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岚正将一块炸鸡葫芦放进嘴里,听见这话,心里微微一颤,筷子也垂了下来。
裴小世子?他不是要和她退婚吗?
还闹的满京城风风雨雨人尽皆知,退了就算了,如今又这么卑微取巧的来讨人嫌做什么?
他敢这般坚决果断的亲自退婚,就说明他不是个胆小怕事,优柔寡断之人。
如今还这么上赶着登门致歉,那就只有一个原因——
他还有求于沈家。
不过,她倒是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要求,竟让他肯背负得罪相府的代价来求?
沈青岚不解的摇头,轻咬了一口炸鸡葫芦,炸好的鸡肉香嫩适口,即香又脆,即入味又增香,爽滑酥嫩的青菜包裹着香脆的鸡肉,给酥嫩的肉质又增添了无穷的清香。
哇,好好吃!这也太好吃了吧!
她惊喜的瞪大了眼睛,又夹了好几口在嘴里,满脸幸福和陶醉。
现代的美食虽然也精致可口,但相比古代,用料更为纯净一些,也不含任何添加剂。香味四溢,精巧香醇,简直是人间美味!
为了这些美食,她也要在家里多待几年,如今世道艰难,她有爹有娘有哥哥,美食美酒美日子,还要老公干什么!
她嚼着美食,思绪飘远,再抬起头时,却忽然对上沈青婉的双眸,下意识皱眉,脑海中突然蹦出一种念头。
沈青婉坐在不远处的竹凳上,手里攥着一张浅色梅花方帕,看上去端庄可人,可看向她的眼神中,却带着浓浓的恨意。直到在听见‘裴世子’的一刹那,她仿佛从中看出了一抹希冀和惊喜。
这...
难不成,裴世子意欲和她退婚,却又不想和沈府彻底结怨,是为了娶...
她身体狠狠的抖了抖,右手紧紧握住筷子,被自己的想法惊到。
若真是如此,那之前的十数年间,沈青婉和京城的名门闺女们,岂不是早就恨透了她?
京城名门望族众多,便是异性王侯就有不少。那些名门世族的大家闺秀们整日闲的无聊,便时常凑在一起,聊些茶余饭后的玩笑话。
其中说得最多的,便是京城王侯中年轻男子们的相貌。
若单论相貌,帝三公子和裴小世子首当其冲。
帝三公子呢,是当朝皇帝的第三个儿子,受封明王,是位当朝公认的英俊潇洒少年郎。
只可惜,他虽然相貌俊朗,却人品不端,不仅爱逛青楼,甚至还亲手毒死过自己的母亲,为人暴虐无度,纨绔无能。她这些日子听小丫鬟们聊八卦,说起这帝三公子,也是人人胆寒。
两相比较,裴世子难免更受人欢迎。
这裴世子,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公子,相貌端正,名声也没有帝三公子那么臭,反而正直高雅,颇受待见。
若非他从小和沈家二小姐沈青岚指腹为婚,此刻怕是说亲的媒婆已经排到东街去了。
自从他要和沈青岚退婚的消息传出,满京城的姑娘小姐全部惊动起来,派人街头巷尾的四处打听,就是为了问清楚一件事儿:
“今日裴世子和沈府退婚了吗?”
第十六章
思及此,她软软的轻哼了一声,对裴世子多了几分埋怨。
若他真是为了娶沈青婉才跟她退的婚,还弄的她名声俱损,京城舆论不断,她就亲手宰了他,煮肉炖汤吃!
想当初,她从数十个金毛里脱颖而出,顺利修炼成有灵力的小奶汪精,就证明她并不是吃素长大的!
“夫人,老爷,您看裴世子这边...”丫鬟瑟瑟发抖,裴世子那边催得紧,裴大小姐还给了她二钱银子,她这才敢小心翼翼的来报:“世子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因见外面要下雨,裴世子又是走路来的,等下淋了雨回去怕是不妥,所以...”
苏柔皱了皱眉,轻哼一声,道:“只等了两个时辰便不耐烦了?岚儿过去十数年的光阴,又有多少个时辰?他裴家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连个轿子都租不起了?”
沈景修向着妹妹,也在旁边帮腔,一边给妹妹夹鸡肉丁,一边道:“母亲说的是,裴家污了我妹妹的名声,只等这么会就受不了了?你速速去回禀他,还是别费力气了,既然快下雨了,还是趁早回府安置,沈家和他没什么话说,他今日就是睡在大堂也无济于事!我的妹妹,只有我能欺负!”
