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苍苍,满目温柔。
薛柠认为,这世间最深情的温柔,就是陪着彼此一起到老。
“哈哈哈——”
京城郊区一处偏院里,屋里一盏灯火微弱的照着,小丫鬟正跪在床边,低低的哭泣着,冷不防听见几声哈哈哈的笑声,唬了一跳。
抬头,就见昏迷不醒的二小姐,顶着一张青肿的脸,竟然在梦笑,像是在做一个极美的梦,笑声那般愉悦爽朗,这是醉儿从未见过的。
她吓到了,二小姐该不会被人打傻了吧?
“二小姐,二小姐。”
她忙轻轻推了推薛柠。
“唔。”
薛柠迷糊的睁开眼睛,就觉出眼皮发沉,脸上好痛,身上也好痛啊。
难道,濒临死亡是这样的痛苦吗?
可她是自然老死啊?
而且,临死前,还见到了凤瑾年。
即便白发苍苍,他仍旧宠溺的拥她入怀,对她说着少时说的情话,说她是他最爱的美人,说她美,头发白了,牙齿掉了,都美。
呵呵。
她笑着。
“二小姐?”
见她睁开眼睛,好似不认识人似的,醉儿站在床头又叫了一声。
薛柠一惊,这才注意到她,“你,你是冉儿?”
“冉儿?”
醉儿惊骇,二小姐果然不认识人了。
她忙抓住薛柠的手,哭道,“二小姐,你看仔细了,奴婢是醉儿啊,醉儿啊。”
“醉儿?”
薛柠猛地坐起身,却因为扯到了身体的伤处,痛的嘶的一声。
她这才发现,不止眼前的醉儿是个小人儿。
就连她自己,也是个孩子模样,这身体,羸弱不堪,小的可怜,最多七八岁的样子。
“这,怎么回事?”
她惊惧的看看自己的胳膊腿,又拉着醉儿,仔细的看。
果然,醉儿亦是七八岁孩童的样子。
醉儿慌了,“二小姐,你别这样,你没事吧?奴婢去,去告诉...”
去告诉谁啊?
这府里还有谁能在乎二小姐吗?
若真有在乎的,也不至于二小姐被赵纤纤打成这样,没人管了。
然而,薛柠根本没注意她说什么,她只是仰首望着黑乎乎的屋顶,突然长啸一声。
不是吧,她重生了?
刚刚怀了孕,刚刚和凤瑾年的爱情到了正轨,刚刚一切前途有望,就,就这样没了?!
看薛柠又叫又笑的,醉儿吓的跌坐在地,连哭也忘了。
屋内,一阵诡异的沉寂,桌上烛火明明灭灭。
薛柠终于冷静了下来,也不掐自己了,原本,就算不掐的话,她身上也是痛的。
“醉儿。”
她靠在床头,看着地上坐着的醉儿,问,“我这身上的伤是赵纤纤打的?”
“二小姐,都怪醉儿没用,没能跟您一起去。”
醉儿哽了一声,眼泪珠子落了下来。
薛柠见她这般,心一下子就软了。
这该是她的第二世了么?
醉儿现在这年纪,比她那重孙儿还要小一些呢,怎不叫人心疼?
上一世的时候,这丫头一直跟着她,后来就跟着心爱的小丈夫远走他乡了。
之后的那些年,薛柠一直怪想她的,对这对夫妻的思念,也都转化到他们的儿女身上。
万没想到,一切重头,她竟又看到了童年的醉儿,怎不叫人感慨万千?
“这不怪你,起来吧。”
薛柠目光柔和,甚至有那么点慈爱的味道。
醉儿瞧的愣了,“二小姐?”
“地上不凉么?”
薛柠知道她这屋子潮的很,此刻,她身上盖着被子,尤觉得冷呢。
醉儿这才慌忙起身,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又惊又喜的望着薛柠。
“二小姐,你真没事了?”
“什么没事啊?”
薛柠无奈睨着她,“我这身上疼的很,肚子里也饿的很。”
“那,奴婢,”醉儿只在原地着急,却不知怎么办了。
身上的伤,一时急不得,当务之急,先填饱肚子再说。
“你去厨房给我弄点吃的。”
“是。”
二小姐知道要吃的了,醉儿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可刚转身要出去,她却迟疑了。
回过头来,她无奈道,“可是,厨房钥匙在柔菊姐姐那儿。”
“柔菊?”
听到这名字,薛柠恍惚了一下,搜索脑海许久,才有了那么点印象。
都怪这第二世活的太久,许多陈年旧事和人,她都忘了。
何况,幼年伺候自己的丫头?
“那你去拿便是。”
薛柠道,前世,她十六岁就成了皇后,那一辈子,她受惯了荣宠,说话间自有一股子雍容淡定之感。
可这几年近身伺候的醉儿,听此话却是错愕不已。
“二小姐?
这时候,柔菊姐姐怕是睡下了。”
言外之意,这深更半夜的去找柔菊,会惹怒柔菊的。
而这院里,除了她和二小姐不受人待见,其他的猫儿狗儿都尊贵的很,更何况柔菊这样的大丫鬟。
这院里的一切事,可都归她管呢,她若恼了,二小姐的日子肯定更不好过了。
薛柠前世经历了那么多,活成了人精了,再加上脑海里不断清晰的一些童年记忆,哪里还不明白醉儿这话呢?
是啊,这个时候的她,还是个蠢笨懦弱的二小姐呢,这院里,她虽为主子小姐,可是,能做主的却并不是她。
“罢了。”
薛柠无奈一叹。
醉儿以为她就此罢了,竟转身回来。
薛柠一怔,睁着黑茸茸的大眼睛,诧异不已,“你就打算让你家小姐这样饿着?”
