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毕,跪在易莫身后的紫葵眉心骤起,暗暗乱了气息。
喜霎时一晃,心仿佛遭了一记闷锤,瞬间透不过气来。
她挚爱的兄长……竟是为保其他族人,要将她弃了,献给夏帝做玩物……
不知不觉间,帝癸那双精致得刺眼的鞋子已经挪至了喜的眼前,藏青的袍裾轻晃,但闻他语气傲然:
“有施喜,你即将入我夏宫为妃,就不想抬眼看看你此后将要全力侍奉讨好的男子长相如何吗?”
这话听着怎么都令人觉得带着些许揶揄,喜心下更是寒凉,气力不足般低声道:
“喜乃罪臣之妹……不敢……”
那句不敢“抬头看”还没说出口,就听帝癸插嘴道:
“其实,我姓姒……”
喜猝然一怔。
记忆中,也有一个几乎同样的声音曾经在山崖之顶对她说过一样的话
“其实,我姓姒……”
喜毛骨悚然,心跳愈发急促,脊背渗出冷汗,宽袖下的双手也下意识握了起来。
恍惚中,帝癸已继续说道:
“同样的话,我曾对人说过,不过当时只说了一半……”
喜终于按耐不住,不可置信的猛然抬头。
果然在那顶奢华的冠冕下见到了那张熟悉的、俊朗的、不可一世的少年脸庞,唇边还勾勒着一丝邪魅张狂的笑意,低垂着眼帘高高俯视着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她。
“我是姒姓,夏后氏,名为癸。”夏后癸终于将彼时未说完的半句补齐。
“怎……怎么会?……”喜颤抖着双唇、呆呆仰望着他。
谁会想到,那猖狂无礼的少年夏使就是这大夏统领九州、与天同高的帝王!……
夏后癸的心情大好,负起手来薄唇飞扬。“我的小喜,这数月来,你可已在心里将我咒骂了百遍?”
“喜不敢……”喜弱弱的,心里也是的确虚得很。
百遍……怕是远远不止了……
癸见她那副头上顶个可爱的少年发髻、又瑟瑟缩缩的模样,顿觉好笑得紧,便两边俊眉同时飞起,张口失笑:
“你不敢?哈哈哈哈!……”这声大笑来得突然,震得整个大殿都回声连连。
“你可是刁蛮得很呢,从始至终也没给过我一个好眼色,甚至都放任自己的奴将剑抵在了我的脖子上,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癸忍俊不禁,挑了眼皮问喜。
提及这件事,喜不禁又是一缩,声音便更低了几分:“是大王当初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否则……喜定不会对大王那般无礼……”
癸唇角一勾,眉毛掀得比先前还高。“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
喜怯怯的,低头抿唇,不敢再继续接话。
这帝癸的心思她摸不透,对话到这个份上,她已莫名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再继续说下去,等着她的便定是什么更糟之事。
可就算她不回话,癸还是要将自己想说的话一一说出、吐露无遗的。
他渐渐收敛了笑意,俯身用手指托起了喜的下颌,眸中幽亮,说话间,情绪难辨。
“你我初识的那几日,我的确不便暴露身份,不过我既然已将姓说予了你,只要你稍稍有心,随口问一句我的氏为何,我喜爱你这模样,也必定不会对你隐瞒。只可惜那时的你眼中根本装不进我……或许在你看来,我都不如那个将你救走的奴。”
见癸提到伊,喜立即明白了方才那份强烈的不安来自何处。
她心间狂颤,恐惧之色溢于言表。
癸紧紧盯着她的脸,将她神色的变化尽收眼底,内心便突有一震躁怒油然而生,眦目令道:
“将那个叫伊的奴带上来!”
地上跪着的众人见癸又突然发怒,全都脊背生汗、吓得不轻,心念所谓“伴君如伴虎”,这帝癸的情绪还当真是阴晴不定。
还不到一刻的时间,他便已几次由怒转悦,又由悦转怒,着实令人汗颜。
不多时,伊便被人五花大绑的押了进来。
可当癸将视线瞥向伊时,他心下却是狠狠一震。
眼前跪着的男子少年长相,身形修长,并以粗布包髻,看起来与他年纪差不了多少。
然而令他较为忌讳的是那一番天作的容貌。
一张有如由神人之手悉心勾勒的轮廓上,饱满宽厚的额之下,眉目似自画中而出,清优雅致,夺人侧目,鼻唇宛如精雕细刻,每一处都是一分不多,又一分不少。
此人身份低贱,却先天面如傅粉,唇红齿白。
虽穿着中等奴的服饰,还遭人捆绑押解,但仍眼神清凌,气度非凡。
当日在崖顶,癸始终没能看到这奴的长相,便如何也想象不到,这个名为伊的奴竟会生得这般俊美,若非左脸上那个“奴”字碍眼,他定能称得上九州四海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了。
癸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睨了一眼正同样跪在自己脚边的喜。
只见此时的她美眸怵然、浑身颤栗,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甚至更甚于他之前想要处置有施氏全族之时,癸便随即想到喜曾在国宴上那般费心的想要救伊,那日在崖边他们又是手拉着手离开的。
难道这二人……
癸的眉心紧紧凝起,但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又令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太过离谱的念头。
不可能的,生得再好看也终究只是个奴,喜为公主,生来尊贵,又怎会与奴有染?
可癸的脑中几经周折,虽然已百般说服了自己,心里却是不知为何越发不痛快了。
“来人!此奴曾对我大不敬,将其活埋于地下,仅露出头和颈,而后在四周放蛇……”
他阴冷的话音还未停,喜便已经惊怵得手心暴汗,圆瞠着双目将头倏的叩向地面,急急开口:
“大王!……大王开恩!伊只是一个奴,当初冒犯大王,全都是因为授意于喜,并非发自本心,请大王放他一条生路吧!”
“公主!……”伊完美的面容现出痛楚的神色。
眼见他最高贵美好的喜竟为了救他如此这般没了尊严,他就似被万蚁噬心,痛得连声都难发出了。
而一旁的易莫眼见蒙山国的命运已经有了转机,不想再横生枝节,便扭头对喜疾言低嗔:“喜住口!大王惩治一个奴,岂容你多言!”
【注释】
●帝癸常穿青色:
此事在史学界有争议。
民间流传下来的《诗经》有一两篇曾提到夏朝尚玄色,后来就频频有人说夏是以黑为尊的。
但其实不然。
《诗经》多成于西周末至春秋中叶,距夏已经相当久远,那两篇还是来自于民间百姓之口,可信度就更低。
秦汉以前历朝历代皆严格信奉五行的“五德学说”,以五种特定的颜色象征自己的国家。
而五德相克,就导致了后朝灭前朝的朝代更迭。
秦朝尚黑行水德,这是公认的了。由秦朝按五行相克向上推算水克火,周是火德尚红色;火克金,商是金德尚白色;金克木,因此夏应该是木德尚青。
也有传说大禹治水时曾碰到过青龙,所以夏自建立之初就是尚青的。
故而本文中夏的旗帜和君王的衣服是青色,商的旗帜和君王的衣服是白色。
{对五德学说弄不明白还有点好奇的,可以参考我的另一本书《大秦宠婢》的第181章五德兴国,正文里有详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