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白峰一步退出丈许,张嘴吐出一缕白芒。
红影与白衣女子各自后退的时刻,白芒虚实相化,穿过白衣女子身体,直接刺上红影胸膛,贯穿而过,从背部带出一蓬艳丽的血花。
红影发出一声凄厉的猫叫声。
宁白峰手中剑诀一转。
白芒瞬间翻转,直刺红影的头颅,然后穿颅而过,悬停在白衣女子眉心三寸处。
但是这一次,白芒没有带起一丝血迹。
转瞬间,红影消散,名为绣狸的化形妖物消失不见。
宁白峰左手剑指一扣,白芒化虚,隐匿无形。
本命飞剑,虚实相化,一剑可破万法。
剑修不可理喻之处便在于此。
然而此时,却有人硬生生逃脱这致命一剑的攻击。
宁白峰没有看清对方是如何逃脱这一剑,仿佛凭空消失。
自始至终,宁白峰都喜欢谋定后动。
因此在对上绣狸的时候,他便考虑过如何对敌。
长时间没有让聂红竹出画,并不表示他忘了聂红竹,恰恰就是这种时刻,出其不意的唤出,然后配合本命飞剑,发动致命一击。
效果很出彩,但却没有一击毙命。
而且眼前一幕,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聂红竹握着剑,戒备的看着四周,低声道:“公子,元伯曾说过,化形妖灵之物,都有一些天赋神通。”
对于这一点,曾经在离开清都前往回元山的渡船上,元泰讲过这件事。
妖灵之物成功化形后,凭借自身躯体,总会有些匪夷所思的手段,被统称为天赋神通。
不同于修行法诀,凭借元气而成的法术。天赋神通与妖灵之物融为一体,随意施展,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这也是妖灵之物化形后不是元婴境,但却可以匹敌元婴境的原因。
天道无情,眷顾世人却并不宠溺,妖灵出身卑微,但有失必有得。
甚至在某些小说家著作的杂集上,大胆的畅想过。世间很多法术,就是学自妖灵之物的天赋神通。
虽未证实,但说服力极强。
此时绣狸的瞬间消失,很可能就是狸猫的天赋神通。
宁白峰暗自叹息自己天生灵目的而消失。
若是望气术炼就的灵目还在,狸猫的天赋神通,必定逃不过他的双眼。
“敢伤我一命,我要将你一寸寸的吃掉!”
女子尖利的声音在林中四面八方响起,分不清楚起源与何处。
宁白峰没有说话,神情漠然。
但是从这句话里,他分析出一件事情。
这件事很有趣,但对此时的宁白峰来说,确实很大的威胁。
伤我一命,一个很古怪的说法。
但是放在狸猫身上,就是很玄妙的一件事。
传言,猫有九命。
倘若修行得当,每九年便会长出一条尾巴,一直会长出九条,九为数之极。当九尾猫妖成功化形后,其一尾危机时可抵一命,故而称为九命。
思及此,宁白峰右手桥下雨微微后收,体内剑元疾运。
忽然间,溪水崩散破开。
一道身影瞬间掠出,聂红竹反应不及,被击飞出去。
扎眼之间,红影便出现在宁白峰面前。
绣狸竟然一直藏在溪水里!
都说狸猫厌水,宁白峰没有想到,这只猫妖竟是藏身在咫尺之近的溪水之中,出声只是为了扰乱视听,以备这出其不意的一击。
刚刚宁白峰的飞剑便是如此,想不到对方这么快便学以致用。
此时,本命飞剑护身已经来不及。
很显然,绣狸已经有过对付剑修的经验。
在没有镇剑符,囚笼锁一类的手段时,近身搏杀才是对付剑修最好的办法。否则,只能死在飞剑之下,或者疲于奔命。
宁白峰早有所料。
既然分不清对方身形速度,那就护住自身。
手中桥下雨,以拦人式连绵不绝的击出,配以剑元流转,黑色剑影密布周身。
噹!
