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这个有关你的故事当中,我常常会情不自禁地写到你的注视。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它。那是因为它令我印象太深刻了。
我沉醉于你的注视。因为你的注视与其他人的注视都有所不同。
当你注视我的时候,我感觉到有很大的能量进入我,而这种能量又能激活我体内蕴藏的另一种能量。它们能彼此呼应,彼此融合,彼此交换,并生成更多新的。就像天幕上一下子亮起了千百万颗星星。
自你离开之后,我被无数的目光注视过,但再也没有一道目光能让我产生同样的感受。
有些目光的确也能进入我。但却不能再点燃我了。
我看到它们像阳光一样射进我内心的山谷,然后自然衰减至黯淡,沉落进山谷的深处。
那种你曾经点燃过的星光灿烂,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二)
这一步迈出之后,一切就将不同。
在相隔了这么遥远的时间之后,我们又开始了约会。
我们都是在明知道后果的情况下,迈出这一步的。
你知道,一旦对我发出这种邀请,你就可能从出类拔萃的好老师变成品德下劣的学界败类。
我也知道,一旦我去赴了你的约会,我就可能从纯洁少女的行列迈入了问题女孩的行列。
我们理解世俗的评判标准,然而,我们却都无法抗拒这个约会。
我们的约会里包含了比今生更古老、更持久的东西。
我们的约会是在你住所的屋顶上进行的。
那天晚上,天气晴朗,夜空中星光灿烂。
我们爬上了通往小阁楼的木梯,钻出了狭小的天窗,并排坐在屋脊的阴影里,坐在屋顶上排列整齐的一长溜瓦片上面,看着亿万年前的遥远星光。
下面街道上的感应路灯明了又暗,不时有小小的萤火虫提着它们的灯笼飞过我们身旁。
你说:“心心,看我们头上的星空。我们所看到的,是亿万年前的宇宙的影子。过去和现在,就是如此这般的水**融。”
你说:“有些东西,就算已经逝去很久了,也依然会隔着遥远的时光,照耀着此时此刻的我们。”
真正的光明都是如此。
它是不会受限于时空的。
(三)
那天晚上,你对我说了很多你过去的生活。我记得你当时所说的每一句话。
你的父亲是一名军人,母亲是一位教师。你出生在军队大院里。家庭条件很优裕。
你从小就喜欢枪械。
周岁的时候,家里举行抓周仪式,父母在床上铺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有自来水趣÷阁、糖果、玩具、书本、电工钳、种子、米袋子、皮尺、画趣÷阁、二胡等等。
你从各种东西当中一路爬行过去,你对所有的这些东西都视而不见,你从床上爬到了床边的书桌上,你爬上了你父母叠放在书桌上的一大堆杂志,然后你的手伸向杂志边的白色粉墙,你抓住了你父亲挂在墙上的枪套。
你从看到枪的第一眼起就爱上了它。
从你5岁开始,你父亲就教你如何打枪。
他花了三天时间用铁丝和橡皮筋为你做了一把结构复杂、射程可观的玩具枪。
你在一周之后,就能每次皆能命中指定的目标。
你打坏了家里的无数杯盘碗碟,也打坏了邻居家的无数玻璃。
你的母亲一边道歉,一边收拾,一边对你父亲抱怨,而你父亲每次都报以得意的大笑。他把你举得很高很高,说他将来一定会以你为自豪。
你在小学高年级时候就参加了职业射击运动。在11岁的时候就以惊人优异的成绩入选了省青年队。你当时是队里最小的队员,个子比小口径步枪高不了多少。
所以,你是从手枪项目开始练起的。你的成绩让所有的人都感到惊讶。
除成绩以外,你还有更多的地方让大家感到惊奇。
例如你能在完全的黑暗当中,或者蒙眼的状态下,飞快地组装、拆卸任何类型枪械。你甚至能在蒙眼的状态下修好枪械发生的故障。
只要有一瞬间的光亮,你就能记住标靶的位置,然后你能在完全不可见的状态下,仅凭记忆中的座标精确击中靶心。
只要你摸过一把枪,你就能凭手感记住它的特征,然后你就能在蒙眼状态下把它从数十把同型号枪械中挑选出来。
在你16岁那年,你已经成为省青年队非常有名的、公认潜质极佳的职业选手,你得过的奖杯奖牌早就放满了你的房间。
省队和不少全国行业队纷纷争相邀请你的加入,特种兵部队也对你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你当时有着非常广阔的发展前景,随便你走哪一条道路,你都显然会有辉煌的前程。这令你的父母深感欣慰,也非常自豪。
(四)
但是,你父母当时的意见略有分歧。你母亲希望你能加入省队或者国家队,走奥林匹克路线。但你父亲强烈倾向你加入军队,继承他的事业。
两相权衡,你也犹豫了一段时间。最后,你还是觉得军队更加吸引你。你差不多已经决定,要遵从父亲的意思,参军加入特种兵部队了。你父亲对此感到非常高兴。
但有件事情改变了你的选择。
那年春节,父亲为了能让你入伍后更快地适应军旅生活,了解军旅生活的艰苦,让你做好吃苦耐劳的思想准备,便带着你去慰问驻扎在青海的边防军某部。
在青海,你随同父亲参加了当地政府举行的新春茶话会。在茶话会上,你因为不是正式来宾而被安排在远离父亲的、很后排的一个角落里。
当你入坐之后,你觉得附近有道亲切的目光注视着你。
你环顾四周,你看到一名看上去有50多岁的藏教红衣僧侣,他正在你旁边注视着你。
这名僧侣的面容看上去慈祥而熟悉,当你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时,他微笑着说:“很久不见了,大将军。”
僧侣的话让你感觉很惊讶,但不知道为什么,你并不觉得唐突。
僧侣笑道:“大将军一定不记得我了。可我还记得你的事情哪。”
他说:“我还记得你们的事情。”
他说:“不记得我了,并没有什么关系。可是,你还约了一个人过来相会呢。你还记得那个约定吗?那个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你去了。现在,是时候去赴那个约会了。你们的缘分,还没有尽啊。”
在会场缠绵的丝竹背景音乐声中,僧侣的话勾起了你某些模糊的记忆。恍惚中,你感觉的确有过这样一个约会。但你想不起来是和谁为了什么事情在什么地方约会。
僧侣笑眯眯地注视着你的迷惑。
然后他拿出一个黄色丝绸的小布包递给你,说:“喏,你还有样喜欢的东西忘记在我这里了。现在我终于可以还给你了。”
你打开那个小布包,看到里面有一面镜子。它背面的玻璃框是蓝色的,闪烁出宝石般的光泽。
僧侣说:“随身带着这面镜子,总有一天,你能在里面看到和你有约会的那个人。”
你看着那面镜子,若有所思。
僧侣笑着拍了拍你的肩膀说:“去见你想见的人吧。你不需要把每一生都奉献给军队和战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