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不住喻只初的软磨硬泡,陈九年最终还是没有憋住,偷偷告诉喻只初说:“因为你娘说,芙蓉啊,长的像她的一个仇人,她一见芙蓉呢,就想起来她的那个仇人,所以看什么都行,就是看不惯芙蓉。所以,才想着用巴豆害她。”
喻只初低下头去,叹了口气,马车一路狂奔往怀海县城而去,怕是不多时就到家了,可听了舅舅的话,他第一次觉得可笑,芙蓉长什么样,那是爹娘生的,再说,芙蓉的年纪,怎么可能是母亲的仇人呢。
“我娘还好下的是巴豆,而不是砒霜,不然,我爹不是归了西了?”喻只初懊恼,本是玩笑话,陈九年却吓一跳,恨不得捂了他的嘴巴去:“你这孩子不能乱说话,下砒霜也是闹着玩的?那可是死罪。”
陈九年遥望着马车外面一望无际的麦田,无不忧虑的道:“不过你这个娘啊,小时候也被我爹给惯坏了,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给她,所有人都不能占她的便宜,那年我八岁,开玩笑的,抢了一个饺子吃,她去找你姥姥告状,又是哭又是流的,你姥姥把我狠狠的一顿揍。揍的我直淌鼻血,别人府上都是重男孩,轻女孩,我们府上,你娘就金贵,我就不受待见,谁让我总惹她,又不成器呢。”
这个故事听的喻只初有些抑郁:“那舅舅你挨了打,我娘事后就没安慰安慰你?没陪你说说话?”
陈九年的脸更阴了:“你娘看我了,说了一句,心不狠,站不稳,我若再敢抢她的东西,定要我好看,你说。这是安慰人的吗?唉,如今你娘也有了年纪了,那些事都过去了,你这舅舅不成器,现在还窝在县衙里,指着你爹娘过日子,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喻只初叹了口气,摸摸杨老爷子给的食盒,还是热的。滚蛋汤香气浓郁,让人忍不住流口水,因放了辣椒。刺激人的胃口,让人饭量倍增。
回府以后,喻老爷果然躺在床上,面色蜡黄,捂着肚子直哎呦。喻夫人围着床走来走去,见儿子回来,才放下心来,却不忘责骂喻老爷:“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是贪嘴,那东西都放凉了。你吃它做什么,活该你受罪。”
“娘,不是你下的巴豆。我爹怎么会拉肚子。”喻只初将食盒放在桌子上,跟喻夫人顶了一句嘴。
喻夫人笑看着喻只初,却一脸阴云的瞅着陈九年,意思是说,是不是你的嘴不紧。把我下巴豆的事讲了出去?陈九年一哆嗦,推说衙门里头有事。一溜烟的不见了。
酒席将散,杨老爷子站门口吃了一碗肥肉片,还不忘吹牛:“瞧瞧,你们都说,厨子没出息,我儿子如今做的那滚蛋汤,都拿到县太爷府上去了,这以后,好处多着呢。”
众食客纷纷给杨老爷子贺喜,说杨波有出息,杨老爷子红光满面,又喝了一杯烧酒,头抬的更高了。
杨波有点不好意思,解下围裙,钻进了屋里。
杨老爷子刚夸耀完,就有一辆马车停在他家门口,马夫一抽鞭子,那马便不动了,两个穿官服的衙役蹦了下来,直喊着要找杨波。
杨老爷子兴高采烈的过去,说自己是杨波他爹,问是不是县太爷有赏呢?
衙役摇头道:“杨波犯了事了,得跟我们走一趟。”
杨老爷子还没反应过来,王婶子却是听清了,眼泪夺眶而出,想上前打听清楚,一个妇道人家,又不好往上凑,只得抓住芙蓉的手,吓的手心出汗。
众食客哄然,刚才还听杨老爷子吹嘘,这会儿怎么就犯了事了?还是到家来拿人,怕是犯的事不小。
众人便开始议论了,有人说:“莫不是杨波在城里学手艺,杀了人或是调戏了城里的姑娘?”
有的说:“他家穷,八成是偷了东西。”
杨老爷子的脸红的跟猪肝一样,从厨房角落里翻出自己的赶羊棍就去屋里抽杨波,嘴上骂着:“不争气的,你到底是犯了什么错了?人家找上门来了,比你大哥还不争气,你大哥窝里横,你都横到城里去了。”
王婶子没了主意,只站着呜呜直哭。
芙蓉一把夺过杨老爷子手里的棍扔在地上:“到县太爷那也得有理说理,大叔,你不分青红皂白打什么人?”