“唔!哥哥!”她嘟着小嘴巴不乐意了,说什么呢!谁欺负谁呀!
“哥哥说错了,谁也不能欺负我妹妹,包括我自己。”沈景修好笑的摸了摸她的头,往碗里夹了一块又一块的肉:“妹妹以前最不爱吃肉了,如今怎么爱吃起来了?小心长胖了变成小胖妞,以后就没人娶你过门了。”
“唔,”她嘟起嘴巴,腮帮子鼓鼓的,嚼了一大块牛肉,粉粉的小脸蛋通红:“哥哥胡说!变成胖妞又怎样,我才不想嫁人呢!”
模样娇憨可爱,引得众人都笑了,除了沈青婉坐在桌角低着头不说话,却是谁都没再理那个来回禀的丫鬟。
丫鬟低头,讪讪地笑:“夫人,大公子,既然如此,那奴婢这就去回禀裴小世子,让裴世子再多等会。或许没过一会,他便知难而退,自己就回去了。”
“你等等。”苏柔抬头,挥了挥手,招呼身后一个贴身丫鬟过来,在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声音小小的,刻意压低了声音,只听见最后一句话:“...就这样吧,你跟她一起过去。”
“夫人放心,奴婢自当尽力。”丫鬟名叫青柠,是苏柔的陪嫁,听完话,果断的点头,福身道:“那奴婢这就去了。”
“去吧,我看好你。”苏柔笑着摆手,回头拿起银筷子,给沈青岚夹了块桃仁鸡丁,半字不提说了什么:“岚儿快吃,吃完了好好歇着,等你身子好了,就让你哥哥带你出府去玩。唯有一点,万万不许沾酒,你身子还弱,喝了酒再一吹风,怕是又要着凉了。”
沈青岚小脸上布满了好奇:“娘亲,你刚刚跟小丫鬟说了什么呀?”
苏柔不答,像个老小孩一样卖关子,满脸神秘:“自然是为你好的话。别问了,快吃吧,等下你便知道了。”
“嗷,好吧。”小姑娘软软的应下,乖巧的拿起筷子吃饭。
既然娘不说,她也不问了,苏柔这么喜欢她,料想也不会做什么对她不好的事。
至于裴世子...嘿嘿,那就不好说了。
第17章
此时,沈府正院,凝惠堂内。
裴玉琛站在地上,端详着墙上的一幅风水鸟兽画,右手搓着大拇指上的玉石扳指。
平日里爱穿白色的他,今日却穿了一身浓重的黯棕色,袖口缀着淡紫色缎边儿,瞧着比平日多了几分英挺,神态却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眉眼带着淡淡的忧伤。
哎,忧桑,太忧桑了。
为了沈府退婚的事,他已经连续跑了八趟,前七次都被沈家拒之门外,这次要不是他拉着大妹妹一起来,肯定又会在沈府门口晒一天的毒太阳,站到日头偏西也不得见上一面。
“哥哥,你还是坐会儿吧,走来走去的,晃的我头晕。”
裴小姐名佳喻,是裴府嫡出的长女,从小深受父母宠爱,从小研习琴棋书画,仪态大方,模样可人。
此刻正穿着一件浅蓝色芙蓉对襟杏花裙,眼里含着笑意,睫毛纤长,清澈而明朗的双眸泛着玉珠般的光滑,如同河边的溪水,不染一丝尘垢,颇有种大家闺秀的气质。
裴玉琛叹气,俊朗的眉峰扬起,声音低沉:“唉,我只怕,今日又是白跑一趟。”
裴佳喻轻轻摇头:“好哥哥,你清醒一点,沈家能让你进门就不错了,总归是比前几次拦在门外强。这事啊,急也没用,还得哥哥自己想办法挽回。”
“虽是我的过错,但裴沈两家这么些年的交情,沈夫人又是母亲的闺中好友,我只当沈伯伯不会如此绝情。却没想到,会引得沈妹妹坠入河中,蒙受委屈,早知如此,我断不会那样草率的递来退婚书。”裴玉琛叹了口气,搓磨着手上的扳指,忻长的背影挺直,却带着几分憔悴不堪。
自从得知沈二妹妹因此事坠河,他连着多日未曾睡好。愧疚,自责,还有歉意,都沉沉的压在他的心上。
