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归宁(1 / 1)

容嫣卯时末醒的, 已经亮了, 只是昨个下过雨, 清晨水气重, 有些凉。她下意识地朝被子里缩了缩, 蜷起身子缩成的一团。

她一动, 身后人也跟着醒了, 胳膊一伸把她拦腰捞进怀里,鼻息在她颈间深嗅。

他胸膛温暖, 未尽的困意一层层卷上来,她又阖上了眼……然不过片刻, 她突然转过身子,努力睁开惺忪睡眼看着他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夜二人准备就寝时家里来了客人,他安顿她歇下便去了书房,良久未归。夜里她醒来一次,三更梆子都响过了,他也没回, 想必这一晚他也没睡多少。

“你要起来了吗?”他抱着她含笑问。

“嗯。今儿初十了。”新婚第三日,是他们归宁回叶府的日子。

虞墨戈当然也记得, 他拍了拍她, 托着容嫣便要起身。然头刚离了鸳鸯枕,便被她又按了回去,她半个身子都趴在他身上低头看他。青丝沿着她脸颊自然垂下, 映得白皙的脸水灵灵的。

“我先起, 你再睡会儿。”她哄他道。

二人相贴, 虞墨戈勾唇笑了,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从莹润的双眼到巧的鼻尖,到诱饶红唇……他喉结不禁一动,视线继续下游,划过精致的锁骨溜进了她不贴身的中衣里。肚兜低坠,露出胸前的粉光若腻,娇俏的双峰起伏,勾出魅惑的弧度,消失在阴影中却绵延进了他心底……

瞧他望着自己不语,容嫣跟着他视线也低头看了眼。脸登时一红,皱着眉头一把捂住了他的眼睛。

“不许看了,睡觉!”她娇嗔道。

虞墨戈薄唇勾起,擒了抹谑意,握在他腰间的手一撩,沿着她滑腻的肌肤直直朝那弧度攀去。容嫣又窘又气,蓦然低头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猝不及防,身下人嘶了一声,手停在了半路。

他鼻尖哼笑。“怪不得你和雪墨相处不来,原来你就是只狗,只会咬人。”前儿个晚上二人折腾时,她在他脖子上咬的那口刚下去,这会儿又被咬了。

容嫣瞧着他下巴上那几个压印,有点悔了。不该咬在这么明显的地方,若是下不去怎么办?今还得出门呢。她撤回捂住他眼睛的手摸了摸,刚长出胡茬的下巴有点扎。

“疼不疼?”她问道。

虞墨戈佯做可怜,叹道,“疼啊。”可嘴上这么,可手依旧覆在她身上挑逗。

容嫣无奈,瞪着他道了句,“忍着。”便翻身下床了。

夫妻嬉闹,声音不大却也被次间的几个丫头听了个囫囵,见姐与姑爷恩爱,云寄和春熙都偷偷掩口笑了。而新紫芙看了眼紫苑,目光意味深长。

丫头们入稍间伺候,虞墨戈原身边只曲水,如今有夫人在他一个厮不便入房,伺候虞墨戈的任务便落在丫头们身上。

云寄和春熙是夫人陪嫁丫鬟,必然把夫人放在头位,紫苑和紫芙便是主动站在三少爷那侧。云寄给姐梳头,容嫣透过镜子瞧见紫苑拧了帕子,垂目迟疑不敢上前,倒是紫芙一把接了过来,含笑恭敬地递了上去。

“三少爷,擦手。”

听惯了曲水钟磬低音,忽而冒出个清灵声,虞墨戈有点怔,看了那帕子须臾才接了过来。

紫芙侯在他身侧,继续道:“三少爷,一早二夫人送了花房的百合来,可要放在稍间?”

虞墨戈微顿,睨了她一眼神色不明道:“繁缕院由少夫人得算,该问我吗?”罢,把帕子一甩,朝着挂衣的花梨架子去了。紫芙眼波一转,还没来得及问容嫣花的事便忙抢先上前,摘下架子上他月白的湖锦直缀,抖了抖,巧笑绕到他身后举了起来。动作一气呵成,可不比曲水慢半分,连他穿衣喜欢先伸左臂都摸得一清二楚,看来可是用心啊。

他没动,瞥着身后的衣裳静默须臾,随即看了眼面前背坐的容嫣,眼神一瞟对上了镜子中她的双眸。二人对视,容嫣不慌不忙地把手里的鎏金宝石簪花递给了云寄,插上后,悠然起身。

“昨个下了一夜的雨,今儿湿气重,多加件衣吧。”虞墨戈含笑扫视妻子,看都未看身后人一眼,撇下她兀自朝梨花架子去了,摘下容嫣那件殷红海棠纹的罗纱褙子走到她面前,提起。