“二小姐?”
醉儿愣了下,随即,走到桌旁,拿起茶盏倒水。
薛柠满头黑线,“你是想让我喝水充饥?”
醉儿被问的快哭了,她也想给二小姐拿食物,可是,她没有啊。
她自己连晚饭都没的吃的,就被赶来这边守夜。
“二小姐,先喝点,好歹会好受一些。等天亮了,奴婢再找柔菊”“好了。”
薛柠看她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觉得自己不该难为一个孩子。
便掀了被子,欲起来下床。
“二小姐。”
醉儿连忙过来,慌张的问,“您身上还有伤呢,起来做什么?”
薛柠这一动,身上确实很痛,便又躺了下来,对醉儿道。
“醉儿,听我说,别怕,你直接砸了厨房门的锁,去弄些吃的过来。”
“啊?”
醉儿瞪大眼睛,她没听错吧?
二小姐竟然让她砸厨房门?
再一想着,二小姐自打昨儿受伤回来,一直昏迷不醒,一直滴水未进,此时,一定是饿惨了。
醉儿想着,心里一阵发酸,眼睛红红的看着薛柠,重重点头。
“二小姐,你先歇着,奴婢这就去给您拿吃的。”
转身,她心一横,撩开门帘,出去。
想着,大不了挨一顿责罚,也好过二小姐挨饿。
这厢,薛柠看着那晃动的门帘,长吐了一口气。
水深火.热啊。
前世享了一辈子的福,她一时还真难适应这忍饥挨饿的日子呢。
不过,回到童年,见到了醉儿,那么,宁致远,哥哥,母亲,爹爹,李寻,仙仙,灵儿脑海里一遍遍的闪过众多人影,最后,慢慢的定格在了那俊美如斯的男人身上。
凤瑾年,我们又会见面了。
前世种种,历历在目,薛柠激动的脸都红了。
她想着,此时,凤瑾年还是个半大的少年,正住在京都的晋王府里吧。
真想看看他年少的模样啊。
“小姐。”
这时,醉儿打开帘子,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进来。
“这么快啊?”
薛柠忙坐起来,连伤痛都忘了。
“厨房里熬好了的。”
醉儿一进厨房,就闻到了一股鸡汁的香味。
揭开那锅盖,里头正煨着一个小盅,盅里熬着鸡汁粥,浓郁的香味扑鼻。
她想都没想,就将那盅里的粥全都盛了来。
“二小姐,快吃,这粥熬的正好呢。”
醉儿说着,又将枕头放在薛柠身后,让她靠的舒服些。
薛柠顾不得这些,端起粥,就吃起来,实在饿的狠了,连烫都顾不得了。
醉儿一旁瞧着,不自觉的就舔了下唇,心里又是喜欢又是骄傲。
好歹,她让二小姐吃了顿好的。
薛柠不知不觉中就吃了大半,再一抬头,看见醉儿抿嘴的样儿,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
“锅里还有么?”
醉儿一愣,随即起身,“奴婢再给您找找别的吃的。”
“罢了,这粥熬的一般,拿下去吧。
我这会子也不饿了。
就先歇息了。”
薛柠将还剩的小半碗粥,递给了醉儿。
醉儿看着碗里,十分心疼,“二小姐,您还吃点吧。”
这会子不吃,明儿还不知能吃到什么?
这府里,二夫人主持中馈,平日里就克扣二小姐日常开销,再加上,柔菊、银儿那都是二夫人那边的人,对二小姐更是苛刻,哪里会管她吃不吃的饱?
“你拿去吃吧。
吃完了,自去歇息,不必到我这守着了。”
薛柠吩咐完,摆了摆手,自躺下歇息。
醉儿无奈,只得拿着剩下的小半碗粥出去。
一到外面,醉儿便狼吞虎咽起来,风卷残云般将碗里的粥吃了个干净。
然后,又悄没生息的进了厨房,将碗洗净,一切收拾的跟原来一样,这才又偷溜出去。
虽说,薛柠不让守着,可是,醉儿不放心,仍旧在外间的小榻上,将就着歇了一晚。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薛柠迷迷糊糊地就听见外头一阵咒骂。
“哪个贱人,偷吃了我的粥,快给我站出来。”
“大半夜的,谁会馋的去偷你的粥?
该不会你昨儿忘了煮?”
“我呸,我天天的晚上,将那粥煨在大锅里,谁不知道?怎么可能会忘?一定是有人偷了,馋嘴的烂儿货,也不怕肠穿肚烂了?”
“何人在外喧哗?谢安,将人打出去。”
薛柠气呼呼的踢了被子,大声喊谢安。
真当她这凤舞宫没规矩的吗?
一大早就泼妇似的叫骂?
这胆子是向谁借的?
醉儿在外间听见喊,连忙跑进来,食指抵在唇边,压低声音道。
“二小姐,别叫,咱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醉,醉儿?”
薛柠睁眼就瞧着年幼的醉儿,这才记起,她昨晚又重生了。
现在的她,可不是什么皇后,也不是太后,她只是一个八岁的可怜孩子。
“外头何人喧哗?”
她声音软了几分。
醉儿咬着唇,一脸惧色,小声回答,“是银儿。”
“她叫骂什么?”
薛柠很奇怪。
醉儿垂着头,不敢言语。
薛柠凝眉细听,却是什么粥不粥的。
顿时看向醉儿,“咱们昨晚喝的粥是她的?”
醉儿点点头,懊恼不已,“奴婢真不知道是她的。”
她平时只在外院负责杂活,接触不到内院的事。
昨儿个,也是因为,二小姐受伤,要有人守夜,可是,这院里的丫鬟们,那都是娇养着的,谁肯不睡觉受这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