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穿着紧身旗袍的女子,梳着流云般的发髻,身材虽然不像银舞那么丰满,比例却十分协调。她的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勾勒出她五官分明的线条,配合上玲珑有致的身材,全身上下充满了女性的魅力。
她的眼角微微向上翘着,给人一种柔媚的感觉,眼中更是眼波流转,仿佛可以听到潺潺的水声,摄人心魄。但银舞还是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春水般的目光里,潜藏的那一丝坚硬的冰冷。
虽然眼前的女子和记忆里的人影依稀有一些重叠,但终究还是有了太大变化,让银舞有些不敢相认。她看着女子面带冷笑走近自己,迟疑了一下,才敢开口:“月……月帘?”
月帘没有回答她,她甚至干脆移开了目光,看向了星銮。她走近星銮,伸出手从身后搂住他,将脸贴在他耳旁,偏过头看着星銮的侧脸:“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和她说的?”
看到月帘的动作,银舞怔了怔,但月帘的态度更让她感觉到心中一堵。她感觉到了月帘对她的冷淡甚至敌意,刚才月帘的那一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说大话啊”,仿佛一柄剑一下子贯穿了她的心。
她很清楚月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事实上在她和星銮重逢之后,这种忐忑就一直在她心里徘徊不去。星銮却仿佛忘记了这件事情,让她也下意识没有提起,但月帘的话却让她心中的愧疚感重新升起。
星銮微不可察地一皱眉,轻轻推开月帘,回过头:“你怎么过来了?”
星銮的反应让月帘有些不高兴,她仿佛孩子般撅起嘴,冷冷道:“怎么,我不能来吗,我是打扰了你们的约会了?”
星銮感觉到了月帘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他看了月帘一眼,没有说什么。
月帘却已经离开他身后,走向了银舞,在银舞面前站定。
银舞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庞,这种古人重逢的感觉她已经在很短的时间里连续经历了两次,但她仍然没能克服这种重逢的忐忑,尤其是在她看到星銮的改变和月帘的态度之后。
月帘看着银舞,皮笑肉不笑道:“我是不是该说,欢迎回来,幸运的逃生者?”
银舞脸色一变,星銮更是狠狠皱起了眉头,冷声道:“月帘!”
银舞低下头,愧疚和自责再一次开始疯狂噬咬她的心,幸存者的身份此刻就像一根扎在她灵魂上的针一样让她难受。她一瞬间感觉自己回到了那个黑暗的洞窟里,监工的皮鞭,一下一下无情地抽在自己身上。
她一下子没有了刚才质问星銮的气势,一度被她压下去的愧疚感再度升起,她低声喃喃着:“月帘……对不起……“
月帘冷笑一声:“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们的地方,只是你逃走了,我们没有逃走,仅此而已。既不是因为你我们才无法逃脱,也不是因为你让我们摆脱了那苦难的命运,你只是过客罢了。”
“过客”这个词语,在这一刻仿佛比“背叛”还要无情和残忍,银舞听到这个词后身子狠狠一颤。
她终于忍不住了,虽然还被内疚之情纠缠着,但她还是抬头为自己辩解道:“我也努力过了!逃走以后,被搭救以后,我也哭着求过院长了!我也拼命想办法想回去把你们救出来!但是,但是……”
“但是你没有成功,对吗。”月帘帮她接上了她说不出的话,然后冷冷补充道,“那和没有来救我们有什么区别?你获得了新生,而我们则因为你的逃脱,受到了更可怕的监视和折磨,这就是你带给我们的。”
银舞的身子在颤抖,她的辩解越来越无力:“我找过你们的,在我有了能力以后,可是那时候你们已经不见了……”
月帘哼了一声:”不然难道我们要和丧家之犬一样在地狱里渴求着你驾着彩云出现,成为我们的救世主吗?我们期待过你,一天,一周,一个月,但你始终没有回来。那时候我就明白,逃出地狱的魔鬼,早就披上了温暖的人皮,能拯救我们的,只有自己。“
一旁的星銮终于听不下去了,他理解月帘的心情,但他却不忍心看到银舞垂着头失魂落魄的样子。于是他上前一步搭上了月帘的肩膀:“好了,月帘,别说了。”
月帘的情绪显然已经有些激动了,她回过身甩开星銮的手,狠狠地盯着他:“我不想说,你以为我想说这些事吗,和这个早就和我们不是一路人的幸存者!”