锐利指爪撞上黑色剑脊。
凶猛的力道让拦人式瞬间出现滞怠,露出一丝间隙。
宁白峰清晰看到绣狸竖立的瞳仁中,闪过一丝残忍之色。
间隙一出,另一张指爪破空而来。
宁白峰当即动用烟雨行身法,一脚侧出,避开这一
爪,身形出现在一丈之外。
绣狸一爪击空,正准备追击,却又瞬间闪身消失。
一道白芒刺破留在原地的残影。
战场另一处,被击退后撞在断树里的聂红竹,尚未来得及起身,绣狸的身影就出现在她面前,指爪直击头颅。
聂红竹先是一惊,接着便不闪不避,直接撞上指爪,任其穿颅而过。
绣狸嘴角微翘,击杀剑灵,简直易如反掌。
事后将此剑送给主人,想来会有更大的奖赏。
但是下一刻,绣狸就要暴掠而退,残忍而得意的瞳仁里,瞬间满是惊恐。
因为白衣女子身影并未击散。
宁白峰在绣狸身影消失那一刻,便已经猜到会发生何事。
故而体内剑元疾运,脚下烟雨行瞬间而动,左手剑诀掐动,右手桥下雨以指天式直击绣狸后背。
接下来的一瞬间,被贯穿头颅的聂红竹迅速抬起手臂。
一剑削去绣狸的头颅。
鲜血飞洒间,伴随着凄厉的吼叫。
然后绣狸的身形再次闪退。
但是在这一刹那,宁白峰已经来到此地,指天式一击刺中绣狸闪影的头颅,又一次鲜血飞溅。
紧接着,闪影消失,一缕白芒在溪水上空穿刺而过,再一次带起一蓬鲜血。
数次鲜血飞洒间,伴随着一声声的嚎叫。
白芒再次在剑诀下隐匿无形。
那一蓬鲜血洒落在水中,随着溪水向下游而去。
一连串的攻击,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宁白峰收剑站定。
一丈之外的聂红竹头颅依旧,只是有些稀薄,近乎透明。
两人相视一眼,确认无碍。
刚刚主仆二人的无间配合,数次击中,却并没能真正将其斩杀。算的上是斩去三条命,加上最开始的那一条,总共四条。
九去其四,只是将绣狸重创。
猫性谨慎,刚刚那些受挫,显然是轻敌之举,毕竟高出一个大境界,很多情况下,近乎能做到碾压。
更可况以绣狸神出鬼没的形态,面对正常剑丸境,几乎就是一击必杀的事情。
然而宁白峰却是个异类。
不止飞剑速度惊人,甚至连反应速度以及战斗意识都强的可怕。
绣狸不止没占到便宜,反而被斩去四条命,损失惨重。
树林里毫无动静。
天空中闷雷阵阵,云层里偶有几道剑光闪亮。
数里外的农田里,有农夫抬着头,嘀咕着骂起贼老天。旱天打雷,又是阵雨将至的样子,得赶紧将麦子收割完。
宁白峰凝神屏息,手里的黑剑上,有鲜血缓缓滴落在地。
聂红竹瞥了一眼手中长剑上的血迹,微微皱眉。
以剑融身,两者便是一体,剑身上的血迹,无疑是涂抹在她自己的身上,如何不令她厌恶。
时间缓缓流逝,有风从远处吹来,将此地的血腥味带向远方。
两名白衣身影伫立不动,沉默以待。
尽管绣狸并未出声,甚至再未出现,宁白峰并不以为对法已经远去,因为在他的直觉里,那股隐隐散发的危机感并未消失。
没有动静,只能说明绣狸在等待时机。
这个时机有可能是宁白峰的松懈,也有可能是天上战斗的结束。
或许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毕竟是以二对一,尤其是颜子石还有镇龙印这种蕴含气运的皇封兵器,哪怕姜枫修为再高,照样也会饮恨在浩然讲堂里。
双方就此陷入时间比拼之中。
天空异象不停。
轰隆!
