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德乐蔑然一笑,“佛家有三宝:佛、法、僧;有三界:欲界、色界、无色界;有八宗:禅宗、密宗、唯识、天台、华严、三论、成实、净土;有三皈依: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有三资粮:信、愿、行;有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有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有六和敬:见和同解、戒和同修、身和同住、口和无诤、意和同悦、利和同均······”
他零零散散讲了许久,可是待到他说完,青年人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神情激昂的道:“你说的虽然多,可是只是流于其表,未入其里。大法师或也不知此般多的清规戒律,否则又那里来的疯和尚呢?”
魏德乐虽然对青年人好感甚重,可是听到他这番话还是不由得心头火起,怒气冲冲的道:“俗话说的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当和尚就该有和尚的样子,似那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济公神僧古往今来又有几人?如果当真按照您说的那样无法可依,修订佛门清规却不是写字写给瞎子看嘛!”
青年人忽的哈哈大笑起来,他欢快的拍着掌,“有趣!当真有趣!我这一路走来,已然见过三万余人,其间也见过不少天骄。似华倾城、释鬼道之辈,固然天资非凡,但要么心存恐惧,要么怨天尤人。还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的在我面前同我争论,那些人明明已经见了我却又好似见不到,我就是像靠近他们一步,也个个都如同惊弓之鸟,当起了鸵鸟惊兔,恨不得早早的从我眼前离开。”
说着,青年长长的叹气道:“这一路上能和我说话的便只有你一人了。”
魏德乐不知道青年为什么这般的孤独,以至于他所见之人个个都视他为洪水野兽,但此时见青年悲叹,他竟有些悲从心来。
安慰的话还未曾说出口,青年的神情又如同早先一般,仍是言笑晏晏,魏德乐虽然不能见他神情的变化,可是仿佛是从心中所感知的一般,他感受到了青年已经恢复常态。青年人说的话也印证了他的想法,“却是失态了,不过也不打紧。人之所以为人,彻底的无情又怎么可以?”
魏德乐摇摇头,恳切道:“我倒希望我能够无情,就像是石头一样。”
青年轻笑一声,“人希望更多的时候是不想受到伤害。这伤害有时候来自于他人,有时候来自于自己。那么你希望无情是希望躲避哪一个?”
魏德乐低下头,细细的沉思,半响才沉吟道:“应该是自己吧。毕竟一个人心灵的伤害只能是来自于自己。”
“我倒是知道一个办法,只是听起来十分的残忍。它和汉初吕雉的人彘酷刑很像,薰聋双耳,挖掉双目,弄断脊骨,堵住鼻子,割去舌头。人是通过视觉,味觉,听觉,嗅觉,触觉这五感来认知世界,如果真的想要无情,生下来便破坏这些器官,那么即使不是真的无情,也相差不远了。”青年阴测测的说道。
魏德乐只听的毛骨悚然,他虽然向往无情这个大境界,可是让他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他是宁死也不肯接受的。
像是明白魏德乐不会采取这样的方法,青年嫣然一笑,“你可别真的这样做,我说的这个方法却是有人这样做过。那个人因为同最爱的妻子离别,痛不欲生,几乎时时刻刻都想着死去。可是他和他的爱人之间还遗存着他们爱的结晶,为了这个能够证明他们爱存在的小生命,男人还是活了下来。但是在小男孩刚刚足月的时候,男人忽然想到如果有一天,他的孩子也遇到他爱的人,那个能让他心肝为之死去的人却先他一步死去了,他们之间也没有留下足以让他孩子活下去的物件,那么他的孩子是不是会选择死去呢?”
