权诗诗第一次套路他,权微没有防备,只有答应的份儿。
等他下楼以后,罗家仪一脸不赞成地说:“你小心他回来给你甩脸子。”
权诗诗死鸭子嘴硬:“我还没给他甩呢,老娘的脸是他的两个大!老罗我说你能不能着点急啊,你儿子老大不小了,一不丑二不穷的,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什么情况啊!”
罗家仪往茶壶里注了捧水,心平气和地说:“他不想找呗。”
权诗诗差点被他急死:“想,想个屁!我还不想长这么胖呢,那谁遂我的愿了吗?他要是到了40还不想找,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淡定?”
“那我不知道,”罗家仪诚实地说,“只有到了那一天,我才能知道我是什么心情。你看你自己,前两年还在得意,我儿子这么帅,倒贴的小姑娘肯定有一个排,去年是自己心里着急但是不敢催他,今年变本加厉,为了让他相亲连骗术都用上了,人都会变的,小微也一样。”
权诗诗将海绵摔进洗碗槽,无法反驳地回屋里生闷气去了。做这些的时候她也心虚,但这就是她们60年代的人爱护子女的方式,笨拙冲动而又自以为是。
权微将货框送到筒子楼的6楼,开门的不是石阿姨,而是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性,边打量边细声细气地请他进门。石阿姨抄着毛线针后来居上,笑容满面地一边谢他,一边热情地给他介绍说那是她的侄姑娘,还要留他下来喝茶。
权微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到了这是一个伪装过的相亲会场,然后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上火,而是他的爸妈还完全不知道杨桢已经有了新地位。
他没留下喝茶,他都有目标了哪还能跟别人随便喝茶,信口胡诌室友就在这楼下等他,好像室友吹两秒冷风能死一样坚决地走了。然后他前脚刚走,后脚石阿姨的投诉电话就打到了权诗诗那里,太后准备好了满腔的怒火,准备问问权微是不是想气死她。
然而她发火的对象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权诗诗在客厅等了半个多小时,还没见权微回来,打电话一问,别人比她横几倍,二话不说直接开车回去了。
“妈,你下次再这样,你的电话我就不接了。”
权诗诗拿他完全没辙,心里委屈得要命:“你以为我想这样啊,别人都在背后议论你是不是有问题,人言可畏你懂不懂,以后你想找都辟不清谣了。”
权微一听就想这谁啊,这么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他笑着说:“那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也许不是在造谣,我是真的有问题。”
权诗诗被他隔空吓得打了个嗝,语气反倒轻到像是怕刺激他了:“儿啊,你、你别吓你老娘。”
问题就像癌症,会越拖越严重,性向这一关迟早会来,不管以后权微带回家的是不是杨桢,起码这段时间里他喜欢的确实是男人,这就是他的现状,家里人也有义务知道。
先让权诗诗知道他喜欢男人,等她们震惊完了、否定过了、最后接受了,才是杨桢可以出场的时机,那种父母不同意还直接带着对象杀上门的人在权微看来就是傻逼。
他虽然心疼权诗诗今晚可能会失眠,但还是说:“我体检指标全部正常,没病没灾,你别怕,我就是发现我的性向好像有点不对劲。”
正常是性向的男配女,不对劲的已经没剩下多少想象空间了,男男或女女。
孙少宁也是权诗诗看着长大的孩子,当年坏事传千里,权诗诗心里警铃大作,因为知道太多,瞬间脑补过头了:“啊?你是不是被少宁传染了啊?我就让你别跟他一起玩,你个□□的就是不听,他还生着病呢,你不会、不会……我的妈,老罗!老罗救命啊……”
海内那边为了隐形的他闹得人仰马翻,杨桢这边一概不知,这会儿他刚接到周艾国日理万机回过来的电话。
周艾国:“小杨啊,不好意思我刚忙完,我看见你发的短信了,那房子的主人很珍惜她的房子,很坚持,我也一样,以后要是还是原来的情况你就不用来通知我了,不过还是谢谢你,费心了。”
杨桢:“周先生是这样,和兴的中介为秦女士谈了个更高的价格,比挂牌价还高2w,买家还没最终点头,不过他们是刚需,年底结婚,需要婚房,他们已经约了三方面谈,我希望您还是考虑一下,当然说实话,我这也是为我自己争取最后一次。”
他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就是隐藏掉了时间线。
周艾国这次回答的语气有点慢,但态度还是一毛不拔:“我还是那句话。”
杨桢反正不愁卖,只是想为秦如许多争取一点的好意没达成,他也不至于失望,干脆地结束了通话:“好的,打扰了,以后有升值的房子我再向您推荐,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