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案例里杨桢这个人显露出来的人品, 他应该是屡挫屡败、不要脸起家的,孙少宁没想到他竟然会离家出走。
出走就出走, 该青年全手全脚、年轻力壮, 一般人不聚成团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就是权微忽如其来的这一嗓子让孙少宁有点紧张。
上天给了他gay 的眼睛,他却用它来寻找基情,孙少宁可能是有点太在乎老铁,时不时就会被权微和杨桢好像有点什么的疑神疑鬼吓一跳。
茶几上的文件整齐的呆在原地, 但孙少宁以小人知心度杨桢之腹,觉得这人一定是看过了。
他忍不住就开始想杨桢回来又出去的原因是什么, 无颜以对?恼羞成怒?
可他永远不会明白,杨桢真正的心情是含冤受屈,一直一直。
权微喊完发现没人理他,当时心里还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已经习惯杨桢围着他嘘寒问暖的模式, 潜意识里就觉得过一会儿杨桢就会回来了。
惯性思维要人命, 权微自顾自地进门换了拖鞋, 走到沙发跟前像截被锯断的木头一样倒了下去。
扎针的时候他流了很多汗, 现在嗓子眼渴到冒烟,不过他意识疲懒,不太想动。
孙少宁跟进来喝了口水, 见他反应平平, 心里莫名就松了口气, 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普通的朋友, 普通的室友,世界因此更和谐。
权微冷眼看他喝独水,想起这要是换了杨桢,肯定会问他渴不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瞥了眼手机开始赶人:“很晚了,你赶紧回去休息。”
孙少宁的生物钟蠢蠢欲动,他珍爱生命地走了,走前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下杨桢的房门,因为没有人追问资料长腿的事,他也就没有不打自招。
权微趴了一会儿,终于是扛不住身上的汗气和酒精味,打了盆水避开针眼地擦了擦,然后直到他熄灯躺平,都没有听见开门的动静。
黑暗渐渐肃清嘈杂和混乱,只余安眠的清净,然而随着时针分秒趋近垂直,权微老年作息却忽然失了效,他不仅没睡意,反而越来越清醒。
杨桢到底去哪儿了?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后知后觉,却又相当厚积薄发,顷刻就侵占了权微的整个脑海。
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经历或许要千山万水,但觉悟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
众多耸人听闻的负能量新闻开始在权微的意识里串频,他燥热地将胳膊抽出来,搭在被子上贪凉。
5个电话也没什么,有时候移动会抽风。
回来又出去也很正常,比如领导、同事、朋友忽然邀约。
关机的理由更是多得没法说,没电、手机被偷甚至是不小心碰到了飞行模式等等。
然后胳膊上是凉得鸡皮疙瘩都集体起立了,可权微心里却越来越烦。
他睡意全无地开了灯,坐起来,下床到客厅,躺平又起来,捏鸡都变得索然无味,他无头苍蝇似的在屋里晃了一圈,看见了厨房的打包盒,最后进了杨桢的房间,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找人。
他在找杨桢,这个老实巴交、像是没有脾气、每天两点一线的人忽然联系不上了,权微担心他,遇到任何一种让人猝不及防却损失惨重的意外。
电话还是关机,权微迁怒地将手机扔进主卧关了起来,自己在客厅开电视转移注意力,可过了不到10分钟,他又患得患失地将手机刨了出来。
杨桢失联的第3个小时,权微担心到差点报警。
这天……不,已经是第二天凌晨,在权微无规律地拨出了9个未接电话之后,杨桢的电话终于不再是电子音模式了。
— —
晚风越来越大,杨桢吹了会儿,感觉呼吸开始没那么通畅了,一抬脚进了路边的书店。
书店24小时营业,面积大、图书多,二楼还有个咖啡馆。
青山市的房价高,与之匹配的生活节奏也快,想要见识这个城市人们的努力程度,最好的去处就是早晨5点的第一班地铁,和凌晨之后的咖啡馆和书店,基本都是人满为患。
有些人觉得委屈、觉得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很多时候其实是误判了努力这个词,努力就是连抱怨的时间都拿去拼搏和投入,少说多做,接受结果。
书架里到处游弋着人头,混入人群之后,孤独和失落才被驱散了不少。
书不会说话,但它们给人的感觉是治愈的,杨桢在书脊堆成的阵列里晃荡,尽量将权微和锅一起放在脑海之外。
地下一层的暖气很足,杨桢不用担心衣服没穿够,他随手翻翻畅销书,虽然看不进去,但时间一样打发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书店里越来越安静,这本该是一个由于误会而黯然失色的夜晚,可老天爷喜欢设计“意外”和“惊喜”,杨桢在“现代文学”区碰到了一个熟人。
那个捧着本红黑色封面、低着头读得暗自发笑的人赫然就是吴杰。
权微家茶几上那一沓纸的案例里,吴杰占了2张投诉的戏份,杨桢明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可是迁怒就迁怒,他惯常背锅受委屈,又没立志要去当圣人或菩萨,难道还不能冲动一次?
