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阅比率低于50%的姑娘, 需要等几天才能看到最新章。卢嵇看她, 一副“你还不明白么”的神情。
江水眠小心翼翼:“因为我上头那五位姐姐?”
卢嵇不否认。心里却觉得, 她来了真是太有意思了, 连吃顿饭都比以前有趣多了。
江水眠:……再扯,再扯。我看你往下怎么给我圆。
她正想扯到那“五位姐姐”的话题上时, 卢嵇似乎看出来了, 开口:“得了得了,手笨又怪刷子了。你就学武利索, 其他什么——我倒忘了,你吃东西也利索, 扒虾壳剥鸡蛋,那种为了吃动手的事儿, 天底下没人比你更厉害了。你说你这指甲天天在我面前舞来舞去, 就是树杈子沾点红漆, 也比你好看。”
江水眠忍:这家伙又开始叨逼叨婆婆嘴了。就算他不怕女人,也没哪个女的跟他过得下去吧。
卢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水眠其实心里是很清楚的。
只是这些年,他留学归来之后又北上, 天天在人精里混日子, 怕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说话做事,便装的愈发荒唐不靠谱了。
看着他现在的名声, 估计是蒙蔽了不少人。
江水眠心里不爽, 开始戳碗里的米饭。
卢嵇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爱挑她毛病:“戳什么不好, 戳饭做什么。一会儿还吃不吃了?”
江水眠憋气:“我、我吃饱了!”
卢嵇这才意识到自己没忍住, 又多话了。他自认为自己管住了这毛病,怎么一遇见她,就忍不住跟在她后头嘟嘟囔囔。
他自己也嫌弃自己,看江水眠根本没吃多少,又笑起来想缓和话题:“才吃了多少,怪不得你长不高。”
江水眠:……你大爷的,要不是看你长得好,就把你头摁缸里涮涮。
她咬住人设不能崩,想想自己还要抱他大腿靠他人脉,半天才道:“我觉得做的不好吃,没你做的好吃。”
事实证明,说话真是一门艺术。
卢嵇一怔,有点说不上来的高兴,还想做出点嫌麻烦的表情,纠结了半天,点了点盘子,嘴角咧起来:“先吃,做一顿多麻烦,天天伺候着你吃喝,我是不是什么也不用做了。”
江水眠老老实实坐下又吃饭。
卢嵇给她夹了块鱼肉:“吃完饭来书房,我跟你说话。”
江水眠有点惶恐。
卢嵇想笑:“说事儿而已,别那个表情。”
她咬着筷子点点头。
然而到鲁妈带人把碗筷撤了,卢嵇道:“坐下,喝点茶。省的胃里难受。”
江水眠:行啊,不到三十就开始信这些养生知识了。
她反正无所谓,坐在对面,忍住不乱看不乱晃腿,喝了点茶。鲁妈拿着单子正进来,她并不靠近卢嵇,笑道:“倒是多说了闲话,也吃得多了些,若不是江小姐在,我还以为是今天烧饭厨艺变好了些。江小姐进了门,要做新衣裳的事情,给老爷过眼。”
鲁妈也知道卢嵇平时不可能管这种事。但一是江小姐实在太特殊了,二是刚刚她也听见卢嵇说江水眠不会穿衣服,特地拿了单子过来。
卢嵇翻了一眼单子,摇头笑:“做什么旗袍?她才多大,没胸没屁股的,穿了也是笑话。”
江水眠:……你再说我真要掀桌子了。
卢嵇:“嗯,做些洋装吧。之前我看法租领事有些法国女孩穿低腰线的裙子,你去找外国的裁缝做吧。别弄那些颜色艳的,她还没长大呢,撑不起来。”
鲁妈:……一口一个没长大,你到底是养闺女还是养姨太太。
卢嵇:“把她那些旧衣服都给我扔了,她穿的还不如厨房里的帮工。套个围裙都可以去院子里刷碗摘菜了。她以后要什么衣服,你不用理她,别人旗袍里子她都觉得好看。只要是往她身上套的,我都要过眼,就这样。”
鲁妈不敢多说,心里琢磨了半天准备下去了。
卢嵇:“还有,把卸美指油的东西拿来。”
鲁妈回头看了一眼江水眠的手指,恨不得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就是往手指头上倒也真都不至于涂成这样。
卢嵇带她上楼进屋来。
卢嵇书房在二楼右手边,两间连通做了个巨大的书房,只是里间的门没有开,外间只有一张单人沙发,一张小桌,几面书架。还有半边墙挂满了各式□□□□。
她瞥了一眼那些枪。之前就知道,卢嵇做了北京政府购买欧美各国兵械的中间人,在政府内也有领职,不过如今政局混乱,总统都成了去空无一人的办公处上班的光杆司令,他常住天津也并不出奇。
这个活计听起来简单,好像会点英文,能跟洋人打交道的都能做。
但实际上,插手买卖的洋行众多,各个国家虽然不直接参与,但一战结束后的形势决定了各国的外销量和物价,再加上欺骗中国倾销失败枪械的国家众多。有多难办,有多重要,远在江水眠想象之上。
绸缎灯罩的立灯亮着黄光,通向阳台的木框玻璃门打开了,可以看见深蓝色的池塘花园与远处教堂和高楼的顶端。
这房间平时不进外人,只有一个单人沙发。卢嵇坐在了沙发上,江水眠便没地坐。
卢嵇把小桌上的书拿开,让她坐在小桌上,面对面跟他说话。桌子比较高,江水眠坐在上头,两脚离地。
卢嵇想了半天该怎么开口,可事实如此,怎么说,都脱离不了“怂”和“虚”两个字。
除非,不说实话。
他虽然记得好像在江水眠面前提过那些事情,不过她那时候还很小,应该记不得了吧。
他努力收起嬉皮笑脸,严肃道:“你知道那五个人为什么不住在府内么?”
