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写着过去的你,写着被时间封冻的你。
写着你原来做过的事,写着你原来说过的话,写着你原来的音容笑貌,写着那些只有我们知道,而现在除了我再也没有人知道的分分秒秒。
那些过去的片断像天上的雪花一样纷纷飘落,落在键盘上。
(二)
第二天的手枪项目比赛、移动靶和团体赛,我们队又一次大获成功,把包括团体冠军在内的多块金牌,也陆续收入了囊中。
像这样全队出征,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挂了金牌回来的情况,以前的历史上,还从来都没有过。
回到学校后,当然又是隆重的表彰和奖励。
一时间,公告牌上都是写着我们名字的喜报,校广播站也连续数日地广播着我们的参赛过程和刻苦训练的事迹,很多队友因此而受到同学们的膜拜,头脑因此而发热起来。
赛后,我们放了一周的假没有每天训练,大家如出笼的小鸟一般享受着这难得的空闲时间,男生女生们都有点玩疯了。
恢复训练后的第一天晚上,大家来到训练场以后,兴奋劲还没有过去,在那里又蹦又跳,喧哗打闹,场地里声浪震天,就连灯光被我们吵得黯淡了下去。
突然,啪地一声,有人把场地电力的总开关拉下来了!
整个场地里顿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我听到你的脚步声向我们走来。
然后是你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你说:“刚刚获得了团体赛冠军的各位女士们、先生们,现在,请你们找到自己的枪,瞄准射击标靶。”
S嘟囔着说:“指导,可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啊。我们连枪械室在哪里都找不到,更没办法找到靶纸的方向了!”
又是啪地一声。灯亮了。大家看到你站在我们面前。
你说:“这就是今天要教的课程。冠军来之不易,但它却非常脆弱。只要这个开关向上移动3厘米,冠军和它所拥有的一切荣耀,就不复存在了。所以,它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没有什么值得沾沾自喜和恋恋不舍的地方。”
你说:“请各位记住这个时刻。记住这时刻,才不会在成功时如盲似瞎。”
(三)
你走到D的身边。
你看了看D的靶纸,说:“非常好。”
D听了你的表扬,觉得很得意,他把手放在背后,对我偷偷地做了个“V”字。
你说:“把手拿到前面来。”
D咳了一下,尴尬地把手拿到前面来。
你说:“把你的眼皮放下来,闭上眼睛,再打一个这样的环数给我看。”
D说:“闭上眼睛就不能打了。”
你说:“这说明,好成绩的失去不过就是眨眼之间。有什么胜利可言?”
D吐了吐舌头。
(四)
训练结束后,你把我留了下来。
你说:“现在,给你兑奖。答应给你的奖赏,你现在还想要吗?”
我雀跃道:“要啊,要啊!”
我们在靶场的一角彼此相对。
你拿出你自己用的手枪,把它的部件一个一个地都卸下来。我看着你极其娴熟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再一次地被你震撼到。
你把卸下来的枪械部件一样样地摆放在台面上。
你打开一盒子弹,拿出一颗,把子弹放在托盘上。
你戴上耳塞。
你说:“我说开始,你就把灯关上,在心里数三秒,然后把灯打开。”
我说:“就这样?”
你说:“就这样。”
我说:“好。”
你说:“准备好了吗?”
我点头。
你说:“开始。”
我伸手按灭了靶场里的灯光。
我们被一片黑暗包围了,黑得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我在心里暗暗地数道:“一秒,两秒,三秒......”
“两秒”刚刚数完,“三秒”还没有开始数的时候,我惊讶地听到了一声枪响。
我数完“三秒”按亮了电灯。
我无比惊诧地看见,原来摆放在桌上的几十个部件,已经组装复原,变成了你手里的枪,而你已经完成了装弹和击发。你在完全的黑暗当中,向靶纸射出了一弹。
我目瞪口呆地看了你一会儿。
然后我凑近望远镜看你的成绩。
老天,10.6环!
