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的飞机还没来,上午的阳光很祥和,天空很安静,地上可就不消停了。
灵丘方向来的鬼子,据传回来的消息说,原地没动,正用密集的炮火轰击公路两侧的山头和谷地,步兵倒是一直再加固工事,没有出击。
涞源银坊镇出来的鬼子比较积极,从清晨开始,沿着公路,用炮火开路,步兵组成三个战术集群的方式,交替掩护着攻击前进,一上午朝走马驿方向深入了4公里,现在距走马驿东北口还有20里地左右。
山下镇里的饭昭联队,倒是很安静,既没组织大规模的出击,也没见镇子里的鬼子兵有什么调动,只有北口的据点里冒出了几股子黑烟,顺着山谷飘来,闻起来臭烘烘的。
杨棒子安排了涞源县新组建的民兵大队,走小道绕过山下的鬼子,去帮着东北方向的自己人阻截银坊来援之敌。灵丘那边的鬼子,他嘱咐路上和公路两侧山坡上多埋地雷,远远地监视着就行,估计那边不会有大动作,只是想吸引咱们的注意力,分散下兵力罢了。
顺着南边的山势走向,在各个山头上,隔两三里地,放上几个机灵的观察哨,半大孩子们最积极了!不让去都不行,吵得人脑袋都疼,任务嘛也简单,就是竖起耳朵听天上有飞机的嗡嗡声没有,今天瓦蓝的天上也没啥云彩,瞧见黑点了就放倒消息树。
这些远处的事都安排完了,就剩山下的这走马驿镇了。杨棒子想不想吃掉这股鬼子呢?当然了!谁不想吃掉这股子伤残过半的鬼子,那就是脑子有病!可想吃得下这么多鬼子,没副好牙口和好胃口,光想可没用
杨棒子趴在山头上,用望远镜观瞧了半天,越想越觉得镇子里的鬼子这么消停,准有猫腻。
顺着山梁绕到离北口据点最近的那个土崖上,猫在灌木棵子下,望远镜里看的清楚多了,原来冒出的黑烟是院子里架上的几堆柴火架子,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影影绰绰地还能看见有鬼子抬着什么东西往火堆里甩。
一下子杨棒子明白了,这场面以前和鬼子对阵的时候见过,这是焚烧尸体呢!鬼子要跑!怪不得缩在镇子里不出来呢!这是要烧了尸体,等涞源那边的鬼子开出道,轻装撤走呢!
杨棒子后背上一下子汗就冒出来了,鬼子这么快就要放弃占了半年多的镇子和据点,想逃回县城去,这还真没想到,他以为两三千的鬼子被折腾了一天一夜,咋得不琢磨报复报复啊。
他肚子里装的招术可全是想着怎么整治出来寻仇的鬼子的,这么多的鬼子要逃,东北面还有鬼子接应,这锅夹生饭可不好吃下!
自己手头能用上的得力的兵力也就几百人,剩下的全是拿着大刀长矛,扛着斧头粪叉的老百姓们,凑了人数冒充下八路,吓吓鬼子的侦察飞机还行,镇子里的鬼子真要狗急跳墙,玩命的突围,这么残酷的战斗,老乡们得死多少人啊!
不行!不能让老乡们凭着一腔热血参加这么残酷的战斗,可要就这么放走鬼子,也真的心有不甘!他娘滴!老子想和你玩个十天半月彻底把你玩残的,这么快就要跑!真没劲!
骂归骂,杨棒子还真犯愁!正愁呢,急哧拉忽的跑过来一个人,过来就拽他脖领子。
杨棒子正心烦呢,来人还不客气的揪他脖领子,一回身就要扬胳膊,嘴里“姥”字刚出口,看清来人面孔了,剩下的多半句憋回去了!
能把杨棒子骂人的话憋回去的,除了司令员他们几个,也就咱们的洪政委了!老冯他们几个全都领着人在阵地上呢,只有洪政委刚从川口镇那边赶过来,到处转着找杨棒子呢。
晋察冀分区派人送来信了!不是六根鸡毛的,是三根鸡毛的。杨棒子看了看信封,拆过了,嘟嘟着嘴问谁看了?洪梅没好气的说:“眼小是不行啊,字都看不全啊!没看是给俺的信吗?”
杨棒子抽出半张信纸来,听见洪梅这么说,又把信塞回去了,一赌气,把信甩回去,背过身拿起望远镜,接着看北口据点的鬼子。
洪梅又气又急地,心说这主脾气还不小呢,事还挺多的!过去照杨棒子后背就给了一巴掌!吼道:“看信!里面说的都是你!”
杨棒子就是欠女人削的主!脾气不小没用,女的骂两句给一巴掌,立刻老实了!后背火辣辣地疼,脸上还得带着笑,涎个脸接过信,瞧瞧写的啥。
原来,八路军总部给晋察冀分区发了电,建议借着走马驿鬼子要撤退的机会,组织力量断了易县经紫荆关到涞源的易涞公路,使北线围剿狼牙山的鬼子三十三师团首尾难顾、腹背受敌,进而把鬼子分割在几个相对孤立的据点里,彻底打破北路的扫荡。
晋察冀分区接到这个指示后,反复研讨后,决定利用眼下的有利局面,调回在涞水和定兴一代活动的一分区主力部队,加上平西的部队,首打紫荆关,割断易县和涞源之间的交通,然后围困涞源县城。
为了这个计划的顺利实施,就给杨棒子安排了一个特殊的任务,不能轻易的放走走马驿的敌人,打狠点!能拖住鬼子多长时间就拖他多长时间,绊住他北撤的脚。至于对杨棒子的处分和奖励,一句话就说明了——功过相抵,再犯难饶,信尾还注明,彭老总说的。
杨棒子看完信,吐吐舌头,乖乖,幸亏老子聪明,先派人去总部求情去了,不然,还不得阵前斩了俺啊!