“我不想看到她!只是听到她说的那些话,我实在忍不住了,我实在没有办法容忍她那张圣母般的嘴脸啊!我真的我们是错的?死亡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带我们看到一直希冀的平等和幸福?哈,哈哈,哈哈哈……”
她猛地回过头,捏住银舞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凶狠地盯着她的眼睛,瞳孔里布满血丝,鼻尖几乎顶到银舞的鼻子:“你有什么资格说出这样的话,幸存者,你有什么资格!”
“你知道我们后来经历了什么样的苦难吗!”
“黑云的身体因为长期的药物试验变得虚弱不堪,一直到现在,他还经常痛得夜不能寐!”
“寒空的耳朵被监工打聋了,你知道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吗,他一直跟我们说,他要成为音乐家啊!”
“还有病死的钉子!死于实验小童!被活活打死的安安!都死了,全都死了,只剩下我们几个!”
她的声音颤抖地厉害,脸上的肌肉也在抽搐着,捏着银舞下巴的手指指甲因为用力而有些发青:“你有什么资格,银舞,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们?听说你后来去了镜水?呵,三大圣地,好不风光,现在你也算是个大名人了吧,【镜水十王】?还真是风光无限的大灵术师啊,所以你会抱着这样高高在上的普世情怀,也情有可原吧?”
“但我们可不一样啊,我们可是一路从血水里爬出来的,用最卑微最难看的姿态挣扎着活下来的啊。在镜水开始了新生活的你,怎么会明白我们的感受,又怎么会理解我们的信仰!!!”
她盯着银舞,一字一句道:“你什么都不懂,所以请你不要摆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做些可笑的谴责。”
月帘的每一句话,都仿佛一支支利箭,一箭一箭地扎在银舞心上。
她的脸色惨白地吓人,事实上,她自己也已经处于完全失神的状态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月帘不断回荡的话,残忍但真实,让她不敢去面对。
她眼角淌下了两行无声的泪水,而她对面的月帘,眼中也翻涌着泪光。
她哭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出了她从见到星銮开始,就一直徘徊在她心里,不敢说出来的话: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银舞不断地重复着,她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像卡着一块大石头,痛地她说不出话来。
她只能不断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星銮的脸色也有些阴沉,他没有说什么,上前一步拉住月帘的手,把她从银舞身前拉走,低声道:“好了,够了,月帘,够了,别说了。”
月帘还想说什么,但星銮已经牵着她的手,走向了门口。带着月帘走出门口的瞬间,他还是下意识回过头看了一眼银舞,却见银舞正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
他垂下眼帘,关上了门。
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银舞抽泣的声音,不断回荡: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呼……”路千川往墙壁上一靠,看着头顶密不透风的灵罩,眯起了眼睛。
步书恒则安静地坐在原地,似乎在闭目养神,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两人都没有说话,四周也寂静一片,这个刚刚还爆发过激烈战斗的地方,此刻却陷入了诡异的平静。敌人已经都离开了,只剩下一只停在走廊的扶手上的木鸢,低头监视着灵罩里的两人。
但两人都仿佛视而不见般,各自沉默着,仿佛等待着什么。
空名站在房间中央,观察着这个空空荡荡的房间。
黑云把他带到这里以后,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走的时候关上了门。门没有锁,但他的意思却很明显,在还没有开始行动之前,你就乖乖待在这儿吧。
星銮显然没有完全信任自己,或者说,完全不信任自己。自己之所以会被安排在这里,只是一个权宜之计,因为他们不想在现在面对一个敌人罢了。
这样的态度,其实也在空名的预料之中,如果对方对自己全盘托出,那反而会让自己觉得不对劲。只是他知道,星銮已经又给道天庸发了一封信,告诉他路千川和步书恒都在自己手里的消息,而赎人的条件,依然是【钥匙】。
【钥匙】是什么,空名依然没有一点头绪,但这对他来说也不重要。
据星銮的举动来看,估计到他行动之前,自己应该都不会有活动的机会了。也就是说,计划里顺顺当当的部分,应该也就到这里为止了,接下来,就要全看自己的表现了。
但让他有些惊喜的是,一路走来,他发现这个秘密基地的布置出奇地简单,几乎看不到什么装饰,雪白的走廊空空荡荡。
这给他的计划带来了很大的便利,他微微定了定心神,瞳孔中逐渐浮现出了一片雾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