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寂静无声。
苏澈垂手立于榻侧,目送着姜子牙等人出了营帐,便与姬昌沉默相对,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他很少有这般机会,与姬昌单独相处,一时觉得有点尴尬,更不知说些什么。
更何况,他和姬昌之间,仍有芥蒂。
“姬发!”
还是姬昌打破了这两人的沉默。
“在!”
看着小心翼翼的苏澈,姬昌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床沿,示意苏澈坐下。
苏澈犹豫片刻,终于依言而行。
姬昌缓缓地伸出右手,轻轻地握着苏澈的手掌。
如触电般,苏澈浑身微颤。
那张枯柴般粗糙的手掌,透着些许的暖意。
苏澈很想甩开。
然而,他终究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
无论怎样,眼前这个虚弱的老人,毕竟是姬发的父亲,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周文王。
“父侯!”
苏澈轻声说道。
但见姬昌似乎一下子苍老了不少,气息奄奄。
“你能及时赶来曹州,为父很是欣慰!”姬昌微微一笑,深邃的眼眸中透出了一缕慈祥的光芒,“为父自知大限将至,能不能活着回到西岐,也是未知之事!你能守在为父身边,为父心中已无甚牵挂!”
说着,姬昌闭了闭眼睛。
“父侯,你好生休息,不要瞎想!”
饶是苏澈平时巧舌如簧,此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对于姬昌,他的内心始终充满了矛盾。
因为知道姬昌怀疑自己,他巴不得姬昌尽快死去,越快越好。
然而,或许是姬发的记忆作怪,目睹姬昌如此,他心中却又有些不忍。
“扶我起来!”
姬昌突然睁开眼睛,对苏澈道。
苏澈当即扶他缓缓坐起。
顿了顿,姬昌从怀里摸出了八枚金钱,攥在掌心,迟疑半晌。
“父侯是想为谁演算么?”
苏澈问道。
姬昌善演先天之术,他早就知道,但从未亲眼见他推演。
更奇怪的是,苏澈通过姬发那零碎的记忆得知,姬昌似乎也没将此术传于子嗣,即便是姬考和姬旦。
姬昌没有回答苏澈的话,而是冥想片刻,排开金钱,起了一课。
看着金钱卦象,姬昌那张苍老的脸庞上突然露出了一抹微笑。
苏澈见状,莫名其妙。
“你果然不是姬发!”
姬昌一枚一枚地收起金钱,淡淡地道。
你果然不是姬发?!
听着姬昌的话,犹如雷霆轰顶,苏澈整个人瞬间僵住,脑袋里嗡嗡作响,眸底流露出了极大的惊恐。
姬昌怎么知道我不是姬发?姬昌怎么知道我不是姬发?姬昌怎么知道我不是姬发?
此时此刻,苏澈的内心深处,仿佛有颗天外陨石,狠狠地砸落在了太平洋的中央,顿时掀起了世界末日般的惊涛骇浪。
虽然,苏澈早就知道,姬昌已经开始怀疑他的身份,但此时亲耳听见姬昌道破他并不是真的姬发,心中震惊,可想而知。
苏澈死死地盯着淡定无比的姬昌,心头闪过无数个念头。
怎么办?
杀人灭口吗?
穿越成为姬发,是苏澈最大的秘密。
而如今,这个最大的秘密竟然已经不是秘密,还被人当面道破,苏澈简直不敢想象,他的未来将会是怎样。
“你、你怎么知道?”
苏澈心中无比慌乱,脑海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演先天之术,卦象显示,姬发此时正在西岐!”
瞥了苏澈一眼,目睹苏澈脸上的神情,姬昌语气平静地道。
演先天之术!
果然是因为先天之术!
这本来就是个仙侠世界,即便他隐藏得再好,终究会有人发现秘密。
迄今为止,只有姬昌一人知晓,已是难以想象的奇迹。
对啊,如果只有姬昌一人知晓这个秘密,只要把他杀了,不就没人知道了!
心中念头飞转,苏澈显然已是彻底慌了神,眸底顿时浮现出了隐隐杀意。
姬昌缓缓地将金钱放回怀中,道:“你应该明白,其实我早就怀疑你了,所以你才会躲到朝歌去,也是想以此威胁于我!”
“不错!”
苏澈把心一横,点头道。
“你很聪明,即便是姬考,他也远远不如你,更别说其他几个兄弟了!”
姬昌叹了口气。
伯邑考之死,是他心头永远也无法愈合的痛。
毕竟,亲口吃下自己亲生儿子的肉,无论姬昌如何隐忍,心中仍然笼罩着挥抹不去的阴霾。
“更何况,你是他们选中的人!”
很明显,姬昌也知道,伯邑考之死乃是必然,非人力可以逆转。
静静地听着姬昌的这番话,苏澈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极力地克制自己那激荡不已的心境,终于镇定了些许。
“你跟我说这些,难道不怕我杀了你吗?”
苏澈冷冷地道。
语声中透着森冷的杀意。
“你杀了我,能成为西伯侯!”姬昌内心的情绪毫无波动,“你不杀我,依然可以成为西伯侯!”
姬昌自知大限将至,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当着苏澈的面,揭穿苏澈不是姬发的真相。
“你知道我不是姬发,也愿意把偌大的西岐交给我?”
苏澈颇觉意外,疑惑地看着姬昌。
经过姬氏几代人的努力,包括姬昌在内,如今的西岐,早已是家大业大,天下三分,已得二分。
倘若不是姬昌恪守着君臣之礼,成汤天下或许早已易主。
但让苏澈想不通的是,姬昌既然已经知道他并不是姬发,却又为何还愿意将祖宗基业拱手相让。
难道是为了稳住他的心思,故意拖延时间?
似乎没这个必要!
“不错!”
姬昌点了点头。
“为何?”
苏澈问道。
“因为,你身体里,流淌着的,是我姬氏血脉,如此足矣!”
就这么简单?!
苏澈仙显然不太相信。
诚然,他穿越而来,相当于夺舍姬昌,鸠占鹊巢,这具身体仍然属于姬发,所以体内流淌的血脉也是属于姬发。
但就凭这一点,姬昌就能将西岐安心地托付给苏澈?
天下绝无这般好事!
见苏澈脸上流露出了一抹不信的神色,姬昌又道:“你既然能够以血液开光八荒六合镜击杀岐山之神,便已说明你仍是我姬氏一族!”
“你从那时候就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苏澈吃了一惊。
“不错!”姬昌没有否认,继续说道,“我原本是想假借祭祖之事,将你贬谪为庶民,但却被你化险为夷!也正是此事以后,我才真正决定,认你为姬发,不再计较你究竟是谁,有何目的!”
“祭祖之事,果然是你在搞鬼!”
“你当真以为,那点儿小把戏,能瞒过为父的眼睛?”
“不敢!”
姬昌忽又仰天而叹,道:“也是天意如此,你是他们选中的人,却出了这等变故,连他们也都被你瞒天过海,想想也觉得畅快!”
“他们是谁?”苏澈好奇地问道,“元始天尊?太上老君?通天教主?”
姬昌陡然弹坐而起,瞪大了眼睛,满脸惊骇。
“你、你竟敢直呼圣人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