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林间小路,数座依山而建的殿宇出现在宁白峰眼前。
殿前有一方池塘,生长着不少清荷,山风吹来,摇动的荷叶间,数朵赤色莲花轻轻颤抖,散发出奇异的清香。
宁白峰立即被池塘里的赤色莲花吸引,走到池边。
“小心!”
有声惊呼从大殿门口传来。
宁白峰立即驻足,扭头看去,却发现居然是蒋方丈,他手里提着一个坛子,刚好走出来。
蒋方丈走过来,指着池边几处石墩,说道:“上面有杀阵,不要再往前走了。”
宁白峰目光立即落在那些石墩上。
风雨的侵蚀,依旧无法磨灭石墩表面那些看似凌乱的剑痕。
蒋方丈沉声道:“痕篱内的火灼莲,想要摘取必须要有峰主的剑令。否则纵然是剑坯境,也一样会被绞杀。”
宁白峰瞳孔微缩,说道:“多谢,我只是想看看而已。”
蒋方丈看着那些赤色莲花,点头道:“只可远观,不可亵玩。镇岳峰上这样的地方很多,保重!”
说完他转身准备离开,忽然脚步一停,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宁白峰舔了舔嘴唇,尴尬地笑问道:“那个灵液堂里有酒么?”
蒋方丈愣了一下,转头看着他,说道:“有倒是有,不过”
“不过什么?”宁白峰有些诧异。
蒋方丈山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灵液堂里的仙酿想要换取,需得不少宗门贡献,以你这种从来不做杂役的人,估计也没什么贡献积累,估计是拿不到。”
宁白峰眼睛微瞪,极为惊讶的看着蒋方丈,然后逐渐释然。
世俗间酒水都要掏钱,山门内部自然也不例外,若是任由宗门弟子随意拿取,再大的山门也迟早会坐吃山空。
宗门贡献,只是一种限制手段罢了。
蒋方丈见他没说话,说道:“你若是想喝酒,我可以请你。仙酿没有,世俗烈酒倒是还有一些。”
宁白峰想了想,说道:“灵液堂里的酒能不能买?”
蒋方丈点头道:“能。”
宁白峰如释重负。
如今酒虫受伤,所需酒水尚且还不知道多少,估计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酒不离口。蒋方丈能请一次两次,总不可能天天请。
既然灵液堂里的酒能买,那就要好办的多。
上次在上都城,他将芥子袋里所以杂物售卖一空,本意是准备用来给元泰做赎买所用,最后却没花出去。
此时他的芥子袋里,除了书籍杂物,只有一些鹅卵石,已经神仙钱。
虽不多,估计也应该够用。
宁白峰笑道:“那就先多谢你的好意,我还是得买点,总不可能以后天天去你那里蹭酒喝。”
蒋方丈点点头,“告辞。”
话音未落,背后的巨剑骤然出鞘,横卧悬停在身边。
他正准备跃上剑身,扭头问道:“你为何没去剑阁?”
宁白峰看着那柄剑,心想真的是很大,躺在上面睡觉都成。
他抬头望天空看了一眼,说道:“你不也没去么。”
蒋方丈叹了口气,站在剑旁沉默片刻,说道:“抽空聊聊如何?”
镇岳峰发生
这么大的变故,他们这些嫡传弟子估计都不太好受。
宁白峰知道他心里有事,点点头,表示可以。
蒋方丈说道:“那好,你先去买酒,我将山根水精送到林师姑那里,然后过来找你,一起去我那坐坐。”
宁白峰低头看着他手中坛子,“林师姑伤势如何?山根水精做何用?”
蒋方丈将坛子提到眼前,说道:“血炼炉将林师姑全身精血点燃,已经波及气海,山根水精应该可以扑灭这股血火,只是自此以后,林师姑的路,也就到此为止。”
宁白峰默然。
顾寒影的邪修手段,当真是恶毒至极。
他想了一下,说道:“那我陪你一起去林师姑洞府。”
与林语元相识至今,对宁白峰数次照应,过去探望也属应该。
蒋方丈摇摇头,“枫师已经下令,不许任何打扰林师姑疗伤,我也只是因为嫡传身份,帮忙跑腿那些东西。”
宁白峰无奈,说道:“那好,我在这里等你。”
蒋方丈应了一声好。
跃上巨剑,御剑离开。
宁白峰目送他离去,转身走向那座殿宇。
镇岳峰的建筑都很有威势,灵液堂这种背靠山壁的大殿同样如此,门楣上挂的牌匾,灵液堂三个字中的液字闪着不一样的微光,显然是道字符。
入了殿门时,腰上挂的剑令微光一闪,宁白峰毫无阻碍的进入殿内。
宁白峰向殿内执事道明来意,然后咬牙掏出四十枚通宝钱,要了二十坛火莲酒。
执事看着宁白峰那肉痛的表情,告诉他,这些酒都是以殿外火灼莲酿制,由于山内舍得喝酒的人不多,故而这些火莲酒存留数百年,这个价钱绝对值。
宁白峰没说话,心想值不值你说了不算。
花费如此之大的价钱,买这种上等仙酿,目地就是想让酒虫恢复的快一些,酒好不好,完全得看它伤势恢复的快慢。
当执事领着宁白峰到殿后,当着他的面灌酒时,他心里才稍稍有些安慰。
灵液堂里的执事很实诚,不似山外酒铺里的奸商,一坛酒并不是坊间那种人头大小,而是接近腰高,若是坛身再大一点,都可以算得上是缸,而不是坛。
灌酒时,酒香飘出。
宁白峰接过执事递来的酒杯,一口饮下,顿时如吞火炭。
执事看着宁白峰,顿时目瞪口呆。
火莲酒从来都是细品,敢这么喝,就不怕烫得三天说不了话?