“裴世子,裴姑娘,我们老爷有事耽搁了,想必等会就到。”
一丫鬟挑帘进了门,脸上挂着灿烂的笑,正是苏柔派来的丫头青柠。
“多谢多谢,有劳姑娘跑一趟。”
或许是久未见笑容,裴玉琛受宠若惊的不得了,心里想着既然肯给他好脸色,就说明沈夫人和沈老爷是有些原谅他了,温润的眸子挂着笑,回头一瞧,却突然凝噎在喉。
“我们老爷和夫人特意吩咐了,裴世子和裴小姐等久了,定然有些口渴,请先喝口茶缓缓。”
青柠笑容满面,手上端着两杯茶,一杯冷茶,茶叶沫子飘在碗底,孤零零的凑成一团;另一杯,乃南方运来的上好清茶,茶面飘着热气儿,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竹叶香。
两杯茶放在一具红木茶盘里,更显得冷茶孤立无援,让人没眼看。
“裴姑娘,这是您的。”青柠端庄有礼的将上好清茶端给裴佳喻,扭头,笑意满怀的端起那杯冷茶叶沫子:“世子爷,这是您的,拿好了,可别摔了。”
裴玉琛:“...?”
“多谢姑娘。”
裴佳喻接了茶,勾唇浅笑,看了眼愁眉苦脸的兄长,挪揄道:“哥哥,快尝尝这茶。这一看就是沈伯伯‘特意’为哥哥准备的,哥哥别辜负了沈伯伯的一番美意。”
裴玉琛:“...”
你是我亲妹妹吗?
他没说话,瞪了裴佳喻一眼,端起碗底冰凉的茶杯,抿了抿,眉头皱的却比刚才更紧了些,鼻头一呛,险些把半块浮上来的茶叶沫子从鼻子里冒出来。
那个难受劲,不亚于生吃姜蒜的刺鼻难闻。
“咳咳,呸呸,这,这茶,怎会是凉的?味道还这样呛...”裴玉琛面如冠玉的脸上蒙上一层雾霭,整齐的牙龈龇着,沾着块深绿色的茶叶,全没了往日的文雅。
“世子爷慎言,哪里凉了?”青柠皱了皱眉,像模像样的看了眼,撇嘴道:“世子爷看不上我家小姐,任性退婚,如今连带着相府全家都要被世子爷作贱了?连杯相府的茶您都看不上了?”
“你...”裴玉琛万般无奈,却无言可对。
青柠待在苏柔身边多年,学了不少本事,一向嘴皮子伶俐,方才又受了苏柔嘱托,万万不能给裴世子好脸,除了裴小姐还能客气一点,对裴世子,只管怼人便是了。
便端着一副傲气神色,昂头挺胸的瞥他一眼:“世子爷,您也用不着呸呸呸的,相府百年名声,世子爷踮着脚都不一定够得着相府的膝盖,还是喝了这茶,早点回家,上凉快地儿待着去更好些,您说呢?”
“...”
裴玉琛无话可说。
他知道自己有错,无故退婚,还流传了些不明不白的非议出去,毁了沈青岚的名声。沈夫人沈老爷气他是应该的。
可他也没想到,沈家人居然这么能豁出去,不仅让他在这里干坐着喝了几个时辰的冰凉茶叶,还派了个百灵鸟似的丫鬟拐着弯骂他,损的他颜面尽失。
他们也不怕今日的事传出去,让京城的人说沈府待客不周,对丫鬟治下不严,竟敢这样跟贵客说话。
可再一细想,他又觉得是自己有愧,早就不算是沈府的贵客了,怎么骂他都是应该的。
毕竟,他突然要和沈青岚退婚,也不想和沈府真正闹掰,是为了他的私心,和自己那位心上人...
得罪了沈老爷,他可就娶不到她了。
“罢了,既然沈老爷有事,我再等等也无妨。”
他将茶杯放下,撩了撩黯棕色的长袍,露出袖口处袖着的雅致竹叶花纹,暗色的衣衫竟被他穿出文雅质感,腰系黑色缎带,苦涩的笑容,颇有些俊俏少年的俏丽。
若不论其他,这倒是位风度翩翩的书生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