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死也不肯走么?到底是哪等贞烈女子。
她不由得想起,那日与他对弈时,同他抛媚眼的女子。还有伺候她洗漱梳妆的,也是那位。
姜瑾那会子却也想不明白,身为一个婢女,为何如此胆大包天,敢当着客人的面对着主子谄媚。
这么一思,倒也明白了。
一个西域美人,竟甘愿沦为一个小小的婢女,只为了守候在他的身边么?
“是个痴情的。”姜瑾默默道了一句。
君无弦没有做声。
来到一亭内,她瞧见桌上摆着的棋局,正是第一回来他府中,对弈的那盘。
“王侯……?可是忘了让下人撤走?”她迟疑的出声道。
君无弦淡然的“嗯”了一声,径直坐了下来。
姜瑾也紧跟着来到了他的对面,石凳子冰冰凉凉的。
这厢,有一婢女手中端着茶点,缓步过来,面带着甜笑。
这就是他所说的。宁死也不愿意走,偏要留下来当丫鬟的那位西域女子吧。
走至面前,婢女将棋局收至一边,将茶点轻轻放下,举止轻柔得体。
姜瑾趁此,便多瞧了两眼。
果真是西域美人。
先前未曾仔细看过,也觉得是个水灵的。这会子细看了,更加觉得明艳不已。
婢女的眼睛眨了眨,提醒道:“这位小姐,请用。”
姜瑾望了一眼君无弦,发现他正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她再看看婢女,尬然的点了点头,道:“麻烦了。”
婢女缓缓退下,似留恋又干脆的离去。
她拾起了一块冰皮糕点,送入口中。只觉清凉不已,甜味正好。
“不错。”她笑着品道。
君无弦清越的开口,“姜小姐喜欢便好。”
姜瑾颔首,微微一笑。
此时,纳兰王府中。
有一黑影鬼鬼祟祟的探脑观望四周,然后极其迅速的来到了一门前,谨慎的推开,掩好了门。
纳兰清如正好在屏风后头换衣裳,听到了声响惊骇不定。
忽然,一人形站到了她的面前,见她如此,忙转身背过去。
她见到了来人后,怦怦的胸口才得以舒缓过来。
一会儿功夫,她整理妥当的来到那人的面前,道:“阿密。”
那位被称作阿密的男子,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是个中年男人。
他面上的胡渣堆积着,眼神也不是那么的清明。
“我过来通知你,有人在江湖调查幻毒术。”二爷低着声音道。
纳兰清如的秀眉皱了皱,沉思了一会儿,问:“可知道是谁?”
他摇了摇头,“此人的武艺高强,来无影去无踪,蒙有黑布。每每打探后便迅速离开了。”
她坐了下来,思考着。
忽然,她的眼睛亮了亮,道:“问出点什么了么?”
阿密迟疑了一会儿,反问之:“会否同你让我做的那件事情有关?”
前些日子,纳兰清如花重金秘密在江湖里寻找擅长奇异毒法之人,最终寻到了他,他便一口答应为之。
拿了部分的定金后,他伪装成了小厮,顺便带着女徒弟扮成婢女,来替她完成此事。
事情结果后,他拿了金子打算不再继续为她所用。
但她却以更高的价格买江湖里的消息,让他帮忙监听着些。
所以阿密在发现了有什么不妥之后,便过来同她汇报。
纳兰清如没有回答他的疑问。此事十有八九是姜瑾派人去调查的。
如若让她找到了把柄,与这解毒术的法子,那么她的计划便功亏一篑之了!
毕竟江湖人士众多,她面前只有一个身处里头的帮手。
所以她不能冒险,必须得斩断这条链子。
“那人定会再来探,我要你无论如何,都要将他除掉。事成之后,不会少了你的。”纳兰清如的面上带着阴险的笑容。
阿密认为有利可图,便一口答应了。
门外,有人不动声色的听去了大半。他默默的从门框边离开,自认为没有被人发现丝毫。
这时,见他离开。纳兰清如与阿密相视一眼,扬起了得逞的嘴角。
夜色渐黑,元堇德神神秘秘的疾步走着,穿着一身墨衣,来以此掩饰着自己的行踪。
他与一早安排好的马夫交头,推开了府门,四下看了看,便离去了。
这时候,纳兰清如与阿密躲藏在远处的草丛中静看着。
一片无言下,她使了个眼色,阿密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她冷哼。想去给姜瑾通风报信?她偏不让他得逞!正好,可以找个机会除掉这个碍事的!
