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空名的脚步,周围的环境越来越幽静,阴暗的天幕经过头顶枝杈的过滤,已经只剩下斑驳的碎片,投下稀疏的光芒,和冰凉的雨滴。
空名踩在堆积满落叶的泥泞的土地上,脚步一深一浅的,仿佛踩在一片片漂浮在水面的荷叶上,找不到着力点。
他瞥了一眼伞沿的旗子,拨开眼前的树丛,视线突然一开。
一片林间空地,就这么有些突兀地展现在他眼前。
空名走出树丛,来到空地上,再看向旗子,却发现本来一直在晃动定位着的旗子不动了,静静地停在了空中。空名的眼神顺着旗子的指向一移动,突然看到视线里,凭空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又瘦又高的人。
他静默地站在雨里,带着一个灰色的帽子,帽檐压地很低,遮住了眼睛,露出来的下半边脸干瘦而颧骨分明。
空名看着他,他虽然看不到眼睛,却显然也在注视着空名。
然后他率先开口了:“【钥匙】呢。”
空名皱起了眉头,对方显然就是带走银舞的敌人,但说好的交换人质,他居然连银舞的影子都没见到。别说交易的诚意,对方似乎连虚与委蛇的态度都没有,这有些出乎空名的意料。
于是他反问:“银舞呢?”
那人沉默了一下:“钥匙先给我看看。”
空名迟疑了一下,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盒子,拿起来晃了晃,但没有打开,又问道:“人在哪里?”
那人似乎在盯着盒子,随后开口道:“把盒子打开给我看看。“
空名盯着那人:“你不觉得你应该也先把人给我看看吗?”
那人不耐烦道:“人没事,钥匙给我了,人自然会帮你们送回去。”
空名冷笑一声:“我觉得我们双方应该还没有这种可以进行不同步交易的立场和信任吧?”
那人生硬道:“这不是交易,这是要挟,我不认为我们进行的是一场双方进行同等地位的对话的和平交易。”
空名皱起了眉头,对方态度之强硬,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刚想说什么,那人却再一次开口,声音更冰冷了几分,似乎还在压抑着怒火:“我最后再说一遍,把东西交给我,就放人,我不会食言。”
空名皱着眉头道:“我……”
“我让你把东西给我!”那人突然吼了起来,双手夸张地一张,仿佛要冲过来一般。
空名脸色一变,刚想做好防御的准备,突然,一根尖锐的刺,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刺是从后面刺出来的。
穿过了他的心脏。
他怔怔地回过头,却见一根从树上垂下来的藤蔓,就像蛇一样昂起头,尖锐的顶端毫不留情地刺穿了自己的身体。
他捕捉到了藤蔓弯曲的弧度有些僵硬。
这不是真正的藤蔓。
这也是灵偶,一根在这里蛰伏多时的,蓄势待发的灵偶。
空名的嘴角涌出血沫,他从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双膝一软,跪倒下去。
而对面的那个表现地很激动的人,看到空名中套,也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仿佛突然换了一个人一般。他的脸色没有什么表情,一步步走向了空名,俯下身,捡起了地上的盒子。
然而他刚刚把盒子拿到手中,他就感觉到后背一凉。
他的身体一僵,眼珠往后一移动,却见空名正完好无损地站在他身后,手中的匕首正抵着他的后背。
那人冷冷道:“瞬幻术?”
空名脸上带着微笑:“表演地不错,故意装作蛮不讲理情绪激动的样子来吸引我的注意,然后由藤蔓从后面攻击,还真是差一点就着了你们的道了。”
那人没有说话。
空名目光一冷,手中的匕首往前一刺,那人就像一个泡泡一样,被“啪”地戳破,消散在空气里。
然后重新出现在空名眼前的不远处,声音依然很平淡:“瞬幻术,我也会。”
空名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盒子,又晃了晃:“是吗?”
那人心脏一跳,一低头,却见自己手中的盒子,居然已经变成了一个竹筒。
爆炎灵筒。
“轰!”
