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懿的手掌被那片碎瓷长长的拉了一条口子,还在往外滴血。
殷徽不知怎的,总感觉闷闷的。走出大门,远远的看见陆韵胜披散着头发站在那里,手上一道红红的。
他以为是她在吓他,走近了才看到她在哭,手上那一道红原来是真的血,脸上还有好几个巴掌印,已经肿起来了。
他连忙问:“谁打了你?”
“殷徽我问你,雪梨桂花蜜你是不是扔了?”她答非所问。
“没有。”他坚决否认了,抓住她,“你先别说了,我去给你找大夫。”
陆懿推开他道:“你和肖娴几时成婚?”
“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你不要答非所问好不好?”陆懿掉出两颗眼泪来,“你说吧,你把我送你的那罐蜜扔在哪了?”
“陆懿!”殷徽突然撒开她,放低了声音,“这里离都督府不远,我先送你去看大夫,你不要闹了,让我难堪。”
陆懿不觉好笑:“让你难堪?我让你难堪当初那罐桂花蜜就够你难堪了,我忘了,我和你认识才最让你难堪吧?”
“阿懿,你不要再提这些了,我和肖娴的事已经板上钉钉。我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和你有什么,况且我一直都只把你当普通朋……”
陆懿看着他,觉得很心酸。她问他什么,他都只回答肖娴。陆懿苦笑:“殷徽你变了你知不知道?自从你搬走,你就变得好面子,你说你只把我当普通朋友,但是你每年七夕又给我送胭脂,你就是个伪君子,刚愎自用,自私虚伪!”
殷徽听得陆懿骂自己,不觉来气,他自嘲自讽道:“我变了?风云可变,万事可变,为什么唯独我不能变?我告诉你阿懿,这官场,是会改变人的,你接受不了吗?”
“我是接受不了,你从前有义气,如今只是个爱慕虚荣的家伙!你以为我不阴白吗?雪梨桂花蜜就是你的疤,你曾经住在青竹巷是多么丢脸的一件事,认识我更是一件丢脸的事。我来给你送那罐花蜜,无过于撕开它,殷徽,你在怕什么?怕你骨子里的低贱吗?”
“住口!”
他力气大,一掌就打得陆懿发晕。
手上的血还没干,陆懿忍着疼抬起来,举到殷徽跟前:“殷徽,你我八年情谊,今天一刀两断。”
“你为什么非要我娶你呢?”临走,殷徽突然问。
陆懿盯着他,道:“我并不稀罕你娶我,只是八年情谊,你连我送来的东西都觉得拉面子,你这样的人,不配说这话。”
手掌连着手臂剧烈的疼痛使她失去了知觉,双腿软踏踏的就要倒下去,但无所谓了。
她稳稳地闭了眼。
陆懿再次醒来时,高嘉蔚守在她旁边。
高嘉蔚握着她的手,道:“天啊,小祖宗你可算醒了!”
陆懿颇感惊喜,高嘉蔚是她另一个好姐妹,一个月前去了川阳。
“你怎么在这?”她嘶哑着嗓子说。
“祖宗啊,殷徽有眼无珠,我们陆家二小姐……”高嘉蔚被陆懿瞪了一眼,她也不再说,“我阿爹去祭祖,这不是一回来就听说你被肖娴给欺负了。”
一旁配药的钟阴意说:“你早醒一步,或许还能制止疯子燕朝蓉。”
陆懿环顾一圈,果然没有燕朝蓉的身影。
“她去哪了?”
“她才看见你这样子哪里忍得了,她说她要去把肖娴撕成两半,让殷徽和她两个不要脸的好成亲。”
钟阴意补充道:“一开始拿的是剑,我和嘉蔚好说歹说劝着,她就折了一根我屋外的青竹去了。”
“她还说要肖娴过来跟你磕头认罪。”
陆懿想想燕朝蓉气冲冲的样子,只流泪。高嘉蔚劝了两句,她又破涕为笑:“有你们几个我真是太幸福了。”
钟阴意亦担心道:“阿懿,你这伤口有些深了,可能会在手臂上留一个疤。”
“这没事,还能写字就成。”
高嘉蔚骂道:“那个死女人还就真下得去手!要留了疤,她就死定了!”
“你想干什么?”
“我要让我阿爹记住了这个臭女人,我们家的所有铺子,都不准为她打头面!”