左右是江湖人士,是绝对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来的。
若除掉了元堇德,她就少了一个绊脚石,对付姜瑾就更加容易一些。
纳兰清如邪邪的笑着,眼中藏不住的痛快之意。
元堇德跟随着马夫在道上驰骋着。
“你可要记好了,王侯府上是位于何处。”
他大门不出,又未曾到访过君无弦的府邸,自是不清楚在哪里的。
遂他便雇了一个马夫带他前去,但没有使过,所以还是有些不放心。
马夫在前头驾马道:“小公子放心,我为人跑过不少的路,这里连根树我都晓得什么名。”
元堇德不理会他的吹皮,紧跟在他的马后。
月色渐渐朦胧了起来,深夜里的道路难以辨清。
林中不时有些飞鸟掠过,发出犀利的鸣叫声。
突然!二人正驾马,一利器朝着他们迅速的飞了过来。
马夫是个老江湖,瞬时知晓是什么来头。同元堇德相视一眼后,便快速的避开下了马。
三两下将马匹栓在一旁的林木上,防止其逃脱。
“想不到你一介马夫也会武功。”元堇德与他一起应对道。
“小公子说笑了,怎么着我也算半个江湖人士了!”
话刚说完,紧接着又一利器旋转飞来,二人依旧闪躲着。
在几个来回过后,马夫愤怒冲着林中吼道:“到底是何人!畏畏缩缩,躲躲藏藏的算什么好汉!有种的,出来打!”
一阵风嚣四起,地上的落叶惊起一片。
瞬间一个人影朝着此处飞来。
马夫见势,与元堇德二人共同站成一线,出掌将那人打得远远的。
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不清其人脸。
但习武之人,不光靠眼,最重要的是靠耳朵来听之,感应敌人的方向。
元堇德喘着粗气,努力闭上眼睛,以耳朵倾听之。
他深知自己从未有过什么仇敌,此人不是劫匪便是另有目的。
他耳朵动了动,快速对着西南方向冲去,就是一掌击下,但对方速度太快,他打了个空。
不及回头之势,那人便偷袭了他,从身后一阵重创。
元堇德捂着胸口,吐了口鲜血。
马夫瞧见了,连忙赶过去,扶着他点道:“小公子,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起身,擦去嘴角的血。
只见两人的面前,有一蒙面的男子。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对我们下手!”马夫怒喝了一声。
男子哈哈大笑道:“我乃是受人所雇,前来杀这位小公子的,识相的,你就离去,这不管你的事。如若不肯,我便连你也一块杀了!”
马夫心高气傲,自是见不得这种空耍嘴皮子之人,他一挥手道:“少废话,老子既然是护送小公子之人,不到目的地自是不会轻易离去!”
他说完,放开元堇德,猛地朝着那人飞过,以腿蹬去。
那人抬手,稳稳接住了他的脚,反手一拧,筋骨尽断。
马夫惨叫不已,跌落在地,咬牙切齿的瞪着他,“你若是动了我,我在江湖上的兄弟是绝不会放过你的!”
元堇德趁此从一旁向他冲来,那人猝不及防便生生挨了一回。
他迅速抬起地上的马夫,道:“走!”
马夫扭曲着脸,“小公子莫要管我了!我的两个脚筋全断,已是不能再逃!放心,他是不敢杀我的!”
他痛苦不堪着,便附耳过去,将王侯府邸的具体之处告诉了他。
元堇德担忧,犹豫不决。
那被击倒在地的男子爬起了身,对着他就是一阵连掌。
元堇德悉数躲开,望了眼地上的马夫。
“走啊!走!”他用尽气力嘶吼着。
“想走!没那么容易。”那男子飞身至空中,双腿成圈,将元堇德的身子狠狠箍住,抬手想要拧断他的头颅。
千钧一发之下,马夫挪动着身子,用尽在那男子的脚上扳着。
男子惨痛着迅速放开了元堇德,他大怒,从身上掏出利刃,数刀而下。
马夫不可置信的瞪大着双眼,不望嘴里歇斯底里的道着:“走,快走。”
元堇德悲悯,快速的脱身而逃。
男子紧接着又泄愤的扎了几刀,马夫血尽而亡,死不瞑目。
望着早已消失不见的身影,男子一刀插在了地上,“可恶!”
霎时间,他突然瞧见树林里拴住的马,邪邪的一笑,“命该绝矣!”
于是,此人放下了马拴,驰骋着马儿追捕。
元堇德捂着受伤的胸口,一路吐了几口血,回头望了几眼,佝偻着身子继续跑着。
忽听得一阵声响,他瞬间躲进了树丛里,以耳倾听。
糟糕!因赶着逃跑,他误将马匹留在了原地,让敌人有机可乘!
