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听下人们说,是算命先生经过咱们小车胡同,觉得有黑云笼罩着苏府,怕是不祥之兆,所以前来化解的……”
黑云?不祥之兆?芙蓉一向不相信这些。青儿说出这些,她不过当成玩笑话罢了。并没有当真。
不想却有婆子敲门:“少奶奶,算命先生跟老爷……请少奶奶过去一趟……老爷在书房里。”
苏老爷的书房,幽深雅致。
书房外的篱笆上,爬满了郁郁葱葱的藤枝。
月季花开败了,落下一地花瓣,这些花瓣积在书房外,有风吹过的时候,花瓣便会飘飞起来,把书房卷积在里头。
苏老爷坐在长案之后,算命先生华良隔着长案跟他同坐。而宁夫人,站在苏老爷身后添茶。
华良见芙蓉到了,便顺了顺胡子对苏老爷说:“少奶奶一脸福气之相,应该是大富大贵之命啊。”
“真是如此吗?”苏老爷想了想道:“芙蓉她……其实很不容易,旧年在石米镇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如今苏府……并非大富大贵,倒委屈了这孩子。”
“少奶奶虽大富大贵之相……”华良掰着手指头道:“可惜……命中缺一位贵人相助,而且,少奶奶莫名其妙的怀了双胎,外人看来,是吉祥之征兆,在我们看来,怕不是好兆头啊。”
“这话……”苏老爷皱眉道:“敢问先生,这话是从何说起呢?”
“我瞧着少奶奶的神色姿态,怕是不能养育双胎……”
“先生可有化解之法?”苏老爷有些着急了。
“世间万事,皆有化解之法。何况是少奶奶的事呢,苏老爷信任于我,我跟苏老爷也算相熟,所以……愿意帮少奶奶化解,以后啊,每日早晨要给送子观音烧三柱香。记住,不可多,不可少。”
苏老爷忙点头:“这个可以做到,这个不难。”
“如果苏老爷认为这一点不难。那余下的,就更简单了。”华良笑了笑,望了眼宁夫人道:“上香之事做了以后,少奶奶尽量卧床休息,府里一应事务,不应让少奶奶烦心,不然,怕是对少奶奶不利啊。”
“其实,府上有一位安管事,大大小小的琐碎事。都由他管着……”
芙蓉看到算命先生跟宁夫人使眼色,似乎能觉察出这里头有一个阴谋,她一向不信什么装神弄鬼的事,于是便道:“安管事把苏府上上下下打理的很妥帖,所以……我并不辛苦。每日不过是闲坐坐而已……不累,算命先生可以放心了。”
“府里的琐碎事安管事打理的倒还行。”宁夫人开口了:“这院里的婆子,看门人,一应奴婢,还有苏府的三餐等事,安管事是打理的来,可帐房那边。不是少奶奶在操心吗?帐房的事最精细,怕是……”
果然又提到了帐房一事。
苏老爷想了想,问芙蓉:“刚才你娘的话,你也听到了,算命先生跟大夫都说,你不能劳累。所以……你看……”
“爹……其实,我做的来。”芙蓉一再坚持,若帐房钥匙落于宁夫人之手,那后果不堪设想。她不是霸着帐房钥匙不放,自怀胎以来。她也常觉精力不济,可若是把钥匙给了宁夫人,便是对苏家不负责任,对苏畅不负责任了。
宁夫人见芙蓉犹豫,知道她不愿意交钥匙,便冲算命先生挤挤眼睛。
华良会意,赶紧道:“少奶奶若一直忙忙碌碌,身子可是会吃不消的,天意不可违啊。”
宁夫人也附和着道:“即使少奶奶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也要体谅一下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苏家的命脉。”
芙蓉虽不为所动,苏老爷却有些动摇了,芙蓉所怀的,可是他的嫡孙。
“芙蓉,你看……不如……你歇歇,等孩子降生以后……”苏老爷试探着。
“爹,我知道你担心我。怕我操劳,我愿意听爹的话,把钥匙交出来。”
苏老爷点了点头。
宁夫人会心一笑,脸上有得意的神色,她辛苦筹谋了这么些天,帐房的钥匙,眼看就要到手了,她心里痒痒的,如毛毛虫爬过。
“爹,你觉得安管事来苏府以后,他掌事的能力如何?”