两个人都被高嘉蔚逗笑了,不过这对肖娴来说,影响确实挺大的。她们肖家并不是豪门氏族,肖娴的父亲是左军都督府的长官,但是他也同殷徽一样出自寒门,算是一个尽忠职守的好官。肖娴是他唯一的孩子,从小就娇生惯养,她从来都不服气那些世家大族的小姐能够穿金戴银,极尽奢华。她唯一能和她们比的就是头面,而高家首饰铺,已经开到了各地,在华辰的四家店铺,都有供给皇宫使用的头面,高嘉蔚的父亲高适是钦点的大工匠,肖娴一旦买不到高家出的首饰,她就会失去与那些她看不惯的人比较的资本。
高嘉蔚越说越起劲:“我当时就该跟着阿蓉去,阿蓉把她撕成两半,我就把她撕成四半我。”
钟阴意笑了笑,便去给陆韵胜煎药了。
高嘉蔚就朝陆韵胜偷偷耳语:“刚才送你来的那个,可着急了……”
陆懿这才想起来当时顾着和殷徽对峙,后来晕了,也不知是谁送自己过来的。
“咳咳,钟小姐你快救救阿韵!她一直流血!”高嘉蔚有模有样地学着,甚至把表情都做上了。
陆懿有些欣怡地说:“是谁?他可说他叫什么?”
“崇左,用左手拿着剑的一个,我看着像是那种江湖侠客。”
怎么会是崇左?
高嘉蔚看着姐妹笑吟吟的,自己却陷入了一脸愁闷:“真好,我什么时候也能遇到一个对我好的人?”
陆懿还没解释,燕朝蓉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高嘉蔚就把她的手抓过来看,一边嘀咕:“我看看,也没有血迹嘛,你没撕成?”
燕朝蓉看上去很高兴,开口第一句就是:“我可是把肖娴狠狠地吓唬了一顿!”
燕朝蓉是个容易冲动的,陆懿亦担忧道:“你没打她吧?”
“我可不是她那样的小人,我才过去她就快吓哭了,打回她这件事啊,还是要哪天我带着你去,你亲自一巴掌一巴掌地还给她。”
“这样哪解气,我还是想看你把她撕成两半。”高嘉蔚觉得遗憾极了。
玩笑归玩笑,报复肖娴什么的,她没兴趣。几个姐妹也是有意避着不谈殷徽,但陆懿觉得她有必要回家一趟。
这边陆韵胜在钟净曦这里住了一夜,第二天燕朝蓉就把她送了回去。
其间殷徽派人来过,还给她递了一封信,说是想见她。她看也没看,将信丢进火炉中,薄薄的纸页就被火舌吞噬。
几天相安无事,陆懿准备着要回川阳,高嘉蔚知道了也是全面支持她。
出来这么些年,确实该回去了。
她正在院子里晒书,突然听见一句:“不见故人,醉生梦死。”
循声望去,墙头上那人坐姿浮夸,手边两瓶故人醉,已经去了大半。
崇左扬了扬手里的酒瓶:“要不要喝?”
“不喝。”
陆懿正要回屋去,崇左突然又道:“我听说你要回川阳?”
“是回家。”陆懿纠正道。
“怎么?被殷徽恶心了一回,就待不下去了?”
崇左自从上次送自己去过钟阴意那里,便和她们多多少少有了交集。这种事,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高嘉蔚泄露的。
“没有,我只是回家。”陆懿淡然一笑,“然后给他们庆婚。”
崇左从墙头下来,说:“陆姑娘,咱们两这朋友当的不尴不尬的也好几天了,过几日我就要离开华辰,可能也见不到了,就给你准备了一个东西。”
“怎么突然就走?”说实话,陆懿交了这个朋友,还是很感激他的。他既没有像从前她想的一样风流,虽然经常来无影去无踪,但好歹是个良人,还救了净月。
崇左笑笑:“温酒上鸿路,相忘于江湖,走南闯北罢了。”
他拿出一支新的簪子来,是点翠的掐丝簪子,更像是一支海棠花。
“这是乾州来的,样式还新,簪身够厚,你走路就算是飞起来也不会掉。”
那一朵朵小小的海棠做的十分灵巧,与高适的手笔不同,这支更灵动漂亮,而不是庄严高雅。
陆懿道了声谢谢,将它戴上。
“你戴着很好看。”崇左上下看了一圈说。
“原来只是步摇不适合我。”陆懿这句话,自己把自己点醒了。
殷徽从来都不知道,他以为她会喜欢金贵的步摇,却不想她从来都戴不稳。
“那么,我临走再跟你要个东西,你那个雪梨桂花蜜我看着挺好的,不如你就送我一罐?”
“你喝过了?”陆懿奇怪,雪梨桂花蜜只送给了几个熟人,他的那份她没好意思拿出手啊。
他当然喝过,淋过雨水的那两罐,以及桂花糕。。
“没,我在钟小姐那里喝的。就是那天送你过去的时候,我闲来无聊喝了一杯,味道不错,行走江湖必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