汪指导原来说得一点也没有夸张!你真的能在完全的黑暗中,有绝对把握地命中到10环以上!
我摇头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是人类不可能做到的!指导,您这已经不是枪法了,这是魔法!”
我说:“您不可能在两秒多钟的时间内,在完全的黑暗当中把枪械复原组装好,并且击发,射出这样的成绩!”
你说:“不是魔法。这才是真正的枪法。”
你说:“这才是我想要教给你们的枪法。”
(五)
你说:“两秒钟的时间不可能做到让枪械复原吗?我告诉你,完全可以,甚至根本不要两秒钟。”
你说:“唯心,你做过梦吗?”
我说:“当然。做过很多梦。”
你说:“有没有这样的情况?你前一个瞬间还在高山顶上,下一个瞬间就已经到了海岸边?”
我说:“有的。”
你说:“告诉我,一瞬的时间,你是怎样从那么高的高山上下来到达海边的?”
我说:“我其实没有动啊。只是换了一个念头而已。”
你说:“答得非常好。其实,只是一念而已。”
你说:“你心里想着我应该在海边,就已经在海边了,并不需要一步步地从高山上走下来,是吧?”
我说:“是的。”
你说:“那么,刚才我也就是这样完成枪械组装复原的。并不需要一个个零件地重新装上去。”
我说:“只是一念?”
你说:“是的。只是动了一下念。”
我说:“为什么我做不到?”
你说:“因为没有人告诉你可以这样做,你也没有经过这种训练。”
我说:“经过训练,我也可以做到吗?”
你说:“经过足够的训练,任何人,都可以做到。”
(六)
“现在,我要教你的,是你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你在黑暗里推着我的肩头转了几个圈。你离开了我。
你说:“现在你知道不知道我在哪里?”
我说:“知道。”
“如果我不说话,也不动作,你知道不知道我在哪里?”
我说:“知道。”
“为什么知道?”
“因为我能听见您的心跳。”
你说:“如果我更远,在场地外面呢?”
我说:“也能知道。”
你说:“为什么知道?”
我很想说:“因为,指导,不管您在哪里,您其实都在我心里。所以,如果我要知道,我都能知道。”
但我把这句话放在了心里。
我说:“直觉吧。”
你停顿了一会儿。我觉得你已经知道了我没有说出来的话。
你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
你说:“很好。我们不止能用眼睛看,同意吗?比如,有时候我们能感觉到背后人的动作,对吧?”
“同意。”
“如果我告诉你,我们实际上能用全身的细胞看。你能够同意吗?”
我想了想,说:“也许是这样的。我能够同意。”
你问:“那你现在知道靶纸在哪里吗?”
我说:“不知道。因为您刚才走动了,我不能很好地判断它的位置。”
你问:“为什么你的直觉能感觉到我,却看不到它?”
我老实回答:“我,我不知道为什么。”
你说:“因为,你心里不认为它是和你一体的。就是这个,妨碍你看到它。”
果然!你果然知道了我心里没有说出来的话!
你说:“那张靶纸,它其实也在你的心里。万事万物,不管多远,相隔时间,或是空间,其实都在你的心里。你其实也都能看到它们。为什么看不见?因为你不觉得自己和它们本来就是一体的。你以为它们是异己的。所以,你会看不到。如果你能去除这个障碍,你就能看到所有你想要看的。”
我说:“为什么只教我,不教他们?”
你说:“因为那个松果。因为,只有你,能够相信眼睛之外另有眼睛。因为你能使用另外的眼睛去看松果。因为你能够相信全身所有的细胞,其实都可以是眼睛。因为你能使用它们来看我。”
你说:“唯心,不要只用全身的眼睛来看老师。指导只是世界很小的一部分。不要让我遮挡了广阔的世界。”
(七)
后来,有一年的夏天,我站在一尊千手千眼观音像前。
我仰视着她,心里浮现出你所说的“全身的眼睛”。
你说:“全身的细胞,其实都可以是眼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