江水眠坐在桌子上,稍微比他高一点,两条腿局促的并着,摇了摇头。
卢嵇两手交握,一脸高深莫测:“因为不听话。”
江水眠配合的哆嗦了一下,满脸惶恐。
卢嵇觉得自己这样吓她真是太坏了。她肯定觉得他不如前些年亲切。
不过,看她战战兢兢觉得有趣啊。
卢嵇往沙发上靠了靠,两腿交叠:“问不该问的事情也就罢了,还不把这里当家,知道点事儿就喜欢往外抖,自然不能留。”
江水眠看他:“那、那她们去哪儿了呢?”
卢嵇:“搬去别的地方住了。我总不至于小肚鸡肠到连她们性命都不留。”
他觉得自己不该吓她太过,毕竟年纪还小,夜里别做噩梦了。
他就跟讲童话似的口吻讲道:“不过那里地方狭窄,也没有人给做饭,并不能随便外出,更不允许带这些刀枪剑戟过去,练武就别想了。你自然不愿意去吧。”
他觉得自己见了江水眠,智商也跟着直线降低。
江水眠连忙摇头:“我、我听话的。”
卢嵇满意了:“往后你要是出去了,有些别人家的太太问起来,你就说那五位都在府里住着,只是不讨我欢心,我不太愿意见。”
江水眠乖巧:“好。”
卢嵇:“再有别人问你什么,你就一概说不知道。不过你本来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还有,托你办件事情。徐朝雨住在池塘那边的偏院里,她总是伤着别人,但你一身豹虎似的本事,总伤不到你,你多去找她玩玩。”
江水眠愣了一下:“她在你这儿常住了?”
徐朝雨是卢嵇同父异母的妹妹。她母亲好像是徐老早年前的一个丫鬟,那丫鬟胆小又怯懦,被徐老训斥都会战战兢兢。徐老的女人多,腌臜事自然也多,她被人诬陷偷了东西,都已经是个孩子的娘了,居然吓得发了重病死在了床上。
徐朝雨就被留了下来。
卢嵇的母亲那时候还没跟徐老离婚,她单独住洋楼,不和那些女人来往。虽然有些娇气矫情,但心总是好的。听说留下这样一个小丫头,便让人领来养大了。
卢嵇卢峰都比较混账,徐朝雨却乖巧异常。
她有几分像她娘的软弱,但又聪明爱学,卢嵇的母亲想教两兄弟读书不成,便只得教徐朝雨读书。
只是没教几年,卢家和徐家决裂,两兄弟和母亲南下去香港的时候,并没有带上她。
徐朝雨就在徐家长大。
待到卢嵇再度北上,徐朝雨已经谈了人家,准备嫁人了。
江水眠几年前见过卢嵇的这个妹妹,是个相貌娇媚性子绵软的大美人,喜欢国学诗词,出口成章。那时候也恰是徐朝雨婚后最痛苦的时间。
所幸卢嵇不舍得她受苦,徐家不肯接她回去,他便把这个妹妹接了出来。只是没想到一留就是这么长时间。
卢嵇道:“你回头多去找她玩,看看她。她不太像常人了,傻傻的,不一定还记得你了。她偶尔犯病起来会伤到下人,但总伤不到你的。”
江水眠头点的如同啄米。
卢嵇又心软,他看着江水眠手撑在桌沿上,想用指腹稍摸摸她手背也好,却忍住,挑眉笑道:“怎么,觉得我太凶了?”
