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四章——君臣莫相知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百里孤城和杨露都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也没人想到去点灯,黑暗就这样逐渐侵占了屋子的每个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杨露有些苦涩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那……现在怎么办……”
窗边传来轻微的“哗啦”声,那是百里孤城的手划过锁链时带起的声音,他说道:“……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你要考虑清楚。”黑暗中杨露的眼睛有些发亮地盯着这边,“戚宗弼身边的高手并不少……可能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月亮从云里探出了头来,撒下银光,如飞瀑泻地。
杨露看过来,窗边的百里孤城正望着窗外,只能看到半边侧脸,那一头雪发被月光映得通透洁白,朦胧着点点银光,恍然若仙。
“我想得很清楚……”百里孤城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那弯残月,“这不仅仅是为你报仇……更是因为我身后还有一个望北关。”
“戚宗弼必须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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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宗弼必须要死。”
花园里,闰朝皇帝陈开名望着头顶的月亮,语气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岳公公垂手站在他身后,不敢接这句话。
“咳咳——”陈开名转过身来,从身边随手摘下一朵苍兰花,“不管是为了闰朝,还是为了百姓——他都必须死。”
这位老人的面色较上次已经更加干黄枯槁,龙袍下的身子也更加孱弱不堪,只不过那双有神的双目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明。
老人低头,细细打量着掌心淡黄的花朵:“戚宗弼是个聪明人,想必他自己心里也是明白得很。”
岳公公低着头,轻移脚步,再次站到了老人身后。
“能想出这样的计谋……”老人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一把攥紧了拳头,“还能为这计谋做出以下犯上之事……他应该早就有这份觉悟了。”
“——回书房。”老人一甩袖袍,率先走去。
“……是。”岳公公轻声应了,跟着离去。
地上,被随手丢弃的残皱小花在风中渐渐凋零。
书房。
岳公公端着托盘轻轻推门进来,托盘上呈着一个药碗。
“圣上,该吃药了。”岳公公将托盘小心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
陈开名坐在书桌旁,手里捧着本史书,听岳公公唤来,他摆了摆手:“咳——先放着。”
岳公公轻声苦笑:“可放不得——再放就该冷了,圣上。”
陈开名背对着他点了点头,却没有要转过身来喝药的意思。
岳公公正欲再劝,陈开名却说话了:“阿窦,你说……我闰朝可会千秋万代?”
岳公公微微躬下身子,答道:“此乃必然之事,圣上开明,闰朝强盛,焉有不开万世王朝之理?”
“那为何史书中却从没这样的朝代出现?刘汉李唐岂非不强?但他们也都消失了,只成为这史书中的点点笔墨。”陈开名顿了顿,似是在想些什么,“那些之前再怎么强盛的国家,最终都会有一个亡国之君,咳咳……再开明睿智的君主,其后代却总会出现误国昏君……阿窦……”
“圣上……?”岳公公微微抬头,看向坐在前面的老人。
“哎……”陈开名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阿窦,你可知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
岳公公沉默了,半晌后才缓缓开口:“是……太子殿下。”
陈开名又叹了口气:“是了……勋儿尚且年幼,咳咳……我是担心我走了之后,他能否担起我闰朝的重量……”陈开名沉默了。
“圣,圣上——”岳公公干笑着,“您又说这晦气话了……要不,要不还是先喝药吧圣上?”
“嗯……”陈开名终于点了点头。
岳公公忙不迭地将药碗端了过来,递给了书桌前的老人。
老人舀起一勺汤药,刚递到嘴边,却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转头向岳公公问道:“对了,勋儿在翰林院,可有成效?”
“啊……?”岳公公张了张嘴,竟是愣了片刻,但又马上回过了神来,立马说道,“太子天资聪颖,只要勤务学业,想必还是有成效的。”
“嗯?”陈开名疑惑地看了眼低下头去的岳公公,“怎么?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
“这……老奴明日便去翰林院问询。”岳公公偷偷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一想起那个顽皮跳脱的太子殿下,他也着实头疼。
“嗯……如此便好。”老人点着头,喝下一口药,眉头顿时皱了皱,“嗯——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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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帅府。
书房内,大元帅应谷通和右相戚宗弼相对而坐。
“过几日,就该出兵了。”应谷通是军旅出身,说话间颇有一股威严之气。
戚宗弼坐在他对面,听到这话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端起茶杯来轻轻吹着水面的茶叶:“嗯……时间也差不多了。”
应谷通见戚宗弼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却也不生气,而是继续说道:“这计谋是你出的,你想想可还有什么遗漏的没有交代,莫到时候出了岔子。”
戚宗弼微微摆头:“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就听天由命了。”
“——真的没有了?”应谷通双手撑在桌子上,眯起眼睛盯着戚宗弼。
戚宗弼还是那副淡然的表情,摇了摇头:“没了。”
“咚——”
应谷通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一阵杯盏乱跳。
“那皇上给你的密诏呢?!”应谷通怒视着戚宗弼,“你就不打算告诉我?!——嗯?!”
戚宗弼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在桌上,正襟而坐,看着对面应谷通的眼睛:“既然你知道密诏的事,那你也该清楚我的意思。”
“所以你并不打算依照圣上的意思,将数万流民用军士偷梁换柱?”应谷通的脸色有些难看。
“是。”戚宗弼不卑不亢地说道,“应元帅你也是军人,想必你应该比我清楚,在战场上,百姓和军士的区别是有多明显——若想此计万无一失,非这般不可。”
“非这般不可?”应谷通的拳头握得紧紧地。
“非这般不可。”戚宗弼郑重点头。
应谷通不说话了,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见应谷通这样,戚宗弼又开口了:“应元帅,你在担心什么?无论这一仗是输是赢,这一切的后果都是由我这个将死之人来承担不是吗?”
应谷通握紧的拳头松开了,看向戚宗弼的眼神多了一份坦然。
戚宗弼笑了笑。
“从始至终,你应元帅都不曾知道我这有皇上的密诏,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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