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到啦,祝大家顺利度过年尾, 迎接新的一年收拾行李的时候, 庄凡另翻出一件半新不旧的僧衣换上, 把那件金光灿灿的锦襕袈,裟和金顶毗卢帽都收了起来,只留着九环锡杖拎在手里。
他想安安全全回家, 不想还没走出去多远,就因为金光闪闪太耀眼而被妖怪发现逮去灭了,就当给大圣省点心吧。
九环锡杖倒是能做防身之用,佛祖不说了么, 这锡杖, 持在手中,不遭毒害, 情急时刻, 也能轮圆了不使歹人近身,防妖怪不行, 打个小蟊贼还是可以的。
只是和尚这小身板儿确实不行,庄凡不过站在那里抡了两下锡杖,就有些气喘吁吁满头细汗, 到引来猴子窃窃嗤笑, 庄凡也不以为意,他才不跟大圣比武力值。
行李无多, 一个小包裹全包走, 昨日没吃完的桃子也洗好晾干了带着, 庄凡另寻了个米袋子装虎骨,剩余的虎肉丢在原地,等他们走了,自有野兽来吃。
不多时师徒二人便收拾得紧趁利落,临行时庄凡又扒拉几下篝火,将水罐里的清水泼了进去,确认再无余焰,这才要牵马上路。
猴子见这唐和尚颇为墨迹,忍不住道:“师父,何须如此谨慎?此地自有山神土地管辖,即便我们走后有了大火,也是此地生灵劫数,咱们还是赶路要紧。”
庄凡暗地里叹口气,心说大概自己是穿到西游记原书中了,看猴子这对生命毫不在意的样子,正是桀骜难驯怨气冲天的时候,自己若说话不走心,把他气跑了,说不准回了花果山,一口气下去,就收了千百条人命。
便想了想,道:“便是各自有各自劫数,也自有天雷勾来地火烧他。我又非判官,岂能定一条命的罪?更别说千百条了。不妄造杀孽,不是为了别人,乃是为了自己。众生皆苦,苦海无边,倘若自己随手而为能使世间少一些苦,不也是乐事?”
猴子撇撇嘴,似乎对和尚的喋喋不休不屑一顾,却仍旧牵了马来,细心服侍唐僧上马。
庄凡昨日刚来,正磕得脑袋发晕,骑马全靠本能,今日神清气爽,瞅这马就有点儿胆儿突的。
好在他小时候没摸过马,倒是骑过牛,且唐和尚身体本能还在,又有猴子护着,利利索索便上了马。
大圣见师父端坐安然,自去挑行李,庄凡略有些心惊胆战,幸而这马早被大圣的威压吓破了胆,如今乖顺的很,庄凡溜了几步,就能轻轻松松的驾驭了,也算多得了一项技能,不禁有些洋洋自得。
看天色,此时也不过卯初将近,真可以称得上是晓行夜宿了。
庄凡拉着缰绳慢行,悟空担着行李护卫左右,庄凡本来要把行李架在马上,之前没遇到悟空只剩唐僧一人便是如此,悟空却道此马脚力不成,山间杂草丛生,若负担重了恐伤马掌。
庄凡下马一瞧,光秃秃四个蹄子,原来没有钉马掌。
庄凡记得隋朝就有钉马掌的过程入画,想来是李世民不欲马掌之事外传?因此予以三藏的马匹,均没有钉马掌?还是另有隐情?
徒弟当过弼马温,又多在山间生活,自是经验丰富,庄凡只好拍拍徒弟肩膀,叫他累了便说,到时可以让马轮流驮着师父和行李,也能叫悟空歇一歇。猴子点头称是,乖得不像话,倒引的庄凡瞅了他好几眼。
庄凡重新上马,悟空神识广阔,又已经在此处来回几次,自是在前方引路,庄凡起初还要专心驭马,不一会儿就有闲心看风景了。
只是丛林深茂,鸟鸣啾啾,蚊虫飞舞,一抬眼除了绿便是绿,深浅浓淡,也都是绿,庄凡不是个内心有锦绣的,没一会儿就觉得这荒山野岭十分无趣,便去撩徒弟。
庄凡唤道:“悟空!”心中大满足,满满的慈父感。
猴子挑着行李蹦跶回来:“师父唤我何事?”
庄凡一咂摸,何事?哦:“昨日为父,咳咳,为师答应你,叫你回花果山探亲,你可打算何时回去看看?”
猴子听是此事,脑袋一耷拉,十分沮丧:“师父容禀,徒儿昨日已经回去过了……”可能大概保不齐要挨训。
庄凡眼睛一亮,麻蛋臭猴子果然偷跑,只恨此时唐僧颌下无须,不能捋一捋做严肃脸:“哦,可是驾筋斗云去的?那筋,啊,家里一切可好?”
