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筋?
孔连顺愣了愣,不过并未多问,急忙起身,自红衣小婢已经收拾好的食匣内,仔细翻检刚刚吃剩的牛筋。
“张淮牛肉汤”的正汤中用的都是最薄嫩最鲜美的牛肉切片,连寻常油花都鲜少粘带,更遑论牛筋。不过世上喜食牛筋、牛腩的人不在少数,作为百年名店,央土十大名铺之一,对于这些店中自然也备得有,根据客人需要可以依需放入。
孔涟漪人虽小,但想事情周到,因不清楚丁保喜好,便都要了些,不过并未直接放入汤碗,而是另用瓷碟盛放。
结果丁保就只夹了几口牛腩,她跟孔连顺更不用说,自小不喜,所以牛筋基本全剩下了。
但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丁保这时候居然会让孔连顺去寻拿牛筋,不禁心头疑惑,难道大哥哥竟是要用到牛筋?再一寻思,这牛筋偏又是自己多事多心给捎带来的,顿时心中涌泛起一股子说不清楚的郁闷不舒服。
拿葱白般鲜嫩的手指头,在紧紧抿起的唇瓣上敲打了几下,始终琢磨不透,禁不住好奇道:“大哥哥,牛筋你要怎么用?”
“莫急。待会儿你一看就晓得了。”
丁保笑着回了句,拿起她备好的那只小木舟仔细端详了几眼,虚空比划了几下,然后招呼红衣小婢取来短匕、剪刀,并将另一个专门备好给他用的空置槽舆中装入一定量的清水。
这些备妥后,那边孔连顺也端着牛筋走了过来,因不清楚丁保究竟有何用处,稳妥起见,便将所有牛筋,甚至包括妹子孔涟漪尝试着嚼了一半又吐出来的那条都给捡拾了过来。上面一溜溜密集凌乱的啃噬齿痕还能瞧得清楚,看得出来当初那位吃食者啃咬得是有多纠结多投入……
孔涟漪苹果小脸飞晕上两抹霞红,嘴巴一下鼓了起来,鼻孔出气开始粗重。
若不是大哥哥丁保在侧,心中对接下来要生事情的好奇心很甚,估计就要直接跳将起来,对孔连顺动拳头了。
丁保却是心无旁骛,端起小碟,凑近了,用手仔细翻检、揉动、拉抻,尝试合用的牛筋。
一条条拿起,又一条条放下,眼看就要翻到孔涟漪狠嚼过的那条,小姑娘一下子紧张起来,望着那条牛筋被自己啃咬后的不雅惨象,心中又急又恼,早知如此,本姑娘就该稍稍斯文讲究一些的了,杀千刀的孔连顺,这绝对是故意的,本姑娘跟你没完……
不过还好,丁保在拿起她担心的那条之前,已经选到了适用的牛筋,小姑娘长出了一口气的同时,赶紧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丁保此时的手下动作,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
丁保的做法很简单,先用短匕在小木舟船尾处切开一个“u”型小口。
切下的小木块也没闲着,削制成一个横长约小舟尾宽一半,纵宽约切口六七分深,很轻薄的一个小翻板。
然后开始用剪刀修裁牛筋,将它制成一个类似后世姑娘家用来扎头的那种环形的小牛皮筋,横着绷套在船尾的u型口上。为使其不轻易位移,还在u型口的两个尖尾的对应位置各划了道刻痕,令绷紧的牛筋细绳半嵌其中。
有条不紊地做好以上这些,丁保移动小木舟,使其尾部正对自己,然后将小翻板插入两根细牛筋中间,开始朝着自己的方向旋翻起来。小木板朝外旋翻,自然会拧动两根牛筋产生相反的一个扭旋力,因为之前有过拉抻尝试,所以丁保心中对牛筋的承受能力有一定的估计,所以一直旋转外翻到两根牛筋绷得硬邦邦的,快到极限时才停下。
用两根手指牢牢控制住,不让小翻板回旋翻动,然后提起小木舟,轻巧地搁置于水面上。
孔连顺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丁保,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一直看他做完这些似乎极简单半点也不高深的事情,心中不免有些微微担心,宁兄,就只这样,能成吗?!
倒是孔涟漪小姑娘皱着眉头,似有所悟,以手抵着胸口,指头绞得紧紧,脸上尽是紧张、犹疑。
“都瞧清楚,我现在要松手了。”
丁保说完,控制着小翻板的两根手指猛地松开,受牛筋反向扭旋力的作用,小翻板开始快翻动起来,将槽舆内的水向后拨得“哗啦哗啦”响,受此推动力,小木舟也以一个相当可观的度朝前驶去。
一直到木舟船抵住槽舆壁端停下,后面翻板又旋了几圈,完全解了劲儿,这才消停下来。
“涟漪,怎么样?不假人力,小舟自行游动……”
丁保正说着,谁知小姑娘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猫,捏握着小拳头,小脸涨得通红,别着脑袋,甚是不服道:“这不算!大哥哥你耍滑使诈!”