“抱着这样悲观的想法,加上男人希望能够把证明他与妻子的爱传承下去的私欲,最终男人把他的孩子给变成了一个没有五觉的人。这个男人的努力即成功又失败了。他的男孩再也没有遇到能够让他刻骨铭心的女孩,不能给他的父母传承骨血,但是男孩也没有放弃希望,他舍弃了小爱去追求了大爱。最后,人们都说他一念可以让百花在寒冬中开放,一念可以让娇枝于初春枯黄。”
“那这个世上真的没有人能够做到无情吗?”魏德乐疑惑的问道。
青年却先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他唏嘘一声道:“这个世上确实有这样一个人,他在老年之前都未曾有过感情。他出生在一个刽子手家庭,可惜在他来到人世的时候,他的亲人就都已经不在了。附近的邻居都说他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亲克朋。人们在害怕异类,害怕神秘。在为了自己和自己重要的人的生存的欲念的驱使下,他们立下誓言,决意一起将这个不吉的孩子给扔掉。”
“他们是这样发誓的,也是这样做的。为了让这个孩子早早的离开人世,他们可谓是想尽脑汁,最后将这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干脆就掉到了已经饿了数天的野狼面前。但就像是上天不想让他死去,野狼不仅没有将他活吞到肚里去,反而像人类妈妈们一样含辛茹苦的将他养大。”
“就像是古西拉神话里阿塔兰忒,男孩最后还是被人们发现。一个猎人杀死了母狼将他带了回去,但村子里还活着的那些人依旧没有忘记这个男孩,他们聚在一起,希望把他赶出去。可是没有多久,国家发生了叛乱,要处死的人就是杀人如麻的屠夫都觉得罪孽深重。于是趁着这个机会,村长将这个不祥之人推荐给了郡府。”
“男孩如果没有让村长失望,从他离开这个村长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男孩没有朋友,每天一睁开眼睛就需要去杀人。到了后来,郡府里的刽子手在没有增加过甚至还被裁减掉了几个。就这样过了很久,男孩遇见了他的师父。师父什么也没有教他,可是终究还是有了感情的种子。这种子慢慢的生长、发芽,最终,在男孩满头的乌发都变成了白发的时候,他终于有了情感。”
魏德乐即没有怒斥那些放逐男孩的村民,也没有为男孩那悲惨的生世感叹,只是静静地站着。半响,他才皱着眉头道:“这听起来不像是在说人,倒像是神话或者寓言。”
青年又轻轻的笑了笑,“这确实不是说人的,我说的两个故事都是在说魔的,而且还是魔头。”
“看来魔之所以能成为魔都是有原因的。”魏德乐这样下着结论。
青年赞同般的点点头,“不仅是他们两个,其他的十个,哪一个又没有故事呢!”
“还有十个?”魏德乐惊叹着。似这般的悲者有两个便已经是这世界的悲哀、罪孽,想不到这样悲伤的人竟然还有十个。
青年再次点点头。
魏德乐重重的叹气,“我······”他后面的话却如同堵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为什么不接着说下去?”青年轻声的问道。
魏德乐摇摇头,“小时候,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可以畅所欲言,怒斥拜金女,瞧不起陈世美·····这天下什么又是我不敢说的呢?可是随着年龄渐长,我却忽然渐渐能够体会他们为什么这样做。他们也不过是被逼疯的人啊!我不配去说他们,因为也许在下一刻,我也会做出和他们一模一样的举动,甚至做的比他们更冷血,更无情。”
“但你千万不能这样沉默,因为你越是沉默,他们就越加的猖狂。你为了和谐,对他们视而不见,但是偏偏他们就擅长得寸进尺。你越是退避,他们就好似有着资本家欲望的吸血鬼半点不曾落下的追着你,最终他们还要带着你一起去死。”
青年冷冷地说道。
魏德乐微微皱眉,“可是我这样做合适吗?”
青年笑了起来,“怎么不合适?这个世上难道真的有不曾为恶的人吗?众生,有人说他本性为善,有人说他本性为恶,可是其实无论是谁都是有恶有善,只是有人善表现的多一点,有人恶表现的多一点罢了。要说有完全善良的人或者完全奸邪之人,那我反正是不相信的!”
“唯一只有一点,当你说出这话的时候要在以后的余生随时准备着为这话负责,担负起这责任来,就像在和平的年代里,如果杀死了人,很多时候无疑也是杀死了自己。当你有了这种认识,你发声自然也就少了,也就真实了,也就具有了重量。”
魏德乐呆呆地立了半响,才重重的点了点头。
不想青年又笑了起来,这笑竟有些讥讽的意味。<>