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
宁白峰收起手中竹简,推门而出。
朝阳未升,山间清风携带着剑池水汽,吹进院内,令人神清气爽。
虽未躺在床上大睡一觉,但坐在窗边静心夜读,对他来说,同样是极好的休息。
有了姜枫那番提点,他已经明白很多。
竹简上的内容,更是让他直接跨过那扇门,站在门内。
知易行难。
所以他走出小院,穿过竹林,轻身掠到剑池石台上。
他要去验证一夜领悟。
很多静修的弟子被惊醒,纷纷抱拳行礼。
宁白峰微笑着点点。
剑池上的弟子并不多,但却人人白衣,身背青竹筒。
甚至池上石台都有各自位置。
以宁白峰习惯坐居的石台为中心,修为资质越高者越靠近,依次向四周铺开。
这一切无人限定,但却人人自觉遵守。
看着这些,宁白峰想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距离宁白峰最近的一圈石台有七个,如今有三人在座,郎平,奚雪岚,江夏。
郎平说道:“山内事物繁忙,子起师弟带领部分师弟师妹去各峰帮忙,未提前告知,还望师兄见谅。”
如今剑池众多弟子以宁白峰为首,其下便是郎平。
昨日众多弟子来拜访时,他已经知道很多事情。
宁白峰不在的这段时间,剑池授剑一事,就是由郎平在主导。
此人是第一个明言要追随他的剑池弟子。
宁白峰笑着摆摆手,表示无妨。
郎平悄悄松口气,然后又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师兄,我和子起两人,报名参加云台论剑。就想见识一番”
声音越说越低,连他自己都有些尴尬。
云台论剑的规矩,凡是剑胆境皆可报名参与,但剑胆境同样有强有弱,如郎平与吴子起这种刚刚突破不久,本命飞剑都没有的弟子,上去遇上各峰嫡传,或是山外杰出弟子,瞬间就会被击败,到时候丢的可不止他自己的脸,连带着剑池也会颜面无光。
毕竟当初郎平与吴子起不愿选择山峰,只愿留在剑池时,已经让某些山峰上的嫡传弟子不爽。
甚至因为桃林之辩,宁白峰获封首席,声望极高的裴千山却被罚去闭关,让很多崇拜裴千山的弟子,对宁白峰与剑池大为反感。
有些各峰隐修的嫡传弟子甚至放话,若宁白峰参与云台论剑,必定会让他好看。
对此,宁白峰略有耳闻,却也只是一笑而过。
宁白峰看着郎平,笑道:“输赢不重要,若是不敢报名参与,才是真正的让人失望。”
郎平开心的笑了起来,笑容灿烂。
宁白峰想了想,取出姜枫送的那卷竹简,抛给郎平,说道:“趁此机会,好好参悟。”
郎平立即道谢,然后盘膝坐下。
朝阳越过上阳峰,将光纤洒落在剑池上,撞出的亮光如剑光一般。
剑池上的剑气再次充盈起来。
随后,练剑弟子逐渐增多,剑光照亮群山。
来此观礼之人看见此景,惊叹连连。
大宗气象,非同一般。
宁白峰闭着眼睛,静静站在石台上。
表面上看,他似乎什么都没做,但体内剑元却运转不停,继续炼化弦月坠。
不远处,一名弟子以气驭剑,长剑划过水面,激起一道浪花。
当那些水花逐渐落回水里,其中有一颗水珠却停在水面,纹丝不动。
水珠太小,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然而在另一个方向,又有人驭剑划过水面,溅起的水花中,又有数颗水珠悬停在水面上。
剑池东北边,一群仙鹤蹬水飞起,水珠悬停半空,诡异玄奇。
以气御物,皆有剑气波动,而这些悬停的水珠,却悄无声息。
有风拂过剑池。
这些悬停水面的水珠,随风飘荡起来,其中有一颗水珠撞到石台上,并未碎掉,反而弹了回来,继续随风而动。
池上练剑者不停,溅起水珠愈发增多。
直到某一刻,有人驭剑飞掠水面,却像是有东西阻拦,将长剑撞的东倒西歪。
此人召回长剑,细细打量,这才看见水面上有数十颗水珠悬浮,用手中长剑戳了一下,水珠未碎,如同珠子一般退到一边。
出现这样的奇事,他立即唤起身边师弟。
随后两人一番查探,发现这样的水珠极多,悬浮在水面,随风在池面上飘荡。
事情逐渐传开,越来越多的弟子关注到这件事。
有人好奇,一剑拍在水面,溅起的水珠并未落水,悬停半空。
看见这一幕,有女弟子掬起一捧水,凌空扬撒。
身前半空,立即出现一片水珠。
受此启发,越来越多的人将水扬到空中。
半空中立即出现水珠弥漫的现象。
天空中的阳光投射过来,撞在这些水珠上,迸发出七彩光芒,形成一道道彩虹。
这情景很美,也很绚丽。
虽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有些女弟子觉得很漂亮,也很有趣,不断的将水扬到空中。
忽然,剑池上吹来一阵风。
悬浮在空中无数水珠立即被风带动,其中一名弟子撞在这片水珠上,立即站不住身子,跌进水里,溅起更大的浪花,然后这些浪花也被风吹起,随风而去。
很快,剑池上就出现一片浮动的七彩光带,随风流转。
有个女弟子看着浮动光带,如遭雷击,随即坐在石台上。
竹林山坡上的草堂前,姜枫看着剑池上的景象,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林间小院里,周天停下手中酒杯,自言自语,有点意思。
陈松风正与闻人阳朔谈事,忽然转头看向窗外。
站在院内的姬芷兰发出一声赞叹,好美。
彩光浮动,逐渐被群山看见。