淡定!不能表现得太过八卦,毁人设啊!
猴子一呆,家?是了,却原来他也是有家的,只是……家里可算不上好:“还……行吧!”
庄凡也知花果山这五百年日子有多苦,心疼猴子也没念过书经过事,一出生就要当个当家立事的大王,见他垂头丧气,便说:“若是家里不便,就跟师父说,咱们快些行路,找个热闹些的镇子,师父去镇上的寺里挂单,多给你几日假,你且去安顿好家里,咱们再继续西行,你看如何?”
听师傅温言细语,猴子低着头,忽觉鼻酸,眼圈儿通红,猛地吸了下鼻子,瓮声瓮气的道:“徒儿昨日求了菩萨庇护花果山去了,暂且不用回家。师父不必担心,咱们且西去吧。”
庄凡一听,心里一半儿放下,一半儿吊起来。看样子昨天悟空确实去南海见了观音,只是观音姐姐咋没来接我回家呢。
他又不好问徒弟,有没有跟观音姐姐提到自己,弄得跟狂热追星族似的。
且一日下来,庄凡也有些舍不得猴子,想再与他相处几日,但又惦记家里爹娘,恨不能马上就回家,心里真是矛盾重重。
师徒二人交谈几句,结果均弄得满腹心事,也不再多话,闷头赶路。
山间露重,初时还有路径可寻,慢慢便林木茂密杂草重生,尽管有猴子在前头开路,且庄凡坐在马背上,衣服却也被打个湿透,只有股下温热干爽,几乎冻得哆嗦。
一路艰难前行,过了一处密林,眼前终于豁然开朗,转过一个弯儿,忽闻耳中轰鸣,抬头一看,竟是一条瀑布挂前川。
庄凡心中纳罕,他记得师徒二人打死老虎之后,便应投宿陈家了,并不曾记得途中有遇瀑布。
只因庄家是村中大姓,且庄凡自小沉稳,向来便是孩子王,长大后但凡放假在家,身前身后更是一堆侄男娣女,为了哄孩子,这自小喜爱的西游记不论是电视剧,动画片儿还是原著,便年年都看岁岁都讲,都几乎可以说熟烂于心。
此时见行程略有差异,庄凡便深怕走错路,给唐僧西行之路带来麻烦。
只是手中地图罗盘皆无,唐僧之前也只知闷头往西走,再加今日是悟空于前方开路,谁知二人走到哪里来了?
庄凡正在这里揪着缰绳茫然,却见猴子早已经性起,丢了行李,摘了披挂,蹦跶着冲过去,一个猛子扎到瀑布里撒欢儿去了。
光屁屁猴儿……真是没眼看……庄凡忍不住低头捂脸。
这猴子就是身体好,五百年没进食,昨晚胡吃海塞也没见腹痛,如今这深秋天气,走了大半天,身上湿漉漉的不知是露水还是汗水,就这么一个猛子扎进湍急的瀑布中,庄凡都替猴子头疼。
只能祈祷悟空早已修炼有成,不会感冒吧……
那猴子被瀑布湍流拍个正着,一时高兴,竟在瀑布下耍起棍来,虽是水花四溅,也称得上是碎琼乱玉了。
庄凡下得马来,牵着缰绳,笑眯眯的看着猴子撒欢儿,在山底下压了五百年,昨日在溪水中匆匆忙忙洗个冷水澡,悟空如今倒是颇为喜欢玩儿水了。
庄凡自幼便爱西游,尤喜大圣,年长之后,每每再读西游,又怜他一生坎坷波折,如今他有幸当了唐僧,又觉得自己不久便会回转现代,自然是想怎么宠猴子,就怎么宠猴子,除了今早因为生火之事劝诫几句,对悟空真是全无约束。
自打悟空出生,众猴与世人敬他怕他,师父严厉教导于他,天上众神仙藐他伤他,却无一人怜他宠他。唐僧这个师父更不用提了,白担着一个师父的名儿,教了悟空什么?不过次次惹猴子伤心罢了。后来又忒不是东西的一回回念紧箍咒,庄凡觉得他老不是玩意儿了。
此刻红日高升,太阳正好,庄凡心里软的一塌糊涂,随地一蹲,就那么笑呵呵的看着猴子无拘无束的撒欢儿。
猴子痛痛快快在瀑布下玩儿了好一会儿,猛回头间见师父笑眯眯的老汉蹲在地上望着他,不由得羞臊地抓耳挠腮起来,想了想,反身回了深潭,不一会儿逮了两条胖鱼上来,啪啪两下甩到岸上,到叫庄凡唬了一跳。
庄凡见此时红日当空,正是午时,他们上午一路行来悟空在前面背着行李又要披荆斩棘,怕也是饿了,便唤他上岸,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什么调料也没有,庄凡暗自可惜,拎起胖鱼瞅瞅,原来是两条青鲤,还活着呢,就是刚才摔晕了,便回头道:“悟空,咱们没有调料,这鱼土腥气重,放了吧。你要想吃鱼,待到得镇上,补齐了调料,师父给你做好吃的红烧鱼。”
见悟空点头,庄凡就顺手把鱼丢了回去,一个浪花过来,两条胖鱼飞快的游走了。
猴子正弄干了毛发穿衣裳,本来见唐僧把鱼丢回去,有点儿不高兴,不过一琢磨师父要给他做鱼,便又心花怒放起来,高兴了好半天,连中午饭只能啃干饼子吃桃子也不介意了。
两人找了个地方,围石而蹲,庄凡见他没束冠,正专心低头啃饼子,吃得悉悉索索的,头也不抬,一颗脑袋毛嘟嘟金灿灿软绒绒,忍不住伸出手去揉了揉。
第一次被人摸头杀的悟空茫然的抬起头来,觉得心里怪怪的,见师父还是笑眯眯的看着他,忽然浑身不自在起来:“师父唤我?”