元堇德埋伏在树丛里,屏气凝神,等待着。
一阵马蹄声响起,他见势,从地上拾起一石子,朝他击去,蒙面男子急急的勒停了马疆,从马上坠落下来。
趁着这个时候,元堇德飞速的上马,驰骋而去。
男子用力的锤着地面,捂着受伤的眼睛。
他原路返回,驾了死去的马夫之马,跟后追了上去。
元堇德不停地抽打着马,以此跑得更快。
路过一岔路口,他见前头寸草不生,而另一边则是树木生长。
他想了想,便朝着右侧驶去。
跟后而来的男子,看也不看就往右侧追去。
一会儿功夫过后,二人的距离拉近。
元堇德坐在马上回头,见男子快要追上,便伸手在马背上抓了一把,立刻见血。
马儿疯了般的不受控制往前死命跑着。
男子越追越远,停了下来。
“该死!”
不知道跑了多久,路遇悬崖,元堇德才发现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
在距离崖短短距离之间,他快速的跳了下来,弃马保命。
马儿冲下了悬崖,一声长啸过后便无声。
这时,一黑影从树上跳了下来,将利刃横在他的脖颈上,“你是谁。”
元堇德大气不出,胸口的伤在剧烈发作,他闭口不言。
“再不说我就杀了你!”
“纳兰王府。”他跟后说道。
前者顿了顿,沉思,“纳兰王府?莫不是元小公子?”
元堇德怔了怔,“敢问兄台是何人?”
这时,来人略带歉疚的放下利刃道:“还望小公子恕罪,我乃是王侯府上的下属合须,不知是小公子,实感抱歉。”
元堇德舒了口气,“我此番便是想要去寻王侯通风报信。但路遇不善之人,无奈被追至此。”
他捂着胸口,嘴角又开始渗血。
合须的眉头一皱,拱了拱手道:“小公子受伤了?还请你跟随属下一道回府诊治。”
未等回应,一飞镖便旋了过来,被他稳稳的接住。
合须站在了元堇德的前头,问道:“何人在此作乱!”
那男子冷哼了一声道,“阁下莫要多管闲事,吾乃江湖人士。由人所托,特地来取他性命的!”
合须笑,“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再说空头话吧。”
道完,他双手每指缝之间都夹有银色毒针,交叉相向之。
男子见了后退数步。
合须迅速将十枚毒针发散,朝着他面前飞去。
那人仰面,尽数躲去。
趁此,合须袭击,正中其心脏,将他打得吐血不已,五脏六腑皆如震碎一般。
在这个空挡间,他带着元堇德飞身而去,没了踪影。
男子愤恨的起身,瞪着二人离开的地方,一步一步扶着路原道返回复命。
回到了纳兰王府,阿密负伤推开了房门。
纳兰清如正睡着,突然被惊醒,瞧见了黑影,心头一惊,试探问道:“是阿密么?”
来人默不作声,点燃了油灯,照清楚了他的脸。
她看他周身受伤,就知道事败了,当下便黑了脸。
“我不是吩咐过,一定要事成么!连个臭小子都对付不了,亏得你还是江湖派别的!”纳兰清如讥讽道。
阿密对着烛火,沉默不言。
她抿了抿嘴,不耐烦道:“罢了罢了,拿着伤药就走吧,继续帮我盯着点。”
说完,她就和被而睡,不再理会。
阿密兀自从柜里轻车熟路的拿了药服下,而后心有不甘的瞪着眼睛。
另一边,合须带着元堇德一路赶回了王侯府中。
此时已是深更半夜。
姜瑾在房中睡得安生,迷迷糊糊间听到几句人声在交谈,她皱了皱眉,翻了个身。
“她在里头睡着么?”一少年音轻启。
姜瑾心中咯噔一声,半坐起了身子,望着门外的几个人影。
再也是按耐不住的,她干脆起榻,恍然将门打开。
“元小公子?你怎么在这里?”姜瑾微微有些惊诧,向下望去,见他受了伤。
“快些进来!”她的秀眉紧紧蹙了起来,搭手过去,将他扶进了里屋。
君无弦瞧了一眼合须,二人跟后走了进来。
“王侯,可有伤药?”她看着元堇德的衣袍上都沾着血,不禁担忧着。
君无弦从柜里拿出一小玉瓶,递给了她。
“小公子都伤在何处?”姜瑾询问道。
元堇德被莫名的关心扰了扰,木然着。
一旁的合须开口,道自己可以替他来疗伤。
她想着,男女有别,即使有外伤,自己也是不便的。
“有劳了。”
她道了一句,静静起身侯在了不远处。
姜瑾背对着,瞧不见其状况,但也能听着。
合须双掌相向,替他疗伤。
元堇德的后背颤了一下,闭眼忍受着。
一炷香的时辰过后,结束了运功。
他虚弱的睁开了眼,满头大汗。
“多谢。”
姜瑾顷刻转身,“小公子可有外伤?”