容嫣莞尔,甜声道了句,“谢夫君。”伸臂穿上了。

她拉着他的衣襟,仰头望着他道:“知道你喜欢素色,可今儿是回门认婿,可不能穿的太淡了,瞧着不喜庆。春熙,把方嬷嬷给三少爷准备的那件紫棠云锦直身拿过来。”

春熙应声而去,从南侧缠莲八宝纹描金紫漆柜里找出那件直身,捧了来。

容嫣给他穿上,捋顺了衣襟,从容优雅地系上了他腰间的碧青蟠螭玉绦钩。整理罢,仰头端详他。

他眼中的满足都快盛不住了,想到之前她连他的衣带都不会系,温柔地在她额头亲了亲,笑道:“用心了。”

她柔声道:“为人妻,应该的。”

二人缱绻,不过更衣而已,竟美得像画,动情得像戏文里的唱曲。不要丫鬟,连刚入门的嬷嬷都看得赏心悦目,发自内心地笑了。除了举着衣裳的紫芙——

她不过想为三少爷更衣,没成想却被晾到这,举着衣服的手都开始发抖了,竟没人看她一眼,好似她根本不存在一般。她清秀的脸窘得发烧,越来越烫,躲在衣服后不敢露出来了。

云寄剜了她一眼。自作自受,殷勤也不看当着谁的面,主子都没发话她也敢做主,不知高地厚,活该被人晾着!

夫妻二人准备好了,一同出门。丫头们跟在身后,紫芙收了衣服也跟在后面,然才走到方嬷嬷身侧,便被她一个凌厉的眼神惊得浑身一颤,面色惶惶垂头不敢上前了……

给祖父母请过安,徐氏便把昨日便准备好的回礼单子给了虞墨戈,虞墨戈展开,瞧着丰厚的礼品,感激道:“谢祖母,劳您费心了。”

徐氏含笑点头,道了句“这也是你祖父的意思”,便遣二人赶紧去了。

知道容嫣今儿会回来,叶府一家人早便在前院准备好了。听下人通报表姐和表姑爷来了,沈氏也不顾身份去穿堂迎。一脸的忧忡急迫,好似孙女去受苦了似的。

然见游廊里走来的容嫣脸色红润,面露喜色,她一颗心算放下了,拉着二人入了正堂。

二人依礼给老夫人和各位长辈敬了茶,沈氏拉着孙女端详道:“在公府待得可好?”

“祖母放心,一切都好。”

容嫣笑应,红润的脸越发地明艳了。众人不禁打量着她,见她一身大红蜀绣锦服外着殷红罗纱褙子,明丽得像盛开的海棠花,温软馥郁好不娇媚。相由心生,想来她这几日应是愉悦的。

蒋氏上前,拉着老夫人叹道:“把人交给虞姑爷,您还有何不放心的,人家把你宝贝孙女放在手心里宠呢,可不比你少疼惜她半分呢。”

大伙闻言欢笑,沈氏也抿了抿唇,对着虞墨戈笑道:“你二舅母的没错,她可不就是我的宝贝。可是啊,就算是宝贝我也不得不,她这丫头拗着呢,认准了一件事怎都拉不回来,还爱使性子,你可要多包容啊。”

“祖母多虑了,倒是她包容我更多。”虞墨戈看了眼容嫣,二人相视而笑。

恩爱可不是能装出来的,看得出他们确实过得舒心,沈氏满意点头。

容嫣问及弟弟,陈氏道寄临一早去府学接他了,过会儿便能回来,容嫣安心。众人聊了半个时辰,沈氏便拉着容嫣道有体己话要,陈氏和蒋氏忙着去准备回门宴,虞墨戈则随着叶家二爷三爷去了客堂。

稍间里,沈氏拉着孙女问道:“你身子可好?”

容嫣知道她问的什么,笑应:“都好。”

“那就好。”老太太叹声,又问:“公府可知道你有孕?”

见容嫣摇头,沈氏忧心。“这事瞒得住吗?若是被发现还解释得清吗?”沈氏还是觉得应该先让府里人知道,也好有个准备,毕竟这孩子就是虞家的,这么一瞒,反倒让人多心。

不过孙女和孙婿的心思她也理解,知道得人越多,越容易走漏风声,传出去还是免不了被人嚼舌根。

为这事,沈氏这两日都没睡好觉,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瞧着祖母纠结的模样,容嫣笑了。“祖母不必担心,三少爷有打算。”

“有何打算?”

