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幼涟不算聪明,但也不傻,看着哥哥怒后冷清的目光,就知道从此她在兄长眼中再不是调皮单纯的孩子了。
没有了这层保护,以叶幼清的心智,她再想骗过他的眼睛,只怕难如登天。
陆昭锦前世可是吃够了这个亏,叶幼清一直宠溺“孩童心性”的妹妹,相信她单纯善良不会说谎,多少次叶幼涟都都是仗着这个明晃晃地陷害自己,而最终陆昭锦都会被叶幼清一句:“难道她一个孩子还会说谎诬陷你吗!”打入深渊。
这一世,早早让叶幼清看穿他的宝贝妹妹是副什么德行,日后,还有他那贤良淑德的母亲。
等自己帮他将一切看清,戳破所有人精心营造的梦幻泡影,就是她报休弃之辱的时候。
“呜……”叶幼涟毕竟年幼,终于顶不住压力大哭起来,通红的大眼瞪向陆昭锦,目光一瞬怨毒至极,却在叶幼清看向她时渡上一层委屈,抽噎的十分大声,断断续续地哭嚷:“我……我是气的,呜…欺负我…不信我…”
血浓于水,又是宠溺十四年的妹妹,即使叶幼清再气,也不忍心看妹妹哭得如此凄惨。
叶幼涟擦着小花脸,注意到兄长脸上一丝松动,哭得更大声,嘤咛着跺脚,扭头就跑。
“涟妹!”叶幼清习惯似地唤了句,脚步却没如叶幼涟预料的追上去,反而转向陆昭锦,瞳孔微缩,冷声:“所以,你给我送去的,就是昨晚的那盘糕点?”
叶幼清想起她吃的时候,小猫似得用心,突然觉得可笑。
她当着自己的面吃掉那糕点,以此证明叶幼涟心计歹毒,并不只是调皮的把戏,又用紫蹄踏月引他来马房。
这样一个心计深沉处处算计的女人,哪里阳光,哪里好看了!
陆昭锦没有说话,原本想好的解释到了嘴边,却在叶幼清的注视下突然不想说了。
前世的她没有算计,却背上了心计歹毒的恶名,所以这一世,她谋算了,谋算了你叶幼清。
你恨吧,你骂吧。
我们只是彼此的过客,迟早要阳关木桥各自上路,叶幼清这个人,注定成为陆昭锦的休夫,弃夫。
又何必解释,何必美化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
陆昭锦打定主意,一声不予解释,小臂那段被叶幼清握过的皮肤突然一寸寸的爆发着热辣,被她置之不理。
“陆昭锦。”叶幼清深吸一口,盯着陆昭锦淡漠的表情,黑褐色瞳仁抖动几次,终于开口:“你真残忍。”
残忍……
或许吧。
对于叶幼清来说,她就是处心积虑地将叶幼涟的伪装剥离,让叶幼涟的丑陋暴露在阳光下,暴露在他眼里。
狠狠刺穿他心底那最柔软的角落。
叶幼清头也不回的走出马房,绿绮几次想叫住他,都碍于陆昭锦没有一丝松动的表情而作罢。
“小姐,为什么不按原先定下的回姑爷?”绿绮回房第一个安奈不住问道:“咱们不是商量好的,以防姑爷觉得咱们算计他,要说您是委屈自己,为了修复姑爷与郡主的关系,特意去向姑爷证明早上那是个误会吗?”
后面又发生了马房的事,所以陆昭锦才大怒“说漏了嘴”,再由绿绮这个知情护主的奴婢解释清楚。
“对啊,小姐,而且您一开始那个说漏嘴的表情也不对,虽然您当时的确很愤怒,但好像恨的不是跨火盆的事,而是……郡主呢。”绿乔铺好床铺,也跟着问道。
是啊,她计划的很好,即能维持自己善良的形象,又能戳穿叶幼涟伪善的假象。
“哪有那么简单。”陆昭锦淡淡应了句,绿乔绿绮面面相觑,没有接话。
其实陆昭锦自己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愿意欺骗叶幼清。
或许是因为,这样,才会让那个男人最痛。
“我有些累了。”陆昭锦侧卧到床上,还不忘嘱咐一句:“绿绮,记得给阿乔送药,就送我妆匣里那个紫桐镂花纹瓷瓶的。”
“是。”绿绮声音里掩不住的欢喜,应声不久,便听到了吱呀的开门声。
陆昭锦平躺在床上,右手不自觉地抚上左小臂被他攥过的地方,光滑的皮肤冰凉柔嫩,仿佛滴上一滴水珠,便能迅速滑落,了无痕迹。
可她为什么觉得,这寸皮肤热辣滚烫的让她睡不着?仿佛还被那只宽阔有力的手抓着,甚至有些痛。
陆昭锦虽活过一世,却只是木然地遵从父命,再到愤起而自我保护。
至死到生,她都不知道自己爱过谁,又被谁爱过。
现在这片皮肤的灼烧让她皱眉不止,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难道是中毒了?
应该没错,那个叫叶幼清的男人就是有毒。
要不是他,陈氏会疯了似得陷害自己?叶幼涟会神经质地非置她于死地,还有山阳长公主,估计连蔡师兄毁掉陆家基业的事,都跟他脱不了干系!
看来,趁着自己中毒未深,必须得跟他保持距离了。哦,还要加快休夫大计的进行。
她可不想再为同一个男人争风吃醋到死了。
打定主意,陆昭锦心里轻松许多,也有了胃口,让绿乔传了晚膳。
饭没动几口,桐音楼就迎来了它有女主人后的第一位客人,蒋氏。
“料想着您也才用膳,我那儿日子闲,没事腌了几坛小菜就带了来,您尝尝合不合口味。”
蒋氏热忱,陆昭锦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吩咐绿乔将两个坛瓮收起,淡淡道:“劳蒋姨娘费心。”
“今儿这两场我都听说了,当着明人,咱也不说暗话。”蒋氏从怀里取出玉瓶,正是早上那支青波玉的,“世子妃今早的礼太重了,我这心里不安,还是还您的好。”
陆昭锦早就猜到蒋氏不敢揣这块被叶夫人惦记着的肥肉,又舍不得献上去便宜了叶夫人。
所以还给她,日后需要还有由头讨取,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姨娘如此谨慎,真不知是哪个不开眼的,说您愚鲁。”陆昭锦押了口茶漱口,将水吐到丫鬟端上的小痰盂里,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冒犯之处,慢悠悠地抬头看向蒋氏,“您这大智若愚,可得教教我。”
蒋氏脸色一瞬不那么好看,待听了后话才转了笑,又是几分心惊。
这世子妃短短两句话,就将她的情绪操控在手,猛地让她惊惧恼怒,转瞬就给个甜枣,先抑后扬的手腕迅速拉近了两人距离,任她在内宅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谁有此能耐。
难怪刚进门,就把嘉阳郡主玩得抬不起头。
看来最初的传言不能尽信,这世子妃的本事不可小觑,还得再衡量。
“您见笑了。”蒋氏笑应,手里的玉瓶左右把玩,仿佛它不是秋波粼粼的青波玉,而是块烫手的山芋。
终于,蒋氏一咬牙,将这块价值连城的烫手山芋收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