元堇德轻抬眼皮瞧她,摇了摇头。
她吐了口气。
君无弦见着,漆黑如曜的眼眸闪了闪。
“合须。怎么回事。”
他睨着他,诘问道。
“回主子。属下夜里归来,行经一处,却不想遇到了受伤的元小公子,见他被人追杀,便拦了下来,这才带他过来。”合须如实的禀报着。
姜瑾疑虑不已。
元堇德觉得自己好了许多,便疲乏的睁开眼道:“我今日无意间听到纳兰清如同一江湖人士秘语,说要除掉在里头打探幻毒术之人。我猜想着,定是你们派过去的,便一路随同马夫过来,想同你们通报,好提前做好准备,不落了她的计。”
他说完,沉默了一瞬,低头继续道:“却没想在半途中,遭人劫杀。车夫已去,我驾马竟不想跑进了死崖,恰好便碰到了这位兄台。”
元堇德说着,眼神望向了合须,带着点点感激之意。
合须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姜瑾思忖着,并未言话。
她推测,元小公子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理应不会有什么仇敌。
若真是要说,以纳兰王府为敌的人倒是有许多。
只是听他所言,是在半路上遭的杀机。
那么由此可见,那人是早早就知晓他会从什么时辰,什么道路过来,所以一开始便埋伏好了。
她沉沉的想着,不禁询问出声道:“小公子平时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元堇德果断的摇头。
如果硬要说,那纳兰清如是一个。
“你今夜动身时,可被什么人瞧见了?或是有何跟踪之人?”
姜瑾怀疑,想要暗杀他之人,就在纳兰王府。
“无。”他再次摇头道。
临行前,元堇德小心谨慎的做好了准备,是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的。
所以,怪就怪在了这里。
平白无故的,那人会受了谁的命令过来杀他?
他连树敌也没有,好端端的,怎的就招了仇恨呢。
“你再想想。这件事情很重要。关于你的安危。”姜瑾凝眉,紧盯他道。
元堇德见她如此关切,心中暖了暖。
他收敛了面部神情,万般思索着。
方才与他打斗的人自称是江湖人士。而他白日里偷听到的话语里,也无不彰显着那人亦是。
他的眼神凛了凛,如若真是自己猜测的那般。
纳兰清如可真是阴狠至极!连他也敢杀之!
元堇德气愤不已。
将方才心头所想皆道了出来。
姜瑾一边听着一边思索着点头。
是,是了。如是她想象的那般。
在这个风头紧盛之下,也只有纳兰清如能做得出来此事了。
“那元小公子,打算如何?”姜瑾收回思绪,问道。
元堇德沉了沉,从牙缝里挤出话言道:“此事,我定要同叔伯相告。”
她叹了叹。作为纳兰清如的父亲,王爷真的会向着他么?
“连累你了。”她抱歉道。
这件事情,接二连三的,已牵扯了太多。
是时候得早些解决了!姜瑾的凤眸微凛。
“不要这么说,是非黑白,堇德还是知道的。”
他只是随心而向罢了。
或许,还夹杂了一点点的私情。
元堇德不禁抬望着姜瑾秀丽的脸,面带点点的绯意。
君无弦不动声色的将他的神情一一收进了眼里,他淡淡道:“既是小公子不惜以命前来相告之,本侯自是不会委屈了的。今夜,还请小公子好好歇息,明日本侯便差人将你平安送回纳兰王府。”
“多谢王侯。”元堇德拱了拱手。
君无弦不动声色,望了一眼姜瑾,离去。
她有些无措的来到桌前,兀自坐下,倒了杯水。
“你,也早点歇息。”元堇德下了榻。
姜瑾摇了摇头,“不用了,还是元小公子睡会儿吧,我已经够了。”
她睡至半夜被人吵醒,通常都不会再睡了。
更何况,王侯府上也并不常有人来,所以只有两个厢房。
一个顾逊之住着,一个则是她。
元堇德现在在她的房内,也不好赶他走,何况他还受了伤。
他没有做声,就着她方才躺下的地方,盖上了被褥歇着。
还存有她身上的体香,淡淡的。
元堇德的脸色飞起了红霞。
他正值及冠之年,初尝得这等滋味,美好至极。
姜瑾吹了油灯,缓声的推开了门,再望了一眼榻上之人,轻轻掩好。
走到了回廊处,四周漆黑一片。
忽逢前头一阵柔光,她踏着步伐寻了过去。
君无弦正手提着油灯,一眨也不眨的瞧着她。
姜瑾惊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