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芙蓉也不能推开他,只得算账走人。
可匆忙间被皇上揪着来了,她甚至没有带一点银子。
不得已,她拔出发间的嫦娥追月簪子来放在柜上:“掌柜的,这簪子先押在这,等改日我拿了银子,再来结帐。”
皇上虽喝的迷迷糊糊,可看到那嫦娥追月簪子,他还是定了定神,一把从柜上抢过,然后从自己腰间扯下一块玉佩来递给掌柜:“这簪子,不能给你,你若要银子,把这玉佩给你。”
皇上的玉佩,自然是价值连城。
掌柜的拿在手里都觉得不自在:“夫人,你们老爷怕是喝醉了吧?不过是一些家常酒菜,你们把玉佩收着回去吧,下一次再给也是一样的。”
芙蓉讪讪的接过玉佩:“那谢掌柜的了。”
扶着皇上走到门口,芙蓉才想起来,皇上喝醉了,自己怎么能骑马呢,小二牵马过来,芙蓉甚至不敢去摸缰绳。
皇上笑着靠在芙蓉肩头:“夫人…….呵呵……..夫人咱们策马奔腾吧。”
小二不得不提醒:“这位老爷,你们家夫人怕是不会骑马,如今你们怎么走?”
皇上笑的很是灿烂:“我家夫人?呵呵……..她什么都会。”
芙蓉却着急起来,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不见七公公等人跟上来,自己就算是会骑马,也忘了来时的路。
小二只得把马又拴回去。
倒是皇上,一点也不着急,他靠着芙蓉坐在茅屋外的草棚下,一会儿指着草棚说:“芙蓉你看,天上怎么长草了?”一会儿又指指面前的雪:“地上好白,哪个小太监把面粉撒地上了?”
没想到皇上的酒品如此的差,一喝醉就要胡言乱语。早知这样。芙蓉真应该把酒壶给夺过来的。
皇上搂着芙蓉的胳膊,生怕芙蓉会跑了一样,他先是眯着眼。过一会儿,便又抬起头来。悄悄看芙蓉一眼,嘴里又嘟囔道:“夫人……..”
“我不是夫人。”
“老爷……..”
“我不是老爷。”
“那……..芙蓉……..”
“这回说对了。”芙蓉将他的手放好,一面又将披风上的帽子给他搭上。
皇上笑笑:“芙蓉夫人…….真好。”
芙蓉无语了。
纷纷扬扬的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不知过了多久,七公公终于带着抬轿子的太监来了。
远远的看着皇上,七公公便一路小跑的追了过来:“芙蓉姑娘,可急死我了。没事吧?”
“喝醉了。”芙蓉指指身边。
七公公刚想叫太监上前来扶住皇上,皇上便陡然掀开帽子:“都说了没事。这不是挺好的?”
“皇上,宫里有小太监来传话,说是几位大人有事找皇上商议。皇上也出来大半天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别让大人们久等。”七公公小声道。
皇上却执意要带上皇上,又执意骑马,他醉的摇摇晃晃。哪里还能骑马,想来想去没有办法,七公公只好叫小太监跑着去找了苏畅来。
苏畅骑马,皇上坐着,这倒是个好主意。
苏畅先是将皇上放在马上。然后自己也坐了上去,他本来想牵马,可皇上坐不稳,怕皇上摔着,他只得破了规矩,与皇上同坐马上。
皇上却坚持要芙蓉也坐上来:“你快上来,咱们一起…….策马奔腾…….策马奔腾…….奔腾…….”
苏畅轻拍马背,那马便稳稳当当的回京城了。
七公公本想请芙蓉坐轿,可芙蓉却坚持不坐,只说自己骑马久了,脚上发虚,走走也是好的。
七公公一行人只得跟着苏畅的马回宫去。
芙蓉一个人往回走。
冷风夹着小雪往她脖子里钻。
很快,落在脖子里的雪又化成了水,水珠顺着她的身体,像是蛇一样蜿蜒而来,她不禁咳嗽了起来。
远远的看见一个瘦小的人影,像是庄稼人扎的草人。
雪大路滑,芙蓉四处看看,这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家,也没有田地,怎么平白无故多了一个草人?
走近了才发现,草人的眼睛是会动的,哪里是什么草人,分明是茶茶。
茶茶跟着七公公等人一路追着皇上的步伐,走了这么远,她又累又疲倦,听七公公说,皇上走这条路,定然是带着芙蓉姑娘到茅屋里喝茶了,皇上以前每次高兴或是不高兴,都喜欢来这里喝茶的。
茶茶便停住了脚步,她的心莫名的酸。
她一直站在原地。
直到苏畅骑马送皇上回宫,路过她身边,马蹄溅起一地的雪。
直到七公公折返回来,带着小太监们抬着轿子往宫里赶去。
直到芙蓉经过她身边,细细的打量着她。
她均是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因为下雪的缘故,她身上的衣裳全白了,甚至头发上积了一层雪,也成了白的,她的睫毛,已是堆了细霜。
芙蓉心疼的给她拍身上的雪,又将她发间的雪给打了打,然后拿出手帕细细给她擦脸上的雪水,见她的手冻的通红,便用双手给她暖着:“茶茶,你怎么来了,天这么冷。咱们快回去吧。”
茶茶倒也听话,任由芙蓉拉着转身而回。
路上是深深的马蹄印。
还有一些凌乱的脚印。
走了一阵子,身上终于有了暖意。
芙蓉呼了一口气道:“天这么冷,不如晚上杀一只鸡,咱们吃鸡肉火锅如何?那可是再暖和不过了。”
茶茶低头慢走,继而抬起头来,她眼睛里已有一层白霜:“大姐,皇上是在跟你策马奔腾吗?”