一旁孔连顺跳脚、捋袖就要怒叱反驳,丁保伸手阻住了他,奇道:“你倒说说,我怎么个耍滑使诈了?”
“这,我也不知……但就是觉得不对。”孔涟漪掰扯着手指,皱着眉头,鼓着嘴巴弱弱争辩道,忽而眼睛一亮,偏过脑袋,疑问道:“奇怪,为何大哥哥你入水前要用手指翻绞木板、牛筋?亦或,大哥哥你是使了什么古怪法子,将手上力道,藏在木板牛筋中了?若是这样,自然不算应题,小妹我可是直接投水的……”
还好意思说?你连基本承载液体都给换成白醋了!
正自郁闷不满,继而顺着她的话一想,丁保顿时一愣。
不对,自己这法子看似用的是牛筋的扭旋力、翻板的推动力,但实际道理还真如孔涟漪揣测的,没有手上力道的转化,哪来的这些力?那么,这个,到底算不算是违规?
琢磨不清楚,似乎还真有一点点越轨嫌疑。
丁保自信惯了,自然不愿意占这个便宜,抬头望着孔涟漪,问道:“不服?”
“我服大哥哥。但不服这个应题之法。”孔涟漪一字一字,很认真道。
“好。连顺,将槽舆内清水倒掉,重新加满,加到不能再多一滴为止。”丁保果断吩咐道。
“宁兄,你这是要?”孔连顺不解。
“涟漪既然不服,那咱就再换个可以让她服的法子。”丁保风轻云淡地笑道。
就这么简单?!让木舟在水里自行游动,搁在普通人眼里简直跟说天书一般,这,这一言不合,就因为妹子胡搅蛮缠的一句话,说换玩法就换玩法?!
聪明,就是这么任性!
孔连顺狠狠吞了口唾沫,这下连将目光望向丁保时都觉得沉重,急惶惶地起身,指挥着红衣小婢一起去换水了。
孔涟漪也是目瞪口呆,她其实已经准备好认输了,方才争辩只是一时意气,只是觉得己方从“阴阳丹”制作到选择使用白醋,花了多大心思,丁保这也委实完成得太简单太容易了,倒是完全没想到就因为自己一句话,丁保就真的决定推倒重来,而且还要另换法子?
瞬间,丁保在她小小心中的形象便无限光辉高大起来,大哥哥真好,比孔连顺那个专偷妹妹压岁钱老跟妹妹吵架的破哥哥好太多了!
丁保无暇顾及她的心思,吩咐完孔连顺后,转身走入卧房,步至方才早起洗漱的地方,将用剩下的那点香胰子拿了起来。
回过身,现孔涟漪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脸探究之意,便笑了笑,没吱声。
孔涟漪则是笑颜如花,很讨好地将他摁坐下,一对小手在他肩膀上捏来捏去,虽不得法,跟两只胡乱蹿腾的小耗子似的,但痒痒的,倒也不难受。
很快,孔连顺便指挥着两个红衣小婢端着盛满清水的槽舆走了进来,进门乍一看到此般情形,先是下意识地狠扭了一下大腿,疼得呲牙咧嘴,这才晓得不是白日做梦,扫了眼丁保,再扫了眼孔涟漪,眼神儿瞬间无比幽怨。
孔涟漪,本少爷才是你亲哥哥呢,除了抡起小拳头打砸,你何时给我也捏过?!
槽舆搁放在桌面上后,丁保并未急着开始,一直等晃荡的水面彻底平静下来,再无半分波漾,这才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桌前,将小木舟u型口上的牛筋环摘下,然后简单粗暴地将整块香胰子塞嵌其中,然后就这么轻轻搁入水面。
小舟初始不动,但慢慢地开始前移,很慢,但却一直在前移……
他用的这是中学物理课上一个利用水表面张力做功的典型实验,香胰在舟尾慢慢溶化,使小舟后面水的表面张力系数慢慢减小,所以小舟船前面水的拉力大于船尾水的拉力,小舟自然会缓缓向前移动。
本来他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玩法,但因为嫌小舟驶得太飘太慢不够威风,就没用,没想到最后还是要用到。
不过,这法子倒是绝对应题。
“这下服了?”丁保问。
“服了。”孔涟漪答。郁闷啊,沮丧啊,本是不满丁保法子太简单而抗议,结果倒好,换了个更简单更打击人的!
“你哥哥现在回家不会再有麻烦了?我们想做甚么想去哪里都可以了?”丁保继续问。
“嗯。”孔涟漪耸拉着脑袋,瓮声瓮气答。
“那就好。”
最大问题摆平,丁保心中一松,见她焉儿吧唧的情绪不佳,轻轻一笑,伸出手掌,道:“方才你用的那什么‘阴阳丹’还有没,取两颗给我。”
“大哥哥要作甚?”耸拉的小脑袋猛地抬起,一脸不解道。
“用‘阴阳丹’拖行小舟的法子虽妙,但还远不够有趣。你叫了我这么多声大哥哥,又是送早点又是捏肩膀的,我这大哥哥自然不能白当,所以,瞧好了,我现在要教你一个‘阴阳丹’的最佳玩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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