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芬芳还未打开卷轴,便知道这东西是谁送来的了。那卷轴上残留着淡淡的白玉兰香味,与夏苕华袖口、间若有若无的清香毫无二致。
而那卷轴所示的东西,却非路芬芳能想象到的:那皎皎清清的白茉莉花中,隐隐勾勒着一个美人的面容,娇而不妖,清而不冷,如波似露的眼神中,别有一股坚定和骄傲。看到这张脸,路芬芳脑海里马上跃出一个名字:茉拾。
路芬芳又在这幅画的右下角找到了夏苕华埋在纸内的灵扎:“此画为克制茉妖之灵,请务必小心收藏,千万千万。”
路芬芳才收了画,又听到几声敲门,比那小二刚才的声音小很多,却十分的沉稳。路芬芳前去开门,却被眼前之景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来了!”
路芬芳不由分说将那人拽进房中,关紧房门,捏住她的肩膀转了一圈,确认她毫无伤之后,劈头便要下去一巴掌:
“谁叫你来的?不好好在古宁村呆着,来这做什么!”
路芬芳这手掌中的真力只要出两分,小荃的脑袋就成馅饼了。她及时收住了掌,只是怒气冲冲得看着她。小荃讪讪道:“村民们的毒都解得差不多了,我心想留在那边也帮不上什么忙,便来找你了。”
摸着小荃被中夜冷风灌透了的袖子,路芬芳不禁有些诧异,这还是从前那个小荃吗?还是那个抱着父亲的腿啼哭不已,却不敢出声求情的小女孩么?还是那个在大雪松旁踢着毽子,见到恩人到访羞于言谢,只跑回屋叫父母的小丫头么?还是那个在入门考试中抱着头躲在堡垒后面,恐惧战斗的小修士么?
小荃长大了。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她已不愿只被别人保护,而是主动想着帮助别人。路芬芳还是无法想象,小荃如何独自奔驰过古宁到长安这三千多里的路程?她还不会轻身术,想来只能用灵石不断引燃神行术这个方法了。
“你怎知我在这里?”
路芬芳不生气了,她还是很善于收敛自己的情绪。她给小荃倒着热茶。小荃说道:“夏姐姐告诉我的。”
路芬芳不言语,小荃以为路芬芳还在生气,便怯怯问道:“姐姐,我……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身为修士。岂能知难而退。”路芬芳笑道,“你先睡个好觉,明日卯时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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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雾未散,早有一队车马穿行其中,车轮辚辚。碾碎了繁华街市未醒的梦。路芬芳和小荃便在其中一辆车里,除了车轮与马蹄,一切不闻。
“姐姐,咱们去哪里呀?”小荃在路芬芳手心写道。
路芬芳也在她手心写道:“这条商队,是往洛阳运琴去的,但不知为何,茉拾竟然带着她儿子乔装贫民混在马车里,不知意欲何为。”
“会不会与妖界有关?”
“我也不知道。这队马车一共有十二辆,其中七辆里运的是琴,剩下五辆里捎的是顺路的旅人。这些旅人里。有对这七张琴图谋不轨的人,还有对茉拾感兴趣的人,或许没有真正的旅人。”
“那咱们要做什么,姐姐?”
“接近茉拾。”
“不是抓到她吗?”
“呵呵,小荃,你未免想得太简单了。这世上最难对付的不是妖,而是人。咱门怕的也不是妖,而是以人作为盾牌的‘良善’之妖。凡人都以为茉拾是好人,她还与凡人结合,生了许多人类的孩子。咱们若轻易除了茉拾,和凡人的帐又怎么算呢?妖不好了,杀了它也干净;但人若说不通,拿他如何是好呢?”
小荃刚点了点头。路芬芳便道:“你好好在车里呆着,我出去看看。”
路芬芳说着,一阵风似的从车帘吹出,眨眼就扒到了车底下。那车夫听见了,四顾左右无人,便隔着帘子问里面:“没事吧?”
小荃在里面答道:“多谢关心。我去把车帘掖好,我姐姐睡着啦。”
这几句话的工夫,路芬芳早游到后一辆马车底下,趁着那车夫挪屁股打哈欠的工夫钻到了车中。这该是一辆运琴的马车,那车里陈设却比路芬芳与小荃坐的车华丽考究的多,座位上放着连云锦的软枕,鸡翅木梅花琴案上除了影青瓷和茉莉花,便只有一张琴。
路芬芳不识古琴,只识得那琴铭是“凤舞九天片片秋”。不知为何,她望琴一眼,如听琴音,仿佛一天凉雨雁声高寒,鱼翻藻鉴露点灯汀。她的整个心魂,都仿佛生生拽进琴所在的音画之中。
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是仙术,还是妖术?
路芬芳不知深浅,不便久留,便又悄悄潜回了自己马车里。小荃见她脸色有异,便问:“姐姐,可有什么现?”
路芬芳道:“没事。天色还早,你且睡会儿吧。”
小荃的清梦很快被惊慌的马嘶声扰醒。路芬芳也警觉外间出了事,但按住了小荃的手示意她不可妄动。嘈杂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间夹着终年男子们粗犷的吆喝谩骂声,路芬芳知道,他们的车队被来者不善的家伙包围住了。
二十五骑。路芬芳在心中算出了敌方的数目,再听他们挥舞的刀兵割裂空气的声音,大约都是未经注灵的环刀、横刀之类;再闻他们身上泥土的味道和腥膻酒气,可以确定是山贼无疑了。
山贼们刚刚将车队合围,那领头山贼一声号令,一刀便撂倒了头车的车夫。随后的几辆车闻声惊叫不止,却只敢在车中哭喊,谁都不敢动,更不敢丝毫反抗。领头山贼啐了一口道:“妈了个八子的,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他这么一嗓子,谁都不敢哭叫了,只有马间或踏了两声,接着便是死一般的寂静。那人接着放低声音说道:“老大,抢么?”
路芬芳微微扬眉,原来这个声势最大的还不是老大。那老大听了请示,默不声,仿佛点了点头。那粗嗓门便又吼道:“弟兄们,动手!”
其余二十三蹄才动,却听一声绵长亮烈的马嘶,所有人马的动作又都戛然而止。只有一骑上前,缓缓开口道:“请悟雪馆主人现身相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