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锭白花花的银子,孤零零的落在地上。”
“这位夫人……我们月秀班虽是唱戏的,可唱戏也有唱戏的规矩。说了不能答应夫人,夫人也不必用银子脏了我们的地方。夫人你这是侮辱我们,这一点儿,你不懂么?”月秀一脸鄙视。
芙蓉没答言。
安慕白本来守在门口,并没有进入月秀班,等了好大一会儿不见芙蓉出去,又听到屋里月秀高声说话,语气不善,安慕白便提袍进去,不由分说捡起地上的两锭银子道:“若这两锭银子侮辱了月秀姑娘,月秀姑娘把银子扔在地上,岂不是侮辱了我……”
“你是这位夫人的相公吧。”月秀上下打量了安慕白一番:“这么着急替你夫人说话。”
“你……”安慕白脸一红:“这是我们家少奶奶,你不要乱说。”
“这位夫人是你们家少奶奶?”月秀轻轻笑了笑,一张粉面如风过梨花,她看了看芙蓉,然后把目光停留在安慕白身上。
安慕白白色的宽袍在风中轻轻飘动,他乌黑的头发用一支白玉束着,而安慕白眉眼间的清秀之气,不是一般男子能有的。
“少奶奶,既然这位月秀姑娘不肯通融,咱们多说无宜,不如回去想别的办法。”安慕白道。
芙蓉点了点头:“好吧,就照安管事说的。”一面又给月秀道歉:“今日多有打扰,对不住了。月秀姑娘既然不同意带我们去周府。我们这就走。”
“慢着。”月秀伸手拦住了芙蓉的去路:“我可没让你们走。”
“月秀姑娘的意思是?”
“刚才我是准备赶你们走的,不过……这会儿我又改主意了。”月秀浅浅笑了笑,梨涡乍现。年纪轻轻。鬓发乌黑,粉面桃花,一笑一怒,皆是美人。
芙蓉咬了咬嘴唇道:“月秀姑娘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肯带你们去周府了。”月秀瞧了安慕白一眼:“我可不是冲着那两锭银子。你们快些装扮吧,太阳就要落山了。”
见芙蓉跟安慕白错愕,月秀又道:“我虽然答应了。但你们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月秀姑娘请说。”
“你们不能砸了我们月秀班的招牌,我这里几十口子等饭吃呢。你们跟着混进周府可以,不过……不能登台唱戏。不能出现在我们戏台上,反正……你们进了周府以后,就跟我们无干了,祸福自有天命。明白吗?”
“月秀姑娘说的很是。祸福自有天命,月秀姑娘肯帮忙,已感激不尽,定然不会砸你们的招牌。”芙蓉保证着。
听了芙蓉的保证,月秀又笑着叫了两个梳辫子的女孩子进来,交待她们帮芙蓉及安慕白等人装扮上,一面又笑着道:“虽说不准你们砸我的招牌……不过,即使这次你们是去砸月秀班招牌的。我也认了,谁让我突然就心甘情愿呢。”
刚才的月秀。还一再推辞,如今却变的这么好说话,真让人反应不过来。
月秀班两个小姑娘帮芙蓉等人装扮,说是装扮,不过是给她们梳了头,又换上了蓝色的下人衣裳。顺便在脸上涂了些粉。
很快便装扮完毕。月秀看了看,点了点头:“你们就假扮月秀班的伙计。跟着去,不要说话,免得露馅。进了周府以后,我们去唱戏,你们……随便。”
“谢月秀姑娘。”芙蓉点头。
“这位姑娘,你细皮嫩肉的,嗓音又甜美,还是不要说话的好。”月秀交待。
太阳落山之前,光线暗淡,窗外的一切渐渐变的昏昏沉沉。就连屋子里明艳多彩的衣裳,也像落了一层灰一样。
月秀班的伙计开始往马车上装行头,衣裳,刀棒,满满几箱子。做完这一切,月秀便领了这些人分坐四辆马车赶去周府。
周府门口,灯火通明。
虽天气寒冷,可周府门口,却已是门庭若市,不难看出,有好几位客人已到,毕竟门口的槐树上,已栓了三四匹马,另一处矮墙边,已停了两三辆马车。
周府伙计在门口台阶上站着,不停的东张西望,见月秀班的旗帜在不远处飘扬,伙计小跑着迎了上去:“月秀班主?月秀班主?”