忽然间,一声震天动地的雷声响起,一道亮光照亮天地。
宁白峰骤然剑诀一起。
白芒刺进溪水对岸数丈外乱石滩的一处阴影里。
嗤的一声轻响,那一处数块布满青苔的巨石碎裂成两半,跌进溪水里,声音被天空雷声掩盖。
宁白峰微微皱眉,这一看似攻击空处,但实际上也确实击在空处。
隐匿在那里的身影,早在飞剑过去之前,已经退走。
断树满地的林间,再一次陷入对峙。
然而就在这时,有两道身影突兀的出现在溪水两岸的上下游,相隔十余丈。
白峰目光一扫,心神大定。
溪水对岸,一声儒袍的中年男子神情狼狈,身上的衣衫裂痕处处,丝毫没有读书人仪容整洁的样子,有些划痕处,还有血迹渗出。
而距离宁白峰数丈外的溪水边,一名白色剑袍的男子同样衣衫碎裂多处,身上血迹斑驳,最令人注目的是,男子手中提着一颗不断滴血的头颅。
三人交战,陈松风与姜枫返回,颜子石居然被斩掉头颅!
这样的结果,超出宁白峰所料,却又有些在预料之中。
半步剑仙,强悍至斯。
姜枫看着对面的读书人,淡然道:“儒家读书人,不该如此被人利用,我留你一命。”
陈松风咳嗽一声,微微仰头看天。
细碎的碎片从天空慢慢飘落。
宁白峰仔细看去,赫然是一些纸张,很显然是陈松风的那本书。
陈松风笑了笑,说道:“世间剑修皆不讲理,想不到你姜枫居然会这样讲道理,受教了。”
姜枫轻轻转头看了一眼宁白峰,确认无事,然后将手中头颅扔到陈松风脚边,说道:“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陈松风摇摇头,说道:“我不想再欠人情。”
姜枫鼻腔传出一声冷哼,说道:“我姜枫可不是那种挟恩图报的无耻之徒!”
“将人头给你,只是不想看到一个读书人流浪落魄。儒家读书人,就该在书院里教化百姓,而不是跑来荒郊野外找人打架!”
“这不是你们该干的事!”
陈松风再次咳嗽一声,目光落在那颗头颅上,苦笑一声。
若非有得选,他哪里会做这种有辱斯文之事。
片刻后,陈松风脱掉破碎的外袍,将颜子石的头颅装好,提在手里。
然后他看向宁白峰,打量一番后,说道:“宁白峰,陈某愿继续在洗笔书院教书,不知你意下如何?”
宁白峰眉头微挑,说道:“陈先生愿意就好。”
陈松风点点头,行儒礼后,转身离开。
姜枫站在原地,丝毫未动。
宁白峰扫视四周,然后朝着聂红竹点点头,接着走到姜枫身边。
两人没有说话,林中寂静无声。
静等盏茶时间后,姜枫忽然张嘴吐掉一口鲜血,然后他蹲下身,将手伸进溪水里,洗掉手心上的血迹,接着又洗了把脸。
再站起身后,姜枫的目光越过宁白峰,落在聂红竹身上,说道:“想不到你身上的宝物还不少。”
宁白峰笑了笑,没有接话,说道:“颜子石的那只猫妖”
姜枫擦掉脸上的水迹,说道:“逃了,会有人收拾。”
宁白峰想了想,点点头。
片刻后,破碎的林间,两道身影御剑离开。
数里外,一处山村外的山坡上。
一身大红绣袍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一株树边,扶着树干大口喘息,不时向后张望,眼神慌乱。
饲养他数百年的主人居然被人杀了,她生不起一丝报仇的心思。
手段百出的主人都被杀,她又能如何,只能逃走。
喘息片刻,她转头看向山坡下炊烟袅袅的山村,眼里闪过一抹兴奋。
主人身死,她便获得自由,从此天高地阔!
正当她准备离开时,骤然发出一声尖叫。
一只沾满血迹的手掌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掐住她的脖颈。
空气一阵扭曲,陈松风的身影显现出来。
他手掌一抖,大红绣袍的女子立即萎缩,化成一只橘红色狸猫。
陈松风提着狸猫脖颈,盯着狸猫的眼睛,说道:“颜子石死了,留你在外必然会为祸一方,虽然我很想杀了你,但万物有灵,念你修行不易,从今以后就跟在我身边,除非我死,或者直到你改掉这吃血食的习性,才有离开的可能!”
狸猫眼神微眯,然后垂下头颅,仿佛认命。
但那看不见的眼神里,残忍之色依旧。
陈松风提着猫,看着下方的山村,微微松口气。
若是再晚,山村必然一人不存。
半日后,大燕皇宫御书房。
大燕新帝姬武接见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一名浑身破烂的读书人,以及一颗令人咬牙切齿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