一股灼烈敢从口入喉再到腹中,顿时令宁白峰浑身颤抖。
然而这口酒入腹后,转瞬间就被酒虫汲取一空,并且发出更为强烈的嗜酒之意。
宁白峰站着没动,待到喉中灼烈感逐渐散去,才呼出依旧热气,“好烈的酒!”
执事被惊醒过来,接过宁白峰递过来的酒杯,又去接了一杯酒。
一杯之后又一杯。
连饮十杯之后,整个灵液堂的执事都跑过来围观,看看到底是何人如此威猛。
拿火莲酒当水喝,就不怕被烧死?
宁白峰放下酒杯,脸上微微有着一丝红晕。
这并非酒意上头,而是因为酒的灼烈让他身上发热而已。
一众执事全都为之震撼。
众人心想,剑池首席不仅修为强,这喝酒的能耐也强的离谱。
送完东西过来的蒋方丈,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眼眉微皱。
不久后,两道身影御剑离开灵液堂。
镇岳峰山脚,林间溪畔有间草屋。
屋外靠近溪水处搭着一处草棚,里面放着炼炉以及铁毡,像个村头铁匠铺。
宁白峰看着这情景,觉得很亲切。
曾几何时,他就是在这种类似的地方出生。
蒋方丈左手提着坛子,右手端着些许灵果,放在下边一块大石劈成的石桌上。
蒋方丈放下酒坛,看着宁白峰依旧微红的脸,说道:“我没猜错的话,你体内有条酒虫吧。”
宁白峰剑眉微挑,“何以见得?”
“能一次饮下十杯火莲酒却无丝毫醉意,这种酒量与体魄,就算是阳神境武道宗师都扛不住。”
蒋方丈将桌上两只陶碗满上,递给宁白峰,说道:“唯一能解释的,只可能是酒虫这种灵物。恰好,我对这东西算是有些了解。”
相较于火莲酒这种仙家佳酿,蒋方丈的这些酒缺少那种灵气浓郁之感,但散发出来的酒香却要纯正许多。
宁白峰接过酒碗,喝了一口,笑问道:“莫非蒋师兄腹中也有一只酒虫?”
蒋方丈摇摇头,“没有,但我有个弟弟,他有一只。”
宁白峰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不会如此之巧吧?
他再次仔细打量一番蒋方丈,试探地问道:“蒋师兄的弟弟也在山里?”
蒋方丈提起酒坛倒酒,说道:“不在。弟弟性情比较跳脱,当年随我一起拜入外门,第一年就熬不住,留书离开。后来不时传讯于我,说是拜入一家隐宗,刚好是个喜欢喝酒,也是个喜欢练剑的,很合他的心意。”
宁白峰缓缓放下酒碗,问道:“蒋师兄这个弟弟,是不是叫蒋天赐?”
蒋方丈倒酒的动作一停,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宁白峰盯着蒋方丈的脸,沉默不语。
当初在天剑峡外遇上的那个满脸胡须的汉子,不曾想在今天还有这样的交集。
只是这种交集,让人心情沉重。
蒋方丈沉声问道:“你见过他?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宁白峰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蒋方丈粗长的眉头一皱,石桌外的溪水瞬间下沉半尺。
“我确实见过一个叫蒋天赐的人,身形与你很像。”
宁白峰没有受到影响,说道:“只是后来因为一场意外而分道扬镳,不知其去向。”
听见这话,蒋方丈立即气势一收,“以后有话说话,点头又摇头的,容易让人误会。”
蒋方丈端起碗,轻声笑道:“看来咱们还真是有些缘分,既然遇上,给我讲讲,天赐那小子过得怎样,好让我安些心。”
宁白峰脸色微沉,沉默半晌,将天剑峡与剑谷里的事详细的讲了出来。
当宁白峰最后一句话说完,一股厚重的气息瞬间在林间肆虐。
两人面前巨石劈成的石桌,当即四分五裂,桌上的酒水四散横流。
旁边的溪水直接截流,林间落叶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