“咳,不曾。”
“师父有事?”
“也无。”
“那……”
“吃饭吃饭~”
“哦……”
这师父有毛病,讲话不痛快,怪里怪气的,笑得狡诈!悟空心说。
莫不是装病?
菩萨又问揭谛:“那大圣腹痛可有何症状?”倘若是装病,少不得叫唐御弟给他戴个紧箍咒了!猴子皮痒欠收拾!
揭谛答:“小神见着,孙大圣腹痛颇重,疼起来满地打滚,言腹若刀绞,浑身汗湿。”猴毛汗湿的一缕一缕的,还疼哭了,还不时泻肚……
不过这话说来有损大圣威名,若被他知了,恐哪天被他打上门来,且后一句未免污了菩萨耳朵,揭谛就没吱声。
观音听了眉头一皱,那揭谛见状脖子一缩,寻思了一下又说:“唐御弟十分心急,欲割腕给他徒弟喂血,故此小神们才现身阻止,被派来寻菩萨帮忙。”
观音气得好悬没把玉净瓶摔了,哪儿来的这么些个歪方儿!跟谁学的都是!堂堂金蝉子转世,竟然去学那些巫医!什么歪门儿邪道的法子!
观音竟不知自己得道多年,也会有头疼胸闷的一天,好不容易忍住了想要揉揉太阳穴和胸口的冲动,菩萨琢磨了一下,唤道:“木吒何在?”
龙女慢吞吞从外面进来了,躬身应道:“师父!”
菩萨问道:“惠岸何在?哦,不用唤他,你去也行,你且去兜率宫老君那里,不拘什么养身的健体的,延年的益寿的,补齐排毒的,各色仙丹,且讨些来。再去唐僧师徒所在,你看着孙悟空服一丸,待他好转了,把余下的妥善收好,都给了唐僧。”
省得过后荒山野岭的,生个大病小灾,又跑到紫竹林来嚷嚷要放血!他是再见不得这些野路子了!
真是活活被他们气死!
又吩咐揭谛跟着同去,免得龙女这个不识得路的走丢。
不过是腹痛,一颗仙丹百病全消,便宜那猴子了。
若不是怕孙悟空在山下压了五百年,恐生了什么不知的病症,误了西行,菩萨才不会舍了脸面去求这个情,要知道当初,那猴子可是把兜率宫弄得狼藉一片,不少童子因此受罚,有几个更是被贬下界,那事过后,兜率宫上下是再听不得一个猴字。
不叫木吒走这一趟,是怕木吒在南天门遇到他爹。
托塔天王李靖最是个假正经,若是木吒随侍在菩萨身边还好,若被李靖见到儿子独行,总要装模作样板着脸训斥一番,没味儿的屁翻来覆去嚼个千百遍,一时半刻也不放人,出于人伦孝道,即便身上有差事,木吒也只能老老实实躬身听训。
只因出了哪吒三太子的事情之后,李靖此人最容不得儿子忤逆他,但凡听见一个不字,就抽出剑来喊打喊杀,逆子孽畜的不绝于口,也不知道他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能生出一大帮“小畜生”。
人家父亲教训儿子,菩萨事后也不好多管,概因有个前车之鉴:离间父子之情这个大帽子,那李靖可是给哪吒师父扣得牢牢的,哪怕他时不时动不动的,就要斩断与哪吒的父子之情,满天下嚷嚷自己没有那么一个儿子。
此时事急,就别叫惠岸去李靖那受那个夹板气,瞎耽误工夫,再说龙女生的玉雪可爱,最是讨人喜欢,见了老君也好说话。
龙女与金头揭谛领了法旨,自去讨药送药。
善财龙女性子迷糊,一出普陀山便直直向北飞,弯儿都不打一个,唬得揭谛一把揪住:“失礼失礼,且住且住!”