而且权微找人查他……这事一过脑子杨桢就觉得如鲠在喉,像是被人从没设防的背后捅了一刀。
查他干什么呢?对他持有怀疑和意见大可以光明正大地问,藏着掖着才最伤感情。
提起“感情”这两个字杨桢又是一阵悲哀,他也是不争气,权微否定了他的人品,连基础的信任都没有,他不思离这个道不同的人远一点,反而只想避其锋芒,溜得像个逃兵。
他以前明明不这样的,那就怪这个陌生的世道,和这些有过节的狗皮膏药好了。
杨桢揣着一腔复杂的情绪,几大步冲过去拍到了吴杰的肩膀。
他用的力气不小,吴杰接受到了不友好的信号,端着书不悦地抬起头,就看见了杨桢锁眉沉眼的严肃表情。
“干什么?”吴杰不逊地道。
对于这个骗子,他要不是体格不够,能动手的绝不废话。
杨桢沉声道:“有事问你,这里禁止大声喧哗,我们出去说。”
吴杰“砰”一下合上了玄幻小说,蓄意挑衅说:“你特麻以为你谁啊,命令谁呢这是?”
杨桢身体力行地扣住了他的肩头,同时用上了力气和语气,说:“走!”
吴杰被他捏得龇牙咧嘴,一声准备吸引别人注意力的哀嚎刚到嗓子眼,就听见杨桢小声地说:“你要敢喊出来,我就告诉这里的人,你有艾滋病。”
虽然检查的结果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但孙少宁的血真是把吴杰吓坏了。
有句话叫怕什么就来什么,他歧视孙少宁,更怕别人歧视他,让别人拿他做艾滋病的谈资,吴杰想想都觉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因此杨桢这么一说,他登时就不敢嚷嚷了。
他表面乖巧、内心操·他大爷地跟着杨桢出了书店,在冻到拉肚子的西北风里瑟瑟发抖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桢烦死这些无穷无尽的黑锅了,他说:“你说我骗了你的钱,我怎么骗的?你原原本本给我讲一遍。”
吴杰小声咧歪道:“你自己干的事心里没点逼数吗?”
不巧就不是他干的,杨桢不受攻击地说:“没有。”
口供的记录是管中窥豹,杨桢根本捏不出自己骗了吴杰的来龙去脉,所以他还是得听听吴杰的描述。
不过这人似乎不太配合,杨桢没什么表情地做势要喊:“艾……”
吴杰受不了地说:“行行行你牛逼,操!”
“去年我在网上找房子,你那个骗子单位挂的价格最低,我贪便宜就给你打了电话,然后见面、看房子、押一付十二,完事儿了……才怪。”
“这里才是真正的开始,我住那房子不到4个月,房东大妈找上了门,问我要房租,我他妈交过了啊!”
“房东说你只给了她3个月的房租,那我他妈交了1年的,还有9个月的你没给她,那是你们跟她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没理房东,又住了1个月,然后下班回去就看见我行李堆垃圾一样被扔在楼道里,租那房子门也打不开了,一问房东她没收到房租,不能白给我住了,尼玛!!!”
“我找你,你态度好得像儿子,说你忙成了傻逼,明天就给我补交过去,然后明天的明天之后,你就联系不上了。”
“你跑路了,那我去找你公司投诉,去了之后前台告诉我说你根本不是他们公司的员工,是他们分公司的,我又去分公司找,嗨!这回直接告诉我没你这么个人了,我去报警,警察说像你们这种挂靠在别的中介公司下面骗租金的骗子太多了,像大海捞针不知道从哪里查起,让我回家等消息。”
“我之前所有的存款都拿去交你那一年的房租了,一下被坑走小2万,我一毛钱没有,还要租新房子,就差去捡破烂了,所以那回在那楼盘看见你,当时杀了你的心都有。”
你确实杀了他,杨桢冷冷地说:“那你现在呢?还想杀我吗?”
这人身上忽然就冒出了一股有些摄人的气势,吴杰欺软怕硬地摇着头说:“没没,杀人是犯法的,而且那回……那回你躺在地上像头死猪的样子,也把我吓到了。”
杨桢继续严肃:“我差一点就死了,脑部缺血,治疗花了很多钱,比2万还多,所以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算账?”
吴杰愣在当场,切身感受到了什么叫倒打一耙,可他明明是个受害者啊。
— —
嘟……
那边接得很快,但是没人说话,权微等了几秒,忍不住打破了沉默:“杨桢,说话。”
他的语气非常的不客气,有种即将暴跳如雷的感觉。
然而说话的人却不是杨桢,是个陌生的中年男声。
“喂,是杨桢的亲属不?他在八七路派出所,你过来把他接走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