可看完了信,杨棒子一点也没高兴起来,本来想咬几口喝点汤的,这下分区要搞大动作,让俺咬住鬼子还不能撒口,这真有点难!一屁股坐地上,撅了根狗尾巴草,含嘴里不吭声了。
洪梅这会子也没啥好办法,靠这点人和枪,硬攻那是去多少死多少,鬼子虽说被折腾的半死不活的了,可毕竟都是打了好几年的正规士兵,又占据着工事和据点,硬骨头不好啃。
正在两人都不说话,苦苦思索拖住鬼子的办法的时候,小梁子喘着粗气从山坡下跑上来了!
喘了好几口气,断断续续地才说明白,镇子南头靠近河滩的鬼子阵地上,竖起了面白旗,还有人用中国话朝山上喊话呢。
啥?杨棒子还以为自己心不在焉地没听清楚呢!白旗?难道鬼子不是要撤走,是要投降!不会吧!
急匆匆地三人一溜烟地赶到了南面的山头上,望远镜里确实能看到鬼子临时用沙袋搭建的阵地上,用根木头杆子顶着面白旗子,还来回的挥动呢。
拢着耳朵也听清楚了,是鬼子的翻译官喊得话,说是找八路商量事的,在河滩上两军的中间地带见面。
这倒真是个突发情况,把老冯他们都找来,都琢磨不出鬼子这葫芦里卖的是啥药?老冯和老五子都争着要去会会鬼子,洪梅也嚷嚷要去,几个男的都白眼瞅着女政委,心说老爷们还没死光呢,轮得上娘们去吗!
杨棒子小眼一翻说了,那意思就是他是军事主管,这种事必须他亲自去,好判断鬼子想干啥,他谅鬼子不敢把他怎么样,毕竟几万老乡可把鬼子糊弄坏了!
大家伙想了想,杨棒子说的也对,何况这个喊话的翻译官是咱放回去的,他家的情况,老五子都记小本上了,敢耍花枪,就灭了他门!
用树皮卷了个话筒子,杨棒子大嗓门回了话,10分钟后山下河滩上见,双方各出三个人!
对面的鬼子翻译官应承下来后,杨棒子点上老五子和小梁子,家伙是都带全了,顺到河滩南面的山坡出溜下去,沿着河滩慢慢地走向会谈地点。
鬼子那边出来的倒快,翻译官扛着白旗子,侦缉队那伙计回来的路上还崴了脚,一瘸一拐的。就鬼子的军官还算齐装严正,黑着个脸往那一站,插着腿扶着军刀,目光冷冷地瞥向河滩上走来的三八路。
离着还几十米呢,侦缉队那伙计就扯着嗓子喊上了:“杨!杨队长,这边这边!”还招着手,生怕人八路没看见他们呢。
走到离着鬼子还有七八米远的地方,正好有块被河水常年冲刷的半人高的青石旁,杨棒子一蹁腿,屁股蹭上石头面,一盘腿坐下了,掏出烟荷包,捏出一撮烟丝,打着了火镰,吧嗒吧嗒地抽上了。
老五子也没闲着,靠在青石边也抽上烟袋了,小梁子侧着身子,叉着腿,嘴里叼根草棍子,眼睛斜瞟着对面的三人。
翻译官把白旗子一把塞到侦缉队的手里,甩着手小跑着,屁颠屁颠地就过来了。凑近了就从兜里掏出烟卷来,挨个上烟。
杨棒子和老五子没客气,老五子接过来烟卷别耳朵后面了,杨棒子一伸手,把整合烟都拿过来看了看,揣兜里了。
翻译官咽了口吐沫,定了下神才小声的说:“杨队长,太君,不对,小鬼子,找您有事商量呢。”
杨棒子点点头,让他告诉小鬼子有屁快放!翻译官叽里咕噜地扭头朝鬼子军官说了几句,黑着脸的鬼子面无表情地说了几句鬼子话。
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鬼子被地雷炸伤的伤员出现了奇怪的症状,他们的医官束手无策,想请八路帮个忙,说下地雷里装了啥药了,看能不能给个方子给疗下伤。
杨棒子心里乐开了花,心说,嘿嘿!老子的灵丹妙药让小鬼子吃了大苦头了!别看老子没瞧见,也能猜到想在受伤的鬼子准都疼的满地打滚,喊得和要被宰的猪一样!
还真让杨棒子猜对了!几十名被地雷炸伤的鬼子兵,不约而同地都出现了严重的伤情,凡是被伤口处全部都开始腐烂红肿,并且疼痛难忍,严重的还出现了幻觉,要去抢夺枪支开枪伤人。
那个夜里去川口镇探路的中队长,尽然打翻了几名看守他的医护兵,夺过一支步枪,朝自己受伤的腿上连开了三枪,骨头都打碎了。
鬼子医务军官研究了半天,认为是八路在地雷里添加了特殊物质,可能是化学添加剂,要想救这些伤兵,只能去问八路添的是什么,才有可能保住伤兵的命。
饭昭大佐还病怏怏呢,几个佐官和参谋们商量了下,找来翻译官和侦缉队的,最后才定下这办法,竖个白旗子,和八路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帮这个忙。
这翻译官不是让八路教育过后,放回去的吗,也想两面都讨个好,就自告奋勇地应承了联络八路的活,这不才喊话让杨棒子他们来谈判的吗。
杨棒子抽完烟袋了,磕了磕烟灰,慢条斯理地说:“行嘞,想知道药方子啊,可以啊!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