火光吞没了那人的身影。
空名眯起了眼睛,在藤蔓攻击他的瞬间,他用瞬幻术制造出了一个假身,同时还在假身上留下了一个同样是幻术伪装过的,实际上是爆炎灵筒的盒子。
这么近的距离,他应该已经来不及施展出瞬幻术或者替身术了。
火光消散。
那人静静地站在那里,明明处于爆炸中心的他,身上却一点受到攻击的痕迹都没有,只是身上在冒起一缕缕黑烟。
他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拍了拍身上的衣服,随后看向了空名:”不错。“
空名收敛起笑容,他知道,双方的试探都结束了,接下来就要进入正题了。他冷冷道:“你不是那个操纵灵偶的人吧?”
那人一怔:“你怎么知道?”
空名道:“如果你是操纵灵偶的人,刚才那个灵偶贯穿我的瞬间,你应该能感觉到异样的。虽然我对灵偶不太了解,但想来能够用灵力操纵的灵偶,应该也能给主人反馈相应的信息吧。“
那人沉默了。
空名道:“你没有察觉到,还以为我中招了,想要过来收取战果,说明你根本不是这个藤蔓的操纵者。如果我猜地没错的话,这应该还是和那个木鸢一样的一次性灵偶?操偶师应该并不在这。”
那人笑了:“还真是敏锐的观察力啊,好吧,我承认,我确实不是操纵这些灵偶的人。”
空名皱起了眉头,对方毫无诚意的行为,以及敌首藏头露尾的行径,都让他有些被动。
那人冷笑道:“好了,现在双方的试探也都已经结束了,我们进入正题吧。你不是问我银舞在哪吗……“
“跟我来。”
那人说完这句话,就直接头也不回地转过身,抬足走去。
空名犹豫了一下,这里居然还不是交易的最终地点,那对方要带自己去哪里?但那人却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空名看了一眼身后的空气,最后咬牙追了上去。
没走出多远,那人来到一株很粗壮的榕树旁。这株榕树很大,大约要五六个人才能合抱地过来,密密麻麻的气根如同胡须一样垂着,靠内的许多气根都已经深深插入了地底。
它的存在显然有些年头了。
那人举起手,绕着榕树走了几步,在一个地方站定,伸出手穿过了虬结的气根,握住了一根深处的根须。过程中他十分小心地避开了其他气根,动作缓慢而谨慎。
然后他握住那根根须,轻轻一扯。
突然,只听轰隆隆一声,离空名不远的地方的覆盖满落叶的地面上,一道暗门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一截昏暗的楼梯来。
空名瞳孔微微一缩。
他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居然存在着这样的机关。
这个机关是谁设置的?存在了多久?存在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时间,空名涌出来无数的疑问,但那人显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只是走向了地面上那个洞开的门,看向了空名,示意他跟着自己走进去。
空名迟疑了一下,他已经感觉到了此行的凶险。
这个地方显然不是为了绑架银舞临时建造的,这么细密的机关和布置,是不可能在短短一夜之间建造而成的,而且仅仅只是为了人质交换来建造这样一处地方也不现实。
那么这个地方在这里默默存在了这么久,它原来的存在意义是什么,它的主人又是谁?空名越发感觉到了敌人对于银舞的行动只是并不是这一次行动的重点,这很可能只是一个引线。
更重要的是,这个地方的存在显然是很秘密的,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个地方的存在。但这一次敌人毫不犹豫的在完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就把这个地方暴露给了空名,原因无非只有两个。
要么这个地方从以后起将不再是秘密。
要么,空名将永远没有机会,把这个秘密带出去。
无论哪一种,其实都代表着巨大的危机。
他看了那个高瘦的人一眼,那高瘦的人也在看着他,隐藏在帽檐下的眼里带着一丝戏谑的目光。
空名又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随后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走向了那个地下的楼梯。
那个高瘦的人也一愣,他显然没想到空名居然这么干脆地就走了进去,这种勇气让他有些钦佩,同时也让他产生了一些犹疑。
他跟了上去。
楼梯一路向下,光线很昏暗,虽然走了几步以后,两旁的墙壁上就开始出现了一盏盏灯火,但这些灯光无论是强度还是广度都不够,每团光线中间都隔着一小段黑色的间隙。
随着身后的门隆隆地关上,这种压抑的光线更加让人觉得窒息起来。
那人本来在空名后头,但他很快加快脚步走到了空名前头,空名也不以为意,跟着他穿过冗长而逼仄的黑暗。
走了大概一分钟,那人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空名。
空名跟上去,借着忽明忽暗的灯火,他看清了楼梯尽头的东西。
那是一个台子,台子中央画着一个圆形的复杂的法阵,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