龙女眉毛倒竖:“抓我干甚?”揭谛摸摸额头的汗,心累,问道:“龙女何往?”一出门直通通便走,这姑娘什么毛病?
善财拿看二傻子的眼神儿瞅他:“领菩萨法旨,兜率宫讨药。”
金头揭谛心里真是叫苦不迭,心说怪不得菩萨说叫我领着,这不领着说不准飞哪儿去了,也不敢高声大气,温言到:“自是自是,不敢叫龙女先行,龙女且随小神来,小神予前头带路。”
这才改了路线,直奔天庭而来,一路上,揭谛还要频频回头,看善财跟丢了没有。就这么一步三回头的盯着,可算是没走错,须臾便过了南天门,果然一路畅通无阻,除有仙子过来与龙女招呼,却也无人拦路,不多时到了兜率宫。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五百多天前,兜率宫门户松散,让猴子闯进去一顿祸害,五百多天后,守门的新童子还没桌子高,却严肃得很,摆出一脸六亲不认的架势来,谁来也不许直入。
龙女笑眯眯的也不恼,见小童儿生得肥胖可爱,还抖了抖人家那肉嘟嘟的小下巴,又捏了捏肥肥的胖脸,叫他自去通禀。
童儿被捏的两眼一汪泪,袖着手嘟着嘴巴气嘟嘟往里走,结果没走几步就嚎啕大哭,两手一扎做大鹏展翅状肉颠颠奔进去了,嘴里奶声奶气的喊:“师兄快来呀!仇人打上门啦!她掐我!哇……”
嚎啕而去,把金头揭谛看得目瞪口呆,劝阻不及。
龙女却不甚介意,笑眯眯的等着。
不多时清风翩翩来迎,怀里抱个娃儿,正是那没桌高,脸上还有泪痕,手里捧个红果子,见了龙女气哼哼,趾高气昂的伸出肥嘟嘟的小胖手一指:“师兄!就是他们!”摸我下巴,还掐我!
清风在老君驾前许久,与善财龙女自是熟人,见是她来了,自己也伸手抖抖没桌高的肥下巴,笑言道:“这么一块儿香宝宝放在外面,师兄也想掐怎么办?来,见过龙女姐姐。”
那没桌高皱吧起一张可爱的小脸,委屈的不行,抽抽搭搭喊了一声:“龙女姐姐。”便一脑袋扎到清风怀里,留给大家一个小肥屁。
把龙女逗得嘎嘎直笑,又忍不住伸出手去,戳了几下,惹得小童儿在清风怀里扑腾起来,挣扎着下了地,远远跑开,躲在廊下柱子后面,再也不肯出来了。
见肥娃儿跑了,龙女略觉遗憾的啧啧嘴,因有法旨在身,也不多闹,跟清风互相见礼后,龙女独身一人跟着清风进了兜率宫,留金头揭谛在外候着,免得他跟进去叫老君看出端倪。
揭谛被龙女这性子惊得一身冷汗,此刻站在廊下和那没桌高大眼瞪小眼儿,小童儿捧着果子探头瞪他,揭谛弯腰露出一个谄媚讨好的笑,没桌高这才扭头一哼,不再看贼似的看他,自顾自啃起果子来,吃得汁水四溅,腮帮子鼓起好大一块儿,更显肉嘟嘟了。
揭谛也心累,牙疼。
进得宫来,老君正在,刚巧新出了一炉丹药,老头儿正撅着胡子美滋滋,龙女见了老君,躬身一礼,把来意说明,把老君心疼的一嘬牙花子:“不拘什么?都要?给谁啊?”
龙女冰雪聪明,自是晓得猴子跟兜率宫那场恩怨,只做不知。
菩萨面子不好回驳,见龙女要得急,太上老君也没多追问,拿出一匣子玉葫芦,扣扣搜搜的各色丸子装五粒,递与龙女。
待龙女走后,老头儿一咂摸嘴,觉得事情蹊跷,静室一坐,掐指一算,却原来他的仙丹又被孙猴子给当糖豆吃了,几乎气个半死!恨恨的运了半天气,只是西行之事乃佛祖吩咐,他不好插手,也只好丢开手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