一时间惊叹声不停,许多人更是下山来到剑池边。
剑池四周,围观之人不少。
有个腰挂青色葫芦的青年笑而不语。
另有一个男子手持折扇,轻轻拍打着掌心。
镇岳峰林间溪畔的一间草屋前,有个打铁汉子停下手中铁锤,望向剑池。
上阳峰靠近峰顶处,有人坐在悬崖边,看着水面上浮动光带,搓着下巴。
空雾峰上,有个面容冷厉的女子,看着七彩光带,眼神冷漠。
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投射到此。
懂的自然懂,不懂的只觉绚丽奇异,以为是回元山奇景。
日至正午。
剑池上忽然剑气激荡,随后一声清鸣响彻四方。
宁白峰睁开眼,循声看去。
飘荡在剑池上的水珠瞬间失去支撑,落在水面,如同下了一场大雨。
很多人都看向那个女弟子。
郎平认识,她叫阮蔓蔓,在空雾峰做杂役多年,甚至因其相貌,追求者不少。
此时,他想上前说声恭喜。
但这样的话,已经有很多人说了出来。
阮蔓蔓平复心境,尝试唤出背后青竹筒里的长剑,然后颤颤巍巍的御剑来到宁白峰身前石台上,行礼道谢。
宁白峰得到郎平提醒,笑道:“阮师妹,恭喜。”
一年来,这是第四个突破至剑胆境的剑池弟子。
阮蔓蔓深呼吸一下,说道:“蔓蔓想随师兄在池上修行,还望师兄同意。”
宁白峰笑着点点头。
有此激励,剑池上弟子们练剑更为勤奋起来。
虽然刚刚那副水珠飞动的画面很玄奇,但与破境入剑胆相比,显得有些不值一提。
剑光再次耀动剑池。
来此围观的那些人,有人赞叹,有人沉重。
世间修行之人里,很
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跨过玄妙之门,剑胆亦是如此。
只能在下三境徘徊,蹉跎岁月,然后遗憾而亡。
而此时回元山的弟子,破境看起来却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一名剑胆境,其他宗门之中,是门中抵住,甚至是师长,尤其是在很多小门小户里,更是一门之主。
可是在回元山,却只是普通弟子。
这让许多山外宗门之人心里五味杂陈。
然而在另外一些人眼里,他们关注的地方,并不是这名弟子的破境,而是那条水珠光带所隐藏的背后。
破境入剑胆,一般来看,并不见得会有什么异象,所以那条水珠光带并不是那名女弟子引起,而是另有其人。
那个腰间挂着青色葫芦的青年,一个腾身,掠过一片池水,落在手持竹扇的男子身边,轻笑道:“祁兄,有何见解。”
持扇男子名叫祁玉,太白剑府弟子,此次云台论剑有望夺魁的热门人选之一。
而他对面的人,同样是夺魁热门人选南秋野,青莲剑坪的大弟子。
祁玉笑了笑,说道:“刚刚那一手,你难道做不了?”
南秋野双手负在背后,迎面看向剑池,目光落在最中央的那个白衣青年身上,说道:“不难。”
随后,他又继续说道:“我本以为,这一代回元山弟子,能够看得上眼的,只有五层楼的裴千山,护阵首徒徐重玄,上阳峰的岳寒衣,镇岳峰的蒋方丈以及空雾峰的谢采,却没想到还会出现一个剑池首席宁白峰。”
随着昨日宁白峰的回山,这个名字立即群山皆知,紧随其后的各种消息,更是多不胜数。
南秋野起初并未在意,直到看完所有消息后,也渐渐生出佩服之感。
此人经历确实丰富,有些事情连他都做不到。
比如向曹芦问剑,比如一肩挑起燕国运。
这样的事迹看,确非常人能为。
祁玉撑开折扇轻摇,说道:“只可惜,徐重玄已经死了。”
南秋野有些诧异,“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
祁玉指了指剑池上那个白衣青年,说道:“听人说,是他杀的。”
南秋野立即瞳孔微缩。
回元山的这些杰出剑胆境,见闻堂早就已经打探过,裴千山是最大的夺魁之人,其次便是徐重玄。
只因上一次云台论剑,徐重玄就已经参加,而且名次极为靠前。
换而言之,徐重玄是个老剑胆,并非普通庸人。
若非裴千山能踏上五层楼,回元山最大的希望便是徐重玄。
至于其他三峰的嫡传大弟子,虽然呼声极高,却也要逊色许多,毕竟他们只能踏上四层楼。
然而现在居然有人说能杀了徐重玄,这让南秋野有些难以置信。
祁玉看了一眼南秋野,调笑道:“可又有人说,杀徐重玄的,是谢采的师傅,代峰主顾寒影。”
南秋野顿时眉头微皱。
虽然自家青莲剑坪,是回元山的附属宗门,但回元山的事,他并不想了解太多。
从这简单几句话里,他就猜出事情不简单。
祁玉折扇一收,转身往回走,边走边笑道:“或许今年不只是云台论剑有看头,另外有些事,想必也极为有趣。”
南秋野眼神微眯,仰头看向几座群山。
此时回元山里一片繁盛,或许只是表象。
剑池上兴奋之情逐渐散去,阮蔓蔓坐在郎平旁边的一处石台上,巩固境界。
在山里处理杂役的吴子起御剑飞了回来。
毕竟刚刚剑池上的动静有些大。
行礼之后,吴子起将自己在各峰打探的消息带了回来。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那些名声极大的各峰嫡传弟子。
宁白峰听完之后,只是笑着让吴子起歇息,与郎平一起参悟竹简。
随后,让他便再次闭目。
只是这一次,剑池上再也没有水珠浮起。
但宁白峰的嘴角,却有着一丝笑意。
剑意在外,也不是那么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