“你……..”
“大姐是问我如何知道的吗?苏公子护送皇上回宫,皇上嘴里一直念叨这句话呢,还把我当成了你,硬是要拉我进宫去。”茶茶的眼泪顺着脸庞而下。晶莹剔透,一颗一颗圆滚滚的泪珠里包裹的全是她的委屈:“若皇上是想拉我进宫,而不是叫着大姐的名字。或许我会答应的。”
芙蓉默默无言。
“我瞧出来了,皇上是喜欢大姐的吧?”茶茶站住。盯着芙蓉。
芙蓉一阵紧张:“或许…….不是这样的。”
“大姐敢说皇上不喜欢你吗?”
“我…….”
“那大姐喜欢皇上吗?”茶茶盯着芙蓉的眼睛。她在等待芙蓉的答案。
“我…….”芙蓉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语塞。
以前自己不很是能言善辩吗?为何茶茶轻易的几句话,就把自己给问倒了呢?
茶茶已是看到了芙蓉手里的玉佩,她接了过去握在手心里:“大姐,听说,玉佩是定情的信物,皇上向大姐说了什么吗?”
这玉佩本是皇上用来结帐的,掌柜的把玉佩还给芙蓉。芙蓉握在手里,却是忘了给皇上了,此时被茶茶看到,又问出这样的话。芙蓉更是拘谨:“茶茶,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茶茶将玉佩放进衣袖里:“这玉佩是皇上的,我又方便进宫,下一次我送还给皇上,大姐觉得好不好?”
芙蓉咬着嘴唇:“好。”
茶茶拉起芙蓉的手。她的手暖和了一些,语气也轻快了一些:“我记得有一年,葫芦还小的时候,咱们的爹娘就死了,因为家里穷。,常常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那时候,大姐一病不起,家里时常揭不开锅,白家村的人都说,咱们肯定熬不过一年,就会死的,只是没想到,咱们都熬过来了。”
芙蓉点点头,往事历历在目,茶茶从来不提往事,此时提及,让芙蓉隐隐觉得,她似乎有别的话要说。
“咱们全家人熬过来,多亏了大姐,大姐自那次病好以后,分外能干,不但能帮郑家娘子卖猪肉挣钱,还当了一阵子媒婆,还会养蘑菇,会摘野韭菜,会捉鱼……咱们的日子才会越来越好,大姐虽然常训斥葫芦,可那也是疼他,大姐从不曾训斥我,我知道,大姐也疼我……现在,虽然我知道,大姐并不是我的亲生大姐,可我知道大姐是真心疼我的…….”
芙蓉默默的将茶茶的手握紧。
“以前,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大姐都先给我跟葫芦,从来都是最后一个想到自己。从来不跟我们抢。”茶茶咽了口唾沫,将她的手放在芙蓉手心里。
芙蓉豁然开朗,她与茶茶目光对视,知道茶茶的千言万语只是没有明说罢了,自己的这个妹妹,是自己一路看大的,她最了解:“茶茶,你放心吧,我不会跟你抢皇上的。”
茶茶轻轻笑了笑,很快,这笑容又隐藏了下去:“大姐喜欢皇上吗?”
“我……..”
茶茶驻足,抬头望着芙蓉:“大姐喜欢皇上吗?”
“我…….不喜欢他。”
“大姐真的不喜欢皇上吗?”
“真的。”
茶茶这才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伸出手来抱住芙蓉的胳膊,就像小时候那样,跟着芙蓉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走。
自从芙蓉说过,不喜欢皇上的话,茶茶便比以前精神多了。
甚至,吃饭的时候,也会多吃半碗。
渐渐的,身上也胖了些。
芙蓉有些失神,坐在衣铺里做衣裳,缝着缝着,便缝的一塌糊涂,已经有几位夫人有怨言了,说是这几次做的衣裳,比前些天的差远了。更有甚者,说芙蓉并没有亲自做衣裳,这些衣裳都是不三不四的人在做。
芙蓉百口莫辩。
白天的时间远远不够用,只有晚上点灯熬夜了。
衣铺里昏暗的烛火不停的跳跃。
陪伴芙蓉的,只有一支孤单的蜡烛和京城里呜呜咽咽的风声。
有只手从衣铺窗子那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