江水眠连忙道:“没有,我一定不会给卢、五爷造成麻烦的。”
卢嵇觉得,这些话又使他不能与她更亲近,江水眠的战战兢兢与乖巧,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她。卢嵇知道的,真正的她,又冷静和可靠,又时不时会冒出孩子气的一面。但他从几年前就陷入了一种胶着的状态,对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觉得自己很荒唐。非拽她进府,要她在他身边生活,用“演姨太太”来自我安慰,但天底下哪有什么“假结婚”。
卢嵇一下子回过神来,觉得自己还是别多想了,道:“把手伸出来。”
她伸出那惨不忍睹的十指。
卢嵇抬起右手:“搭我胳膊上,给你把颜色卸了。”
她愣了一下,迟疑片刻,将手非常轻的放在他手臂上。
卢嵇没有躲,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她的手小小的,让人很难想像她握过枪,拿过刀。
他心底叹气,拿起桌子上卸美指油的光油,小心翼翼涂在她指尖。
这年头的卸甲油味道还很重,她指尖凉凉的,却忍不住望向卢嵇垂下的睫毛和他的额头。
她想起来,宋良阁偶尔提起过卢嵇怕女人的缘由。
他和徐朝雨都算是被家里包办婚姻的那种,却也都诞生了悲剧。
他十七岁还不到的时候,家里管不了在外头浪的卢峰,就想给卢嵇张罗结婚。那时候很多人都是这个年纪结婚,卢嵇倒也没异议。家里给介绍的是一位清末从北京逃到香港的书香门第家的女孩儿。他年纪还小,从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家里安排下见了那女孩儿几回。
对方相貌也很可爱,不多话,却总是对他笑。卢嵇懵懵懂懂的就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家里问他觉得如何,他便说挺喜欢的。
只是卢嵇并不知道,其实那家离了北京没了根基,位置压根比不了卢家。对于对方来说,嫁给卢嵇算是高攀。
就因为卢嵇一句喜欢,卢嵇母亲死后一直觉得亏欠两兄弟的卢家老爷子便点了头。
他们决定在香港的教堂举行婚礼,在婚礼当天,那女孩儿穿着新式白色婚纱,却两眼肿着,不再像以前那般总对他笑了。婚礼都在忙,卢嵇也没有机会问她发生了什么。
只是在婚礼现场,这女孩儿从裙摆下头掏出小刀来,一把捅进了拿着戒指微笑要给她带上的卢嵇的肚子里。
一个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女孩儿,竟有那样的狠心,那样的魄力,她不止扎了卢嵇一刀,卢嵇的肚子上留了两个血洞。若是力气再大一些,她或许能给卢嵇肚子上开十几个窟窿。溅的她白婚纱上都是血还不肯松手。
卢嵇其实已经记不得那时候是谁先跑上来拦的。他只记得自己当时傻站着,肚子上又热又冷,戒指掉在了地上。他觉得自己离死这么近。
后来缠绵病床几个月,死去活来的痛苦更不必说。
他那时候才知道,这女孩儿心中有属意的人,甚至也私底下交往了很长一段时间,家里却不同意。她勉强来与卢嵇相亲,因为卢家地位高一直赔着小心。她看卢家人的态度,以为一定不会成,她或许就有机会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却不料家中突然传来消息,说卢家小少爷就相中了她,非要和她成婚。
亲戚们说的是她飞上枝头,或许连家里的窘境都能解决。
而她心心念念的那位得知此消息,却冷脸甩下“贪图富贵”“你日后在香港也能横着走了吧”之类的话,与她决裂,甚至在她家里准备婚事期间,迅速与其他家里缔结婚事。
她彻底绝望了。
不敢不能反抗家里,又没有勇气逃走,她竟发了疯,恨上说出“喜欢”二字的卢家小少爷。或许杀了他,那位就明白,她并不是贪图富贵的女人。
这事儿要是按在别人身上,卢嵇或许还能感慨几句可怜人,搁到他自己身上,他就想问一句凭什么!
爱而不得、压根不想嫁,还不说出口。
就在卢嵇心里怀揣着一点对婚姻和感情的向往,想着或许以后可以一起读书,一定要对对方好,不能做他爹爹那样的丈夫时,一把刀就把他扎了个肝肺肠子见了光。
这真是在当年嫩的出水的小卢嵇心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过不只是这事儿,卢嵇女人缘一直不太好,他被女人坑的事儿不少,差点被女人暗杀的事情又发生过一次,所以才像如今这样更怕了。
几乎是有女人靠近,他总条件反射的觉得危险。
而他却并不怕江水眠,总是能和江水眠接触的。或许是因为江水眠是他见过长大的,或许是江水眠虽然武功高强但对他而言却是熟悉的、无害的。
江水眠许久没有见他,这时候却能一双手搭在他胳膊上。
江水眠心道:果然,卢嵇怕别人,却总是不怕她的。
江水眠忽然很想发起疯来,一下子从桌子上跳到他身上去,跨坐在他腿上,抱住他的脑袋,在他吃惊的注视中,狠狠在他眉心咬一口,咬出一个圆的牙印,然后再像个小□□似的舔一舔那沁血的牙印,得意的对他吃吃笑,看他到底会不会怕。
不过想归想,就像是卢嵇望着她圆圆的指甲,拿沙发靠背上的帕子擦掉红色,看着指肚变成粉红色的时候,脑子里也想了很多,动作却机械似的往下进行。
卢嵇拿帕子反复擦了擦手:“好了。你这手指头的味儿就跟沾了氨水似的,拿开。”
江水眠看一看手指:“不帮我涂上么?我自己涂不好。”
卢嵇莫须有的停顿了一下,满脸拒绝,还是拿起了鲁妈一并送来的美指油。
江水眠:“洋人玩意还是你懂。你以前给别人涂过么?”
卢嵇没感觉出来她的试探,瞧了她一眼:“当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