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紫葵如此说伊,喜瞬间来了气。“他才不脏!他好着呢!”
紫葵以为喜只是如平时一样有意与他顶嘴,并非真的生气,便垂眸不屑的瞟了一眼在地上姿态卑微的伊,趾高气昂的又顶了回去:
“一个贱奴能好哪去?瞧这头发、衣服、脸,我看那些豢养的牲口都能比他干净些吧……”
喜愠怒更盛,甚至提高了音量,一张小脸气涨得粉红。“够了!他是我的人,不准你再羞辱于他!”
见喜因为区区一个贱奴而较起了真儿,紫葵也来了怒意,阴了脸瞪起了眼睛嘲讽道:“你的人?你确定他真的算是一个‘人’?”
“紫葵!”紫葵的话越说越过分,喜已忍无可忍。“上次你我打赌,赢的人可以向输的人提一个无理的要求,你可还记得?”
紫葵抱着膀子一记白眼。“那次让你侥幸赢了,怎么,想到要提什么要求了?”
“我的要求是,近一个月我都不想见你了,你别再跑来找我了,安心读书去吧!”喜满面愤然,这话竟是当真的。
紫葵本是她最疼爱的侄子,亦是她多年的玩伴,从小到大,她从未跟紫葵生这么大气过。
“你!……”紫葵没想到喜竟会丢出如此伤他的话来,一下子气到梗住不知该如何再说。
喜却侧眸逼视着他反问:“你想反悔不认账不成?”
“哼!不见便不见!”紫葵眼中喷火,咬牙离开,再不回头。
……
亚夫人的住处,尤然见紫葵气呼呼的大步入内,滞了一下,心切的起身迎道:
“我的乖儿,谁惹到你了,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啊?”
紫葵的眉紧紧拧着,憋着一口气道:“在这蒙山国,还有谁敢惹我这未来世子生气!”
尤然暗自舒了一口气,果然又是因为喜,那便不会是什么大事,不过考虑到儿子的情绪,她还是要顺着哄一哄的。
“又与喜制气了?不过……母亲记得,你与喜从前都只是玩闹,从未如今日这般真的与喜动气啊?”
紫葵刚被尤然拉着坐下,一提这事,又腾的站了起来,满心怨念。“母亲不知,她今日竟然因为我说了她的奴脏,她就说一个月都不想见我了。”
尤然不禁掩口偷笑,竟是这么小的一件事就把她的儿子气成了这般。
她也站了起来,一摇一摆、风韵醇厚的走到紫葵身边,柔声劝着:
“这么严重?不过你也是,喜身边的随侍之奴各个都是精挑细选、形貌俱佳的,你却偏偏说脏,她怎能不气?”
“可那奴并非她平时的那些随侍,真的是个又脏又臭的下等奴!”紫葵转身面对尤然,情绪越发激动。
尤然眉心微跳。“下等奴?喜怎会将下等奴带在身边?”
“我怎知道!她又那般护他……哼!”紫葵一想到方才喜因为那奴朝他大吼,他就怒目切齿,愤然难平。
尤然将一副偏偏素手轻轻搭在紫葵窄小、又因气愤而微颤的肩头,轻柔的为他捏了捏,语态优柔:
“喜素来极护下人。那个奴不管有多卑贱,始终都还是跟着她的。她气,母亲倒是也理解。”
“母亲!你也站在她那边!”紫葵被尤然的几次“大喘气”气得险些跳脚。
“呵呵呵……”尤然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儿子生得可爱,她便总禁不住想要逗他。
紫葵解气不得,反被母亲戏耍,就似被荆棘刺了一下的人又不小心坐上个仙人球,憋着嘴角咽着怒气只想去找个无人的地方自己静静,刚一抬脚却被尤然拉了回来。
“紫葵不气,母亲当然是你这边的。那人只是个下等奴,要了他的命出你这口气还不容易吗?”尤然一脸谄笑,开始全心全意的讨好气鼓鼓的儿子。
紫葵犹豫片刻,终是抿嘴摇头。“……不行,那样小姑姑定会再也不见我了。”
他只说了那奴几句,喜就已经放话说一个月不见了,那他若把那奴杀了,喜岂不要讨厌他了?
尤然邪魅一笑。“傻孩子,喜的人,自然不能明着动。”
紫葵一愣。“母亲的意思是……?”
尤然昂首转身回到坐榻,执起案上一个新进供来的青铜爵杯,一边端详一边意味深长的说道:
“你父亲为你祖父守丧之期将尽,近日已在着手为即位一事做准备,首先便是新建宫室……”
紫葵想了想。“母亲要我私下安排那贱奴去做苦力?”
尤然媚眼幽幽。“你就这般小瞧你母亲?”
“那是……?”紫葵有些懵怔。
“你出生后蒙山国便没再建过新的宫室,你又年纪小、极少去体察民情,也难怪你知晓的不多。民间富贵之家兴建房舍,都需要活埋大量的奴和牲口来奠基,以人祭和牲祭求鬼神庇佑,房固家安。”尤然眸中狡黠,该提示的她已全部提示细微,以她儿子的聪慧,应当能明白了。
须臾,紫葵勾唇,原本好看的童颜竟在此时现出了几分狰狞。“民间都是如此,那我王城宫室则应更甚……”
……
一月后的清晨,山间河旁,喜习惯性的蹲在那里低头看着自己的倒影发呆,忽听身后有踏草之声渐近。
喜的唇上划过一抹微笑,转过头后却很是失望。“辛奴,怎么是你?伊呢?”
被她问话的女奴眸光游移,提裙叩首。“回公主,伊怕是来不了了……”
“为何?出什么事了?”喜瞬间生出不好的预感。伊是她的奴,如若无事,是绝不会逆她的意不来的。
“今日是世子的新宫室奠基的日子,各处的下等奴皆有一半被拉去人祭,伊,亦在其中……”
喜的眸子越睁越大,甚至透出了明显的惊恐之意。
人祭!用伊吗?
……不可……伊悟性过人、聪慧至极,他是那般不同之人,怎可如此便死掉?……绝对不可!
“公主!据说他一早就被拉过去了,怕是已经来不及了啊!……公主!……”辛奴大声叫喊着,可那声音却完全及不过喜内心的焦虑,很快,她便将喊声遥遥甩在了身后。
伊……你不能死!你的命是我的!旁人谁也无权杀你!……
【注释】
●青铜在夏末就已出现,但未普及,到商朝时开始盛行。
●在二里头遗址(夏末商初)的王城里,人牲的现象比比皆是,人殉现象也较王城之外更为普遍。
在大型房舍的基址周围发现了大量人骨,有的明显捆绑,有的身首分离,有的与牲口同埋。
这些都是人殉和人祭现象,用奴隶的躯体去奠基和祭祀鬼神,这种权威是血淋淋的,但在当时确实合理合法并被所有人所认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