“我是他爹,我教育他,我就能打他。”
“你看你喂的那几只羊,那小羊也是老羊生的,你见过老羊打小羊的?”芙蓉气愤,拉起杨波上了马车:“去县衙就去县衙。”
王婶子追着马车直跑,嘴里一直念叨着:“杨波啊,你一定得回来啊,你爹的病,我都没好跟你说,怕你担心,赵老四说了,你爹是寒症,以后怕是越咳嗽越厉害,得长年吃药,家里少不了人,你可不能有三长两短呀。”
说着话,马车就渐行渐远了,王婶子一个老妇人,自然是追不上的,只有盘腿坐在路上又哭了起来。
一路上无话,只有风声呼呼的从马车旁边掠过,芙蓉当然相信杨波没有犯什么错,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回家拿陈皮吗?倒是两个衙役凶的很。跟杨波欠了他们两吊钱一样,一路上也没给什么好脸。
说是去县衙,还是去了喻府,老爷还在卧室躺着,只有喻夫人坐在大厅里,翻眼看看芙蓉跟杨波,十分不情愿的道:“来了?”
“来了。”
“知道错了么?你们是想害死人哪?”喻夫人一脸严肃,喻只初从偏房出来,给芙蓉还有杨波让座,喻夫人却冷笑:“杨波,听只初说,你的饭菜做的极好?”
“夫人夸赞,不敢当,我只是一个学徒。”杨波倒也谦虚。
喻夫人指着一个食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给老爷吃这种东西,还什么滚蛋汤,你们滚一个给我看看。”
“夫人,这汤在石米镇就叫滚蛋汤,就是十年以后,它还是叫滚蛋汤,并不是针对县太爷,夫人也不必为这个计较。”芙蓉顶了一句。
喻夫人道:“你这么牙尖嘴利,不如,你把它喝了。”
芙蓉心想着,喝就喝,怕什么,反正自己喜欢喝,喻只初却直摇头,直接拦在芙蓉前面。
原来这汤提到喻府以后,喻只初见他爹肚子空空,便跟他爹说,石米镇芙蓉认识一个叫杨波的,做菜手艺极好,可以请到家里当厨子,自己吃过他做的菜,很对胃口,另外想把滚蛋汤孝敬给他爹喝,可是喻夫人端着汤到光亮处一看,什么东西,汤汤水水的,硬是不让喝,喻老爷坚持尝两口,可刚舀了一口还没喝进嘴里,便发现汤里面有一只壁虎,壁虎是死的,软绵绵的,被勺子一挑,尾巴就断了。
喻老爷也吓了一跳,从汤里喝出壁虎来,真是百年不遇,一阵反胃,又开始呕吐起来,直吐的面无血丝。
喻夫人便说,杨波不但做饭菜不行,连最起码的卫生也不能保证,明知道这汤是提到县老爷府上喝的,还敢放壁虎,要么是对县老爷不敬,要么是无意之失,反正这样的人都做不得厨子,还得追究他的不敬之罪,立即叫下人去县衙,找了衙役去把杨波捕了过来。
芙蓉经喻只初指点,也看到了那壁虎,她一向怕壁虎,那东西爬的快,又软的很,曾经一次在厨房烧稀饭,有一只壁虎爬在墙头,吓的芙蓉晚饭也没做。但这滚蛋汤,是在院子里支锅做的,烧的是木柴,那火很旺,就是一只鸡,也炖熟了,难道壁虎比鸡还难炖,若说壁虎掉锅里,也不是不可能,可掉进去的壁虎正好被县太爷喝到,也太巧合了。
太巧合,必诡异。
还是县太爷躺床上让人传话,说既然儿子一片孝心,让杨波另做一份滚蛋汤就好了。若喝着好,便饶了杨波。
喻夫人不高兴,可见喻只初一脸的期待,也不好说什么,让下人领了杨波去了厨房。
不到半个时辰,汤就做好了,县太爷因为拉肚子的缘故,正好也饿的很,嘴里又没味道,喻只初把汤给他爹端进去,喻老爷喝了几口,胃口大开,直夸是他家乡的味道。
县太爷喝的高兴,杨波的罪自然没有了。
芙蓉坐在大厅里,虽隔着帷幕看不到县太爷长什么样,但听他连着夸杨波,还说杨波无罪,不禁觉得,这县太爷也不是很昏庸呢,以前偷偷骂过他,好像还冤枉他了。
喻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下人们见了,立即躲了出去。
杨波见无事,才松了口气,想着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紧回石米镇吧,没想到芙蓉却走过去对喻夫人说:“我知道,那壁虎是你扔进汤里的。”
喻夫人的脸一红,继而脸上闪现出得意的神色:“是我扔进汤里的又怎样,我就是不信只初说的,你们的厨艺如何的出神入化,我也不想让你们来做什么厨子,老爷不责罚,是你们运气,还是快些回去吧,别等老爷一会儿改了主意,他可不知道这壁虎是我扔的。”喻夫人从小到大,都是家里的心尖子,跋扈惯了的,当然不会把芙蓉这黄毛丫头放在眼里。
芙蓉却滋滋一笑:“老爷不知道壁虎是你扔的,还有人知道,你看看二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