容嫣摇头,却笃定道:“他没多言,但我信他。”

夫妻彼此信任是好事,可沈氏还是怕孙女亏了,抚着她脸疼爱道:“我知道你们感情好,可凡事还是要多留个心思,以防万一。”

“嗯,祖母的话我都记着……”

容嫣又问了大嫂待产的日子,打听了叶衾和昌平侯府的亲事,便听闻丫鬟来报:二少爷带着表少爷回来了……

容炀见了姐姐好不兴奋,可对虞墨戈依旧别扭着。不过既然他已经是姐夫了,他该施的礼也不会差,尝试着把他当家人待。

方见到寄临,容嫣还是有点紧张。经历提亲明白了他的心意,顾忌也好,愧疚也罢,她没办法再与他回到从前了。不过好在她嫁了,不管什么心思彼此都可以放下了。

与表弟对视,显然他也赞同她这点,面对夫妻二人,淡然从容。

容嫣是表亲,虽从叶府出嫁但毕竟不是叶家人,所以今儿宴席叶家亲眷没来;且沈氏也有私心,总觉得人太多她便少了与孙女亲热的机会。所以宴席上,一家人围坐在桌前,融洽得很。叶家气氛便是如此,较随意些,所以他们并没因虞墨戈的身份地位而与他过分见外,倒更多把他当做家人对待。

如此,虞墨戈非但不计较,倒颇是欣愉。

其实比起英国公府的淡漠,他更喜欢叶家的氛围。

这般下来,大伙更觉得这个清冷的纨绔三少爷,也没传言中的那么难接触,于是越发地和他亲近了。不过也不是所有人如此——

容嫣和二舅父聊了纺织作坊的事,叶承稷劝她不必担心,几个师傅他已经帮她送到了肃宁,一切准备就绪,就得今年的棉花吐絮丰收呢。那边一开工,京城这边便开始由杭州织造来的卢管事开始运转经营。

见二舅父已经把她安排妥当,容嫣感激。她还真怕误了事,不然这趟江南算是白去了,也辜负了那么多人帮她。当然这里也包括秦敬修……

提到他,叶寄临握着酒杯的手突然顿住,他撩起眼皮看了眼对面的虞墨戈,冷不妨地道了句:“听闻田嵩案子结了。”

虞墨戈抬头,一眼对上了寄临平静到冷漠的眸子。他清冷一笑:“是。”

“您还为特地为他上书,建议皇帝追封他为英武伯。”寄临继续道。

“是。”虞墨戈淡淡应。

这一应,不止容嫣,大伙都有点惊诧。要知道田嵩这人,贪婪成性出了名的,胆又没有责任心,真本事没有,唯一擅长的便是会把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擅长攀炎附势。追封他?还英武伯?这可太荒诞了。更不要提容嫣在杭州听闻了些关于他的传言。

容嫣颦眉不解,可又觉得眼下场合不该多问,噤声未语。

不过叶寄临可没打算放弃。“非但如此,您还举荐了兵部主事姚文选继任浙江都指挥使?据这姚文选也是首辅大饶门生,私下里还要唤他一声义父?”

“是。”虞墨戈依旧镇定不迫,慵然直视他应。

面对他的坦然,叶寄临哼声笑道:“我还真不知您与首辅这般亲近啊,虞郎郑不对,”叶寄临冷眼盯着他,“我该唤您御史大人!”

“寄临!”三爷叶承弼耐不住了,垂目厉色斥了声,他眉心紧皱,一道川字有如雕刻。“你这些有何用,路是人家自己走的!”罢,冷色不减儿子半分地瞥了虞墨戈一眼。

这些事他早便听闻了,不过碍着今儿是外甥女回门的日子,他不想搅了气氛,故而没言。

不过不言不等于不想。作为敬王的老师,他原以为虞墨戈也是站在敬王一侧的,然如何都没想到他竟与首辅结党。

虞墨戈放下手中的筷子,笑意浅淡,望向同在翰林院的父子二人,目光渐渐恢复了往昔的淡漠凛然,让人深觉威严不由得在他面前矮了三分。

“两位叶大人,翰林院的确是储相之地,举头便望权利最高峰,可它也是距政治漩涡最远的地方。朝堂,可不仅仅是您书中的‘达则兼济下’,更不是您经学里的‘修身治国’。”

翰林院只致力于学,对朝政永远停留在口头和理论上,而现实是绝不会给它创造这种单纯的环境的。

“我劝您还是少踏足的好……”

虞墨戈敛容,漠然道了句,神色清冷得让人看不出他情绪,眼底晦暗更让人摸不透他的内心,那感觉便如远山云岫,神秘而带着无形的压迫福

叶承弼茫然,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可偏在他面前他辩解不得。他被眼前饶气势震住了。连叶寄临也带了几分惊愕,对虞墨戈的抵触中凭生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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