月秀在头一辆马车上,待马车停稳,她轻飘飘的下来,对着周府伙计点头示意。
周府伙计哪里见过这样的美人,口水都快流下来,用衣袖揩了揩,笑着道:“月秀班主让人好等,这会儿我们老爷宴请的宾客已到齐了,就等着你们月秀班开锣了,如今天都要黑了。”
“定好的时辰,我们没有晚半分,只是冷些,天黑的早。”月秀声音甜甜的。
“月秀班主说的是,你们没来晚,知道月秀班主守规矩,你们又不是头一次来唱戏。自然轻车熟路。”周府伙计帮着众人把几箱衣物并行头抬下马车,月秀给芙蓉等人使了个眼色,示意跟着她进去。
芙蓉会意,忙紧贴着月秀等人踏上周府台阶,不料守门的下人叫住了大伙:“慢着。”
“怎么了?这位小哥?”月秀倒是不慌不忙。
“我记得以前你们来唱戏,只带三四个帮忙抬东西的伙计,怎么今儿多带了人?”守门下人伸着指头在芙蓉等人身上点来点去:“多出来四五个人呢。”
“我们的行头多,不多来点伙计,怎么抬的动。”月秀冷了脸:“我们急着进去准备呢,若误了时辰,周掌柜或许会怪罪。”
守门人点了点头,不再计较月秀班伙计的事,芙蓉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低着头从守门人眼皮子底下溜过,不想却被守门人揪住了衣领:“月秀班主,你们的伙计不都是男人么?我怎么瞧着这伙计像女人呢?细皮嫩肉。你们可别带什么不应该来的人来。”
“这位小哥是故意找麻烦了?”月秀冷着脸道:“这些伙计,不过是帮忙抬东西的。如今已过傍晚,守门小哥多加阻挠,不如,让周掌柜亲自来看看,周掌柜一一看过,准我们进府了,我们再进去,如何?”
“这——”守门人退了一步:“我只是觉得,你们这伙计长的像女人。”
“我们戏班,唱戏为生,不管男人像女人,还是女人像男人,都正常不过。”月秀狡黠的翻翻眼皮:“我还扮过小生呢,周掌柜不是说,很像么?怎么,你们忘了?”
守门人再也说不出什么来,又看天色不早,四周渐渐朦胧起来,灯火的红光照的人身上浅红一片,便讪笑着道:“是我多心了,月秀班主请进,你们请进,周掌柜正等着你们呢。”
月秀能言善辩,态度凌厉,守门人便缩了胆子,再也不敢为难。
顺利进了周府以后,芙蓉等人与月秀班在一棵桂花树下分别。
桂花树向左,是一条青石大道,直通周府的亭台水榭。这一晚,月秀班要在水榭之上唱戏。
而桂花树向右,是一条偏僻的小道,小道两侧长满了绿植,隔几步便有菊花盛放。
整个周府,鲜有家丁走动,极安静,水塘里的青蛙偶尔叫两声,远远近近的红灯笼便随着夜色跟蛙鸣摇曳起来。
“我们要往小道去了。”芙蓉道:“我们走小道方便。在此别过了。”
月秀皱眉,很是疑惑:“你们进了周府,要走羊肠小道,怕是为了避人,我对周府还算熟,前面不远,是周府中堂,客房,厢房还有厨房,不知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我们要去……柴房。”芙蓉道:“只是不知在哪里?”
“柴房?顺着小道走到尽头,就是柴房了。”月秀道:“看来你们对周府不熟,还是我带你们去柴房吧,月秀班其它人,先抬着东西去水榭,我一会儿就过去。”
月秀班的人顺着大道去了,芙蓉及安慕白带着三两个家丁,由月秀在前头引路,顺着小道往右边去。
小道两侧,或许是种了桃树的缘故,如今影影绰绰的,也瞧不清什么。一行人来到柴房不远处,见柴房门口悬着一盏昏黄的灯,另有一个周府下人抱着胳膊缩着脑袋蹲在那儿。芙蓉轻声道:“这么晚了,还有人看守着柴房,定然有鬼……”
“你们想进柴房?”月秀倒也不问芙蓉一行为何要进柴房,而是自告奋勇:“柴房门口那个下人,挺碍事的吧,我先去引走他。”
“月秀姑娘可有把握?”芙蓉皱眉:“此事……不能打草惊蛇。”
“我月秀是做什么的,在戏台上能扮各色人等。嬉笑怒骂皆不在话下,不过一个周府的下人。你们等着。”月秀轻轻朝着柴房走过去,走到柴房门口,看守柴房的下人还没发现她,她便咳嗽了两声:“喂——”
“你是?”看守柴房的下人一愣,赶紧站直。
“我是月秀班的月秀姑娘,今晚来唱戏的。进了周府以后,我看了会儿景,不想迷了路,这会儿戏就要开唱了,少了我可不行,你快给我带路,带我去水榭。”
“可是……月秀姑娘以前不是来过周府么,怎么会迷路?”
“我若不迷路,还用你带路?周掌柜若是听不上戏,怕要生气的。”月秀故意吓他。
“可是——我要看守柴房的。”下人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