“那自然是好的。刚才咱们不是说了么,就连你娘,也承认安管事他很用心。”苏老爷不明白芙蓉为何会这样问。
芙蓉笑了笑道:“既然爹娘都觉得安管事有掌事的能力,而且,安管事的为人我是可以打包票的。爹体谅我辛苦,不肯让我操劳,我又怕爹娘操劳,少爷又不在府上,不如,让安管事掌帐房的钥匙好了……”
苏老爷陷入了沉思。
宁夫人听到芙蓉这样说,差点跳起来,好不容易逼着芙蓉妥协,让她交出钥匙,若钥匙又落到安慕白手里,那不是白张罗了,她自然是不愿意的:“帐房的事,是苏府的命脉,是咱们苏家人自己的事,怎么能让一个外人拿钥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老爷。”
“娘,安慕白他虽是外人,可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而且,又满腹学识,拿帐房的钥匙,再合适不过了,而且……少爷不在府上……爹,你也知道,畅儿他一向信任赏识安管事……”说完这话,芙蓉故意望了望宁夫人那边。
苏老爷何尝听不出芙蓉话里的意思,当初他迎娶宁夫人过门,苏畅不止一次跟他说过,宁夫人像是居心不良心怀叵测的样子。芙蓉此时又一次提醒了他,不要忘记苏畅的话。
苏老爷自然也不想因为帐房钥匙一事跟苏畅及芙蓉闹僵。
安慕白适时进来,恭恭敬敬的对苏老爷道:“多谢老爷跟少奶奶赏识,我一定会……恪尽职守,尽心尽力……等少奶奶平安生下孩子,这帐房的钥匙,我一定双手奉还。”
离芙蓉生下孩子,还有五个月左右的时间,苏老爷一向信任安慕白,于是便道:“这样也好,从明日起,芙蓉啊,你就把帐房的钥匙交给安管事吧,帐房不是还有一位先生吗?你告诉他们,和睦相处,把一应的账目都做好,看好库房,别的,也没有什么事了,如此,你也能歇歇。”
“谢爹娘体谅,没别的事,我先回去歇着了。”芙蓉笑了笑,由青儿扶着出了书房。
安慕白站在竹林边等着她,见芙蓉笑意满满的来了,便道:“婆子们给少奶奶端的汤,少奶奶可好好的喝了?”
“喝了。”
“如此,少爷才能放心。”
“安管事,谢谢你了。”
“少奶奶何故谢我?”
“如今没有外人,咱们也不必饶弯子,今日之事,若不是有你,这帐房的钥匙,说不准就落到了大奶奶手里了……我这样说她,你不会……介意吧?”
“我只帮理,并不帮亲。”安慕白双手交叉,想了想道:“大奶奶为何想掌管钥匙,这里头的猫腻,大奶奶知,我也知,苏府对我们不薄,我们不能对不起苏府,如今少奶奶要休养,我愿意代管帐房钥匙,而且,我要谢谢少奶奶你的信任……”
“她是她,你是你,这一点,我还是能分清的。”芙蓉笑笑。
“少奶奶眼睛虽看不见,可心思比她们都通透,这一点,我很佩服。”安慕白不禁拱手。
青儿扶着芙蓉离去。
安慕白扶着竹子望着她们的背影。
他所认识的女人当中,并没有一人如芙蓉这般。
雪鸟的善良像芙蓉,却没有芙蓉聪明。
他脑子里胡乱想着些东西,一时有婆子们来贺喜:“听说安管事拿了帐房的钥匙?这以后啊,安管事可就是这府里的总管了。”婆子们笑笑道:“还请安管事多多关照才是啊。”
安慕白心思恍惚,竟然没有听到她们在说什么。
婆子们又围着他贺喜了一番,安慕白才回过神来。一松手,竹子弹了起来,枯黄的竹叶顿时落了一地。
宁夫人送华良出门,华良坐上一辆马车回赌坊去,宁夫人见街头人来人往的,不很方便说话,索性也跳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的向赌坊方向而去。
轱辘碾在青石板上,发出“咯咯”的声音。
华良略有嫌弃的望着宁夫人:“你这是做什么?青天白日的跳入我马车里,不知情的,还当我跟你有奸情。”
宁夫人笑笑,不说话。
“你要去赌坊参赌?”华良打量了宁夫人一回,摇摇头:“你这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值钱的东西,你去赌坊做什么去?”
“刚才府上不好说话,我不是想跟华爷你说说话么。”宁夫人媚笑着。
“咱们有什么好说的。你说想掌帐房,让我给你出主意,今儿我也去苏府给你出主意了,可惜,那老头听信白芙蓉的话,把钥匙交给了安管事,我有什么办法,只能说,宁夫人你在老头面前……混的不怎么样吧?”
“只不过是那个安慕白的运气好罢了,若没有他,苏府帐房的钥匙不是落入我手了?”宁夫人有些不服气,掀开车帘透透气,脸色都是乌青的:“又是那个安慕白,他总是坏我的好事,若我掌着帐房,轻轻松松就能拿银